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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還好

素凈的茶碗并立,升起的水霧模糊著劉光與顏路的距離。

已不知是第幾日,自來了這里,便再不曾有離去的念頭。這般安靜恬淡的生活,卻是這許多年來執著的奢望。

顏路品茶,思緒翻飛,眼中卻無光彩,竟不知是為了何事憂愁。終日沉浸在顏路悉心照料下的劉光,卻竟連顏路如此明顯的煩憂都未曾察覺。

品茗,這般翻覆的心情,妄圖解那茶趣,卻不又是笑談。

抬首相望,卻見那青衫的主人滿足的眼神,躊躇再三,終是握了茶碗,一干而盡。

“二師兄這般喝茶又怎能留得清香?”

落了茶碗,正對上眼前人輕淺的笑和那句玩味的問。

“子房,這種生活,不適合你。”

定了決心的眼神,吐出的話,堅定非常。

疑惑,漸泛心頭,秀眉略蹙,終是放了蒙蔽心智的滿足,端著揣摩,讀那認真的眼神。

“二師兄此言,卻令子房疑惑。”

轉了頭看著身后落英的海棠,花影間,清晰可見一簇淡藍色。

“自我們來此,它便一直在這里,我以為你養了傷便可隨踏離去,不想你終是視而不見。你本該是在外覆雨翻云的人物,屈于此,便是我之過。”

終是一番輕嘆,將這幾日來的忍下的話,一吐而快。

明亮的眼眸聽了這一番話,暗淡而下。

原縈繞著的輕松閑適,卻變作了低沉寂靜。細水清流,洌洌清音,便若時光游走指隙,驟而消逝。海棠枝間,蝶翅鋒銳的眼神盯著靜默的二人,讀不出沉默的氣氛中那一絲惆悵與不舍。

“你……向來記著為家復仇的,不是么?”

打破沉默,既然定了決心,何需猶疑。

“二師兄以為,盛世是什么?滅亡是什么?復仇又是什么?這些,于如今的子房而言,便若那零落的瓣蕊,笑談之物罷了。惟愿留在此間,何至于繁碌一生。”

那好勝激進的性子,被臂上的傷時時提醒著,早便折損了下去,如今,又當如何去面對這天下大局,又何談覆雨翻云。

“盛世、繁花,皆是易敗之物,然,不曾綻放的衰敗,怎算存在過?”

感嘆,這世上的一切,何曾有過從不枯萎,多是枯萎多過那綻放。花不論開在哪一季,便是寒梅之物,也有不見花香之時。

“子房,我知道你介意小圣賢莊的事,介意,大師兄。但是,就像繁花,終有衰敗。小圣賢莊雖毀,儒家卻不會因此而亡。”

看著對坐青衫之人的恍惚,不聲不響。起身續了新茶。

“子房,你沒有將鳥羽符毀掉離開,我知你還是在這天下的漩渦中。躲在這山野木屋,你也是逃不掉的。”

淺嘗清茗,醇香被滾水激發,回味不盡。茶碗落在石桌的清響,卻引得劉光抬頭看來,帶著迷茫的眼神。不知覺的舉起一旁茶碗,飲酒般喝凈。

嗆水的咳聲響起,趕忙起身,皺起眉角,有些責備自己莽撞,撫著劉光的背,觸到右肩的傷疤,心有余悸。若非自己趕得及,怕是便要陰陽相隔,此生豈非再無相見。

“我沒事,二師兄。這件事,以后再說,好不好?”

祈求的眼神,顏路如何拒絕,猜得出是劉光背著些不安,便不再多言。手上,漸漸停了動作,停在那傷疤上,輕撫。心疼之意難免,暗責自己早該與伏念言明,便不致劉光此傷。

“二師兄,我的傷沒事了。不過……”

故意的停頓,又引那顏路驚心。

“呵呵,我餓了。”

略愣,便又反應過來,是被這小師弟耍了,無奈,從來都是如此的,不是么?

寵溺的揉揉劉光的頭,在他額上落下輕吻,滿意的看那青衫之人面上泛起紅暈,襯著遠處的海棠落英,卻竟想及詩經之句,桃之夭夭者。不由淡笑,這卻是毫不相干了。

自知失態,見顏路輕笑,只道是笑自己失態,便有些憤憤,這失態模樣,卻是被誰而害?

別過頭,卻聽到顏路步向廚房的腳步聲。

漸漸升起的炊煙,帶著香甜的味道,被晚風潑灑在院中。劉光,便醉在這香氣間,久久不愿醒來。

記得那日問了顏路怎會做這些精致的糕點,得到的回答,并不出劉光所料,卻還是令他被幸福填滿。

“見你愛吃,便向丁掌柜學了。”

院中的海棠,已落完了嫩粉,只留滿地燦爛,一樹蔥郁。鳥鳴于山間,溪流于谷中,在這怡人之地,劉光的傷,早便好了。卻終日不愿與顏路再提蝶翅一事,只終日對著那海棠蔥郁間隙中的天藍。

淡然的心性,于這山中閑居,卻是適合極了顏路。晨起,煮一壺好茶,做幾盤點心,便能在那石桌邊一直坐到中午。每每見劉光凝望那只唯一證明二人與外界沒有隔絕的鳥時,心中便暗嘆,是自己累了子房在此,這種生活,不該屬于他。

“子房,若我離去,會否更好呢?”

惶然出神間,卻將所思所想喃喃念出,驚起一旁默然的青衫。

“二師兄,你剛剛說什么?”

訝異的語氣,不安的心情,匆忙的問句昭示了發問者的急切。

“我想,或者我該離開,你的世界不是這小小的溪谷,走出去,那山水重重才是屬于你的地方。我想,我本不該帶你來的,只是因了我的自私,將你帶了來,卻不想釀成今日模樣。”

顏路的語氣似有后悔,盯著對面之人的眼神卻也是抱著歉意。

寂靜,顏路這番話說罷,劉光沒有回答。溪谷中,卻是連風的聲音也靜止了,死寂的沉默,吞噬了谷中的一切,溪水的清流也默了聲響。

“二師兄以為,子房所求,是復仇還是天下?子房……”

“子房,你不必如此說服自己,你的所求,被你的傷疤遮掩,你渴望在外施展抱負,卻又怕傷害了朋友、親人。子房,你要明白,不管做什么,都是有代價的。

“就像我說的,沒有綻放就枯敗了,又怎算的存在過?子房,你有能力又為何放棄?如此做,卻是要師兄為難嗎?”

站起身,走向劉光。被打斷了話,表情中,卻是被顏路的言語留下的震驚。抬手撫上白皙的臉,心中泛著強烈的不舍,卻將后悔生生壓住。這些話,逼著他走,然而,怎會舍得?可是,一個多月了,那卓然的青衫消了傲氣,卻生出了悲涼。

怎會不知,劉光的心時時被外界牽緊,他不說,不論是有意或是無意,他顏路又怎會看不出,相處十余載,對于他的了解,想必早已超過了自己。

指尖柔和的觸感強烈的刺激顏路的心,似是要他做出悔改之意。輕輕地撫摸,看著他矛盾重重的模樣,心里好似刀絞。出手將他抱在懷里,想要平復他雜亂的心情。漸漸感到劉光的手環上肩背,暗中使力,好似要將懷中的青衫揉進身體。

“可是,我不想離開你。”

出口,卻是這樣的話。被抱在懷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踏實。谷外的世界,早已遠離了他,什么也不用想,在這一刻,只要好好的享受這個擁抱。

然而,終于開了口,打破這寧靜。舍不得這個令他舒適的懷抱,對于谷外,那個勞心傷神的世界,已經不想再回去了。

懷里悶悶的回答,帶著些任性。嘆氣,自己太寵他了吧。抬頭看到碧藍的天空,澄澈無云,偶然經過的一兩只鳥雀,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來到小圣賢莊第十年,那年,只有十五歲。但是淡和的性子已經養成,想來,終日生活在伏念那般不茍言笑的人身邊,想要太活躍卻也是難事了。

第一次見到劉光的那天,被他自己形容為驚艷,雖是后來劉光說他看來與平日并無二致,但他自己堅定地認為,那是驚艷。

劉光來時,十二歲。那天,因為伏念外出,接待劉光的工作便暫時拜托給了他。若說來,小圣賢莊中,他也是輩分高的弟子,卻不知夫子何以點了他的名。

也是這樣的艷陽天,不見云霧。小圣賢莊門外的馬車,看去并不起眼。白凈的小手掀起車簾時,顏路并未有何想法,但見了車中之人下在了地上。淡青衣衫,凝玉般皮膚,黑瞳熠熠,好一個俊俏人兒。

引了劉光進莊,按捺著好奇沒有偷瞄他,知那不是君子所為。

一年后,早已熟絡起的二人在小圣賢莊后山的茂林中回想初見時,顏路仍似回味無窮,說是被驚艷。已了解了顏路的劉光玩笑的說明明還是沒有表情的假笑。

還可以肆無忌憚的玩笑。似乎那時,子房也曾說了什么,那些熟悉的話,好像還在耳邊,縈繞了十三年。

“二師兄,你不會離開子房的吧?”

“不一定。也許會。”

“那我一定要找到師兄。”

“如果有那一天,我希望你不要來找我。”

“為什么!”

“因為如果有那一天,一定是我迫不得已,你找不到。”

那時,只是隨口說說的話,如今,怕是要變成現實了。只是,想要祈求,想要祈求這與世隔絕,蟬鳴幽靜的日子能更久些,這是自己無法戰勝的自私愿望。

輕輕放開懷里的人,淡淡的笑,語氣仿佛安撫。終是看不下去那人的內心掙扎。當本該傲然的人忽然露出弱勢的表情,心中漲滿的,只有憐惜。

“乖,這些事情,不想了。我不說了,不要這樣好不好?”

看著他點頭,刻意忽略了他眼中的掙扎,只是帶著他坐在了桌邊,倒了茶。忽然,卻被個聲音打斷,隨之而來的,卻是顏路的擔心。

“劉光。這位是?”

帶著戲謔的語氣并著些玩味,有幾分不出所料的意味和著幾分調笑,素有的倨傲毫無遮掩。卻是個素衣藍發的男子落在那海棠枝頭,肩上,便是那天藍色的蝶翅。

“在下顏路,想必,閣下便是白鳳公子。卻不知公子來此,所為何事?”

故作鎮定,語氣上聽去謙謙有禮,然站在劉光身前,卻是有意無意護了他在身后。

“何必那么緊張?”

閑適與玩味的口氣卻竟是來自身后。驚愕,顏路聽聞此人輕功冠絕天下,卻不想竟已如此境界。

“白鳳公子,與衛莊先生的合作已轉托給逍遙先生,不知公子此來所為何事?”

聽得劉光的回答,略有安心。雖不似往日言笑有度,信心滿滿,卻也是脫離了方才矛盾的狀態。

“劉光先生這是在說笑么,難道忘了當初所言?”

傲然的語氣,仿佛居高臨下般。顏路不禁為那青衫之人揪心,到底還是被方才的話影響了吧,這許久卻不曾有回答,以前那個機敏之人本不該若此。再轉頭看了過去,卻發現白鳳已不見了身影,唯桌上擺了卷檄文,伸手想要取過,卻被劉光伸手擋了下來。

“子房?”

“我,現在不想知道。”

沒有在意劉光略帶著哀求的語氣,顏路或者是淡和溫柔,卻不是懦弱不作為。知是劉光心中矛盾,然則怎能由著他任性逃避。眼前這人,自來了這里,便不再似平素般精明有道,終日只溺在了幸福里,早已不復過往。

翻了檄文,恐他不愿多看,便自顧念了起來。

“皇命,詔齊魯諸郡,籌皇帝陛下東巡之備,有慢者,罪當斬。”

略微的吃驚,繼而微蹙的眉。東巡,么?想必墨家定是有所行動的,卻不知子房作何打算。偏過頭看向劉光,卻仍是毫無反應般,唯眼中閃起的明亮卻不曾錯過。

“子房,你該做的事,總也躲不掉的。”

粗略帶過的話,交著淡然的語氣,卻仿佛利刃穿過內心。驚起抬頭,看向顏路的眼神中,卻還帶著些疑惑。

“二師兄,你還好么?”

忽然的提問,看去不著邊際,卻令沉穩處之的顏路心中一驚,卻還是被他看了出來?卻不該如此,自己隱藏的很好,該不致被發覺。藏了心底略起的疑惑,看向劉光的眼神一如往常。語氣仍是素來的溫和。

“子房此問卻是何意?我有什么不對么?”

“二師兄,不要瞞著我。”

“我怎么聽不懂子房的意思?”

笑得勉強,便是自己迫使他再成為那個翻云覆雨笑傲群雄之人,卻不想他先思考的卻是自己,果然有些急了吧,恐是被他瞧出這中了毒的身體。

“二師兄為何不直言相告。道是子房想不出這其中所以么?丞相大人卻是為何放了師兄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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