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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微妙

“啊?”石萱顯然吃驚不小,手從張良的脖子上滑下,那一半的風箏也掉落在地。

回過頭的大司命也顯然嚇了一跳,連平時一臉平靜的少司命眼中也閃過一絲動容。

他們面前的是一位隨意披著碎發(fā)的男子。

陽光淡淡的照在他身上,臉有些蒼白清秀。

他眼中陰鷲沉郁的眼神讓他過于精致的五官看起來毫無柔弱的感覺,反而有種奇異的美。

那種陰郁冰冷的美,帶著絲絲魔性和邪氣。

“你……,劉光?”大司命失去了一貫嬌狠的樣子,不禁脫口而問,“你長大了?”

雖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張良向著石萱看去,只知道她,

非常高興。

“你這么吃驚做什么?”劉光卻是冷笑,帶著一絲危險的意味,“難道你還希望我一輩子都那個樣子不成?”

說完,又看著石萱腳下的那半只風箏,惋惜的搖頭,“這可是我花了好久做的,大司命,你要賠我十個一模一樣的。”

“劉光!”大司命惱了,他在說什么孩子氣的話,現(xiàn)在是說這些的話的時候么?

“哦,”劉光倒似不理會大司命,向石萱走去,“那就一百個。”

“石萱,”劉光徑直牽起還有些驚訝的石萱的右手,聲音有點柔軟下來,“我有些話對你說,”他看看四周,冷笑,“但這兒礙眼的人太多了。”

還沒等她回答,他就已經(jīng)開始把她牽走。

“劉光,”大司命一步攔在他面前,“你瘋了,她可是蜀山叛逆。”

“那又怎樣?”劉光的眼神變得鋒銳惡意,看著她。

那樣的眼光,忽然讓大司命感到沉重和窒息,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算了,”出乎意料的,劉光擺擺手,“我們別把小少嚇著了。”

“大司命,”他的口吻變得令人不容質(zhì)疑,“你現(xiàn)在有兩種選擇,不要妨礙我,或者跟著月神一起去死。”

劉光不再作停留,拉著石萱的手往前走,邊走邊說,“想好了就告訴我,順便帶上一百只風箏。”

可惡,大司命不敢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走遠,“可惡,劉光那家伙越來越囂張了,我們不過是些殘次品罷了,拿什么和月神斗?小少,你也說他幾句吧,他可能會聽你的,小少?”

大司命試探的問道,卻看見少司命仍是望著他們走遠的方向。

紫色的冰眸異常美麗,薄如蟬翼的面紗遮住了喜怒,一時,也許永遠,都讓人什么也望不穿。

“真是,你什么時候才愿意開口講話呢。”大司命嘆了口氣。

一直封閉著自己,摒棄七情六欲,不愿接觸這個世界,不愿哭,不愿笑。

也許應(yīng)該說是不會吧。

簡直像個瓷娃娃似的,不,甚至更糟。

簡直當自己是空氣,既不存活于世,也與世毫無瓜葛,

真不知道,你一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

大司命看著藍藍的天空,卻憂心忡忡。

我們的命運究竟會怎樣?

會怎樣呢?

張良默默的撿起地上的另一半風箏,和著自己手上的半只,合在一起,仿佛依舊是完整的樣子。

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還是完整的呢?

一切早已不一樣了。

但是,明明已經(jīng)決定了放手,如今這樣子又算什么?

他是張良,是指點江山,意氣風發(fā)的張良,不是現(xiàn)在這般軟弱的模樣!

他泄憤似的把手上的風箏狠狠扔在地上。

然后,又小心撿起來。

傷心,這樣我察覺不到的東西,如果真的存在,那么,

一定藏在很深的地方。

“劉光,”石萱有些著急,試著掙脫他的手,“你帶我去哪。”

劉光眉心當下一沉,停下腳步,“你討厭我牽著你的手么。”

“沒……沒有,”看著眼前脾氣有些古怪的劉光,石萱竟有些害怕起來。

不對,

“不是…我是說,有,啊,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有一點有有一點沒有。”石萱此時真是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我都在說些什么。

“呵呵,”劉光笑了起來,石萱嚇了一跳,“真是,你也太認真了,不過開個玩笑。”

呼,石萱如釋重負,心卻道,一點也不好笑。

“我不過找個借口讓你離張良遠點罷了,我可很不高興讓他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劉光邪魅的一勾唇角。

現(xiàn)在的樣子?

石萱有些緊張的拉扯自己的衣角,第一次穿這么繁瑣的衣服,不是哪弄錯了吧。

看著她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樣子,劉光又是一笑,“我的意思是,稍微打扮下,你也是個美人呢。”

“是么?”石萱一笑,卻有些黯淡,“那么我滿頭白發(fā)的樣子呢?”

頓時,劉光斂住了笑,石萱也是。

兩人好像觸到了什么禁忌的話題,眼神變得復雜。

“無論何時,”石萱低下眸子,“都不能忘了我真正的樣子,即使是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不過,”她看了他一眼,卻又一笑,“我真的很高興,你長大了。”

“這是我的事,”劉光卻似惱了,眼里有冷銳的光,嗤笑,“你高興個什么勁。”

“我也不知道,”石萱看著自己的雙手,“也許看著有人得救,好像自己也會得救似的。”

希望總是攀附著絕望而生。

“石萱,”劉光口氣軟了下來,想安慰,卻驀地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擅長這樣的事,有些笨拙的說道,“只要愿望足夠強烈,也許有一天你也會變成正常人的。”

“愿望?”石萱苦笑,她比誰都希望自己變成正常人,“別說傻話了,你的不過剛好是藥效過了罷了。”

再說,如果她真的變成正常人,那么,她又該以怎樣的姿態(tài)存活于世?

“我們都一樣,”石萱容色依舊平靜,沒有一絲悲戚,“都生活在永不消逝的傷痕之中。”

這才是真正的詛咒。

即使死,這傷痕也帶在身上。

我們都一樣,這樣啊。

劉光苦笑,這份感情原來是這樣的。

自己,不過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同伴。

一直以來尋找自己感興趣的人?

不對,只是尋找和自己一樣被當成怪物的同伴罷了。

不屑于和其他人打交道?

不對,只是害怕再次失去罷了。

一日又一日冰寂的日子,只和傀儡做伴,害怕被人傷害所以索性先傷害別人。

不抱著愚蠢的希望,就沒有什么絕望了吧。

所以,

一邊抱怨著世人的愚蠢,世界的無聊,一邊卻又忍受著無邊的寂寞。

真是,簡直像個小孩子一樣,這么軟弱。

他一把拉過石萱抱在懷里。

劉光?

第一次,也情知是最后一次。

“如果你有喜歡的人,一定要告訴我,”劉光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意,似是欣慰,“我會幫你的。”

石萱神色變得更加黯淡,但依舊點點頭,“嗯。”

月神殿。

有推門而入的頓重聲音,但月神卻似混不在意,只是隔著自己曖昧不明的眼紗,撫摸著案桌上一張很老的古畫。

一個女子清冷的聲音響起,“你在看什么呢?”

月神毫不動容,波瀾不起,“這是我一輩子深愛的人。”略略欠身抬頭,看了來的女子一眼,聲音冷淡,說不出喜怒。“你還是來了。”

“神女峰不允許叛徒。”那女子從暗處緩緩走到光亮處,卻是石萱,繼續(xù)說道,“但我卻不是為此而來,我要讓魑魅水從此永遠消失。”

“人征城以戰(zhàn),”月神以手支頤,臉色冷峭,“我們術(shù)士征服其他派別以靈力,永遠不會消失。只要還有一個人存在,征城永遠不會停止,只要還有一個術(shù)士存在,對魑魅水的追求永遠也不會停止。”

“那至少,”石萱緩緩拔出劍來,破舊殘缺的劍在黑暗處閃現(xiàn)著危險的冷光,“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在我的劍能觸碰得到的地方,我不允許這樣的事發(fā)生。”

“這樣啊,你不明白,”月神的聲音刻裂了歲月的滄桑,仿佛到了極其遼遠的地方,“我一直喜歡著他,可是他從頭到尾卻……”一直冷漠的到刻板的月神臉上顯出一絲難以忍受的痛苦神色來,“…看的都是姐姐,”她看了一下面前的石萱一眼,“那個最大的叛徒!我也要讓她嘗嘗被背叛的滋味!”

石萱眼神一冷,結(jié)成寒冰,“有什么廢話盡快說吧,今天你就死在這兒了。”

“死在這?”月神笑了,然而那微微彎起的嘴角卻帶著說不出的冷意和詭異,“這是命運么?”

“真是諷刺,”她的眼神帶著憤怒,惡毒,以及一絲無奈和絕望。

石萱竟下意識后退一步,她的樣子,簡直和母親臨死的樣子一模一樣,那種有些猙獰的模樣,仿佛看著自己世間最仇恨的人,要把她死死刻在心里。

恨,

做鬼也不會放過的樣子。

就是這副樣子,她對著自己說出了那種殘忍的話。

他啊,他不就在你手上么。

“這世上只有我們能看穿命運,偏偏只有我們的命運看不穿,”她的手指憐惜的拂過畫中人的衣袖,“如果,我們能看到,一切都會不一樣,姐姐不會喜歡那個騙子,他們,”輕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會是很好的一對,即使,姐姐一時還不明白他的心意,以后也一定…”月神的眼神事遼遠的,竟是像陷入了無盡的回憶,茫然中隱約有一絲絲異樣的光閃過,“結(jié)果卻,辜負了我的心意,辜負了他的心意,辜負了所有人的心意!”

月神的臉色一下又變成了一種惡毒的樣子,“但最后她遭到了報應(yīng)。”

陡然明白月神那樣神色背后的意味,石萱陡然眼神冰冷,“你說完了?”

“還沒有,”月神勾起唇角,露出陰郁冷漠的笑,“我的怪物外甥女。”

“現(xiàn)在你提這些想干什么呢?”石萱不為所動。

“怎么,弒母你居然看起來混不在意的樣子,果然是個怪物。”月神冷冷的笑。

弒母?

“我根本沒有殺她!”石萱一惱,“從頭到尾她和我都沒什么關(guān)系!”

“那么,”月神一抬手,畫像在她的牽引下憑空開始立在空中,“這個呢?”

畫像開始緩緩翻過來。

陡然心里一震,手指暗自握緊。

忍不住脫口低聲喚道。

“師…師父?”

居然是師父?

她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

石萱怔怔的看著,視線再也移不開。

這幅畫,畫得真是惟妙惟肖,連發(fā)絲也秋毫畢現(xiàn)。

一身銀藍色的衣衫,儒雅的微笑。

永遠溫文爾雅的月師父。

就這樣看著,看著。

然而,他的衣袖竟然開始隨風翻動,慢慢從畫像中走出來。

糟糕,石萱心中暗叫不好,中了幻術(shù)。

她不作多余的猶豫,提劍就像畫像劈去。

但畫像中的人竟開口說話,清風一般清澈的聲音。

“萱兒,你還要再殺為師一次么。”

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石萱再無法向前邁動一步。

再殺一次?

這句話像是烙鐵一般印在她的心上,讓她不自禁開始微微顫抖。

不是,不是她的錯!不是她殺的。

她的心里開始有個聲音在喊。

師父,師父,不對,這只是幻象。

石萱竭力使自己鎮(zhèn)靜下來。

可是,眼前這個俊秀儒雅的男子,卻又讓人難以相信只是個幻象。

“怎么,我送你的劍你居然還留著么,”畫像中男子已經(jīng)走了出來,看著石萱手中的劍,溫和一笑,“你還是個聽話的孩子。”

說完,他伸手想撫摸一下她的頭。

石萱迅速的避開,后退幾步,拿劍指著他的胸膛,“你不是師父,一個魅影休想把我騙倒!”

聽完了,他卻也不惱,淡淡的笑,“你曾經(jīng)說過,你最喜歡的就是月,你還告訴了我原因。”

石萱看著他明潔如玉,俊美無鑄的臉,

不可能,

不可能。

石萱感到自己的心開始越發(fā)沉重,連一絲空氣也無法透進。

“你說,因為只有月才會時刻伴你左右,無論是你高興的時候,悲傷的時候,抬頭,月會永遠看著你,等著你。”

怎么會?石萱開始有些糊涂了,真是奇怪,為什么,如果是制造的幻象不可能知道這些。難道真的是還魂之術(shù),怎么可能。

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體漸漸已經(jīng)動不了了。

真是蠢,月神冷哼一聲,月當初沒教她法術(shù)恐怕也是怕她變得過于厲害吧。她居然不知道這是由心而生的幻,換言之,這個月是她心目中的月。

自從姐姐神女她解散了神女峰,自己就轉(zhuǎn)投了陰陽家,改名月神,月神,司月之神,真是可笑,哪真能司月呢。

“萱兒,”銀藍色的男子仍在繼續(xù)著幻象。“你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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