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可...”“殿下...”
“好了!”朱由校一抬手,阻止了他們繼續說下去:“本王也說了,事急從權!”
“后宮不后宮什么的,先放下!”
“你們要知道,世人不都是你們,不都是想讓張居正新政重現人間的!”
“保密!”
“明天要快打、猛打,在有些人反應過來之前,就把事情定下來!”
“本王一會兒還要說服方閣老,你們,退下吧。”
見方從哲...
韓爌與楊漣對視一眼。
很明顯,這位殿下還想取得方閣老的支持。
只是,為什么是方閣老,不是劉閣老?
這個問題在韓爌兩人心中留下了不小的疑惑。
不過,朱由校沒有為他們解惑的義務!
他明明白白的告訴這倆人他要見誰,也是在告訴他們:趕緊和劉一燝做個切割吧!
韓爌他們猜測,可能是劉閣老起草的那份即位詔,惹怒了這位殿下。
盡管之前沒有大肆宣揚是誰起草的即位詔書,但皇宮就這么大,有資格的就那么幾個人。
皇長子還沒登基,但也是九成九的皇帝,打探個消息,還是沒問題的。
此時,他們也不好再說什么。
畢竟,這位殿下‘大棒在手’,不是沒有威脅!
只能過一段時間,再幫劉閣老求求情...
可他們想不到,因為遼東!因為原本歷史上劉一燝的表現!這位閣老在朱由校的新朝,不會有位置!
而此時的方從哲,也是滿腦袋的官司!
他的下屬,禮部尚書孫如游正把他堵在半路上,要他在一份即位詔書上簽上名字,并帶進宮去!
這么大的麻煩,方從哲是一點兒也不想接。
但孫如游就扯著他的袖子硬塞!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孫如游沒這么過分的。
尤其孫如游剛從宮里出來的時候,那是意氣風發!
可緊接著,東林黨就給他來了一棒!
封駁?
封駁!
以封駁之權拖延!
孫如游急了!
他趕緊召集人馬商議對策!
但還沒等他作出決定,宮里突然傳來消息,皇長子召集英國公覲見,接著又召見了韓爌、楊漣...
卻遲遲不召見他孫如游!
這皇長子,到底在想什么?
難不成,英國公說了什么,皇長子妥協了?
還是說,皇長子又有了新的選擇?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但他隱隱有一種感覺,自己似乎會錯皇長子之前的意思了!
這位皇長子,從來沒選擇過自己!
召見自己,將即位詔托付給自己,也不完全是相信自己!
他是要以自己為刀,逼迫東林黨讓步!
再以東林黨為棍,逼迫自己退卻!
皇長子則在二者之間調和、裁判,從而得到他自己想要的!
越想,孫如游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大!
他急忙攤開自己寫的即位詔,接著,又攤開東林黨寫的即位詔...
二者可以說南轅北轍,但也可以說近乎一樣!
東林黨的奏章說的是東林黨的利益,自己的奏章說的是自家的利益...
內容不同,內核相同!
一想到差點將這份奏章遞上去,孫如游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飄了,太飄了!
他趕緊重新擬定了一份即位詔,盡量溫和、盡量不設限制...
當然,偶爾夾帶一點兒自己的私貨。
不起眼的那種...
孫如游將新擬好的即位詔揣在袖子里,接著就像望夫石一樣,等啊等、等啊等...
等的茶水都喝光了。
但依舊沒有等到朱由校召見他的消息!
他心急如焚,卻沒有任何辦法。
闖宮?
現在是皇位交替之時,宮中戒備正嚴,誰敢亂來!
腰牌?
早不認了!
這位皇長子殿下對自己的安全很是重視!
在他掌控皇宮的那一天,他就命禁衛廢了一切腰牌。
哪怕是內閣首輔要進宮,也得通報過后再說...
至于說通報...
宮門守將確實通報了,但消息如泥沉大海,沒有任何反應。
皇長子,似乎很忙...
終于,孫如游等來了再次召見的消息。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被召見的人不是他,而是首輔!
同時,他還得到了消息,九月初五大朝會,六部九卿都得到!
孫如游能猜到朝會的主題是什么,但皇長子現在態度不明,就讓他心里總是不安定...
沒辦法,他只能半道截了方從哲!
讓這位三黨大佬,把自己的態度先給皇長子帶進去。
不過方從哲明顯不想幫這個忙。
他現在一心退休,而且身陷紅丸案,讓他不得不萬分小心,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閣老!”孫如游的聲音有些悲憤了:“您可是我們大家的領頭人!”
“現在大家就一只腳踩在懸崖邊上,您連拉一把都不愿意嘛!”
方從哲無奈:“殿下是個聰明人,他不會單純依靠某一派的,你不用...”
“閣老!”孫如游有些無禮地打斷道:“誰敢保證殿下的心思!誰敢確保殿下不會選擇東林一黨!”
“您看現在,我被擋在宮外難見天顏,韓閣老,還有那個楊漣,他們和殿下相談甚歡...”
“你能保證殿下不被他們說服嘛!”
“唉~,”方從哲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他接過奏章說道:“讓我簽名,你就別想了?!?
“我現在啊,也是泥菩薩過江,戰戰兢兢?!?
“我最多給你帶進去,幫你說兩句好話...”
孫如游看著眼前沒有一點斗志的老大,只能略顯無力的行禮道:“謝過閣老...”
方從哲看著失望的屬下,又嘆了口氣搖搖頭:“景文,數十年宦海沉浮,你還是看不透嗎?”
“這朝堂波云詭異的時候啊,要以穩為先!”
“你穩住,不輸,就是贏!”
孫如游沒說什么,朝著方從哲拱了拱手后離去。
很明顯,他不是很認同這位首輔的理念。
方從哲看著他的背影,捋了捋胡子第三次嘆氣:“唉,世人總是不知足...”
“且煩惱吧...”
見著方從哲,朱由校像對張維賢那樣,對他禮遇甚佳。
這位首輔,朱由校是既愛又恨!
愛他,是因為他幾乎不管什么事,任由朱由校施為、攥取權力。
恨他,也是因為他什么事都不管!讓朱由校費心又費力!
一個即位詔,都能難產,讓朱由校不得不親自合縱連橫。
現在,這位首輔就像廟里的菩薩那樣,安靜坐在椅子上,不管朱由校說什么,他都點頭、說好。
哪怕朱由校跟他坦誠,自己理想中的即位詔是以張居正新政為底色,他也僅是眼皮抖了一下。
接著就恢復常態,夸朱由校有雄心、有壯志!
至于說朱由校想讓他不反對,沒問題!
想獲得支持,他沉默了...
朱由校轉了轉茶杯,與方從哲沉默對抗著!
作為君上,他在這方面有優勢!
他可以一直不言語,但方從哲不能一直沉默。
他總得給個交代!
否則,就是違背了臣子的本分。
方從哲沉默著、觀察著,同時也思考著如何才能從朱由??谥械穆闊┦旅撋?。
最好沾都別沾!
張居正新政會傷害多少人的利益,他太清楚了!
會招來多少支持、多少反對,他也太知道了!
這樣的大漩渦,不適合他這么一個一心退休的老年人!
捏了捏袖子里的奏章,方從哲很快下定決心——賣孫如游!
當然,也不能說賣!
既然孫如游這么想靠攏殿下,殿下現在又有麻煩事,必須獲得足夠的支持。
那自己給他們牽線搭橋,是一件三方都好的事!
你好、我好,他也好!
想到這里,方從哲艱難起身,朝著朱由校顫顫巍巍行禮道:“殿下,老臣年邁,現在一心就想回到家鄉,頤養天年?!?
“老臣這個首輔啊,就是一條已經老邁的看門犬,追不了野兔,狩不了獵了。”
“頂多看看門,沖著人狂吠兩聲...”
說的可憐,但朱由校沒有絲毫憐憫!
這老頭出生于嘉靖四十一年,也就是1562年,到現在不過五十八歲!
五十八歲,對一個人的生命進程來說,可能即將步入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