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皇帝今日依舊沒什么起色,早上進了一點米粥卻已是不易了,這時內閣大臣方從哲進宮請安并又帶來了他代為批復的各省奏折要面請萬歷皇帝準許便打算發給各部各省。花了半個時辰講完了一部分事情后,萬歷皇帝明顯的已經撐不住了,便擺手讓方從哲停下,想要起身,方從哲趕緊跟內監一起把萬歷皇帝扶了起來,方從哲趕緊皇帝有話想說又顧忌內監,便揮揮手讓內監們退去,內監退去后,方從哲跪在地上,等著皇上開口。
萬歷皇帝慢慢的說道“日后的折子就不必事事跟朕說了,就聽聽遼東跟朕的吉地就好了,剩下的按你的意思就好了。”
這句話嚇得方從哲冷汗直冒,雖說是在朝廷一輩子了,可是真的到了這一步,他心里也非常明白了,皇上可能真的不行了。趕緊磕頭說道“皇上春秋鼎盛,未至甲子,老臣才疏學淺,不敢如此。皇上今日偶染微恙,聽太醫院奏報,不是便可以龍體康健。”
“唉,朕的身子朕知道,你不必多說,只是朕放心不下的有三件事,要托付給你。”
方從哲又磕了一個頭“老臣必當結草銜環報恩皇上,請皇上示下。”
“好,你過來。”
方從哲起身來到龍榻前彎著腰
“你坐下吧”
“這,臣...”
“坐”
方從哲小心的坐在龍榻一角,心中更加忐忑了,不斷的搓著手,擔心聽到什么驚天大事,他心里明白,皇上雖然多年未曾上朝可是對朝廷了如指掌,宮中大小事情,無有不知。
萬歷皇帝一只手撐著床,慢慢說道“去年朕命福王就藩洛陽,這太子就算是定了,你們跟朕折騰了這么多年,是隨了你們的愿了,但是,這太子無人輔佐,那邊內監們個個都是人精,一個個想往上爬,要是太子無人可用,必中閹人的詭計”咳咳咳,萬歷咳嗽又來了,方從哲剛想去拿茶,被萬歷抓住,繼續說道“太子的妃子也不是什么賢良,這也怪朕,當年沒有好好選個好的,鄭貴妃那里也是虎視眈眈,這也是朕的過錯,朕想讓你替朕啊,好生輔佐太子,太子身體虛弱,要注意進的藥,心里膽小,要替他看清身邊的人。”
方從哲聽完心里想到,這不就是在托孤嘛。
趕忙說道“皇上不必太過擔心,臣也定拼死輔佐太子,生當銜草,死當結環。”
萬歷微弱的說道“你回去吧,朕累了,那些折子,你就發下去就好。”
方從哲磕頭便退了出去。
萬歷擺擺手叫來了內監“去,傳太子。”
太子宮里,太子正在跟李氏聊天
太子坐在太師椅上低聲說道“父皇已經一個星期沒批復我的折子了,都是方閣老的語氣。
”
李氏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說道“內廷前幾天有消息說,父皇龍體欠恙,可能是這幾天換季害了病,應該沒什么事情,太子爺不必太擔心了,若是真的放心不下,今日進宮請安就是了。”
太子嘆了口氣“唉,我怎么敢輕易入宮啊,我也知道父皇對我的想法,我遞個折子現在都得改上幾遍了。”
李氏站起來說道“太子跟皇上父子情深,太子爺想太多了,如今福王已經就藩一年了,想來鄭貴妃應該是死心了,太子爺將來隨便安置就是了。”
太子擺擺手讓李氏坐下“話是這樣說,可是誰知道誰是不是包藏禍心呢?侯門深似海,更何況帝王家呢,我若有一日可得父皇歡心又何至于此啊,也是苦了你和校兒,跟著我常年的擔驚受怕。”
李氏行了禮說道“太子爺言重了,我們娘倆能在這宮中立足,全是靠太子啊,只求太子將來不要再寵幸什么人,再爭上十年了。”
太子笑了笑“你呀,原來是怕這個,你放心,等校兒長大就是太子,你將來就住在養老宮,把這么多年的苦享受回來就是了。可有一條,祖宗的規矩別忘了。”
李氏趕忙叩頭說“自然不會,后宮內監不得干政。”
太子一看正經起來了,趕忙起身把李氏扶起來說“我相信你,你不會。”
李氏輕輕一笑,什么也沒說。這時候李氏跟前的太監探親回來了,說是給太子妃帶來特產來,想要求見。
李氏突然吼道“狗奴才,不知道本宮跟太子爺說話呢嗎?這時候進來干嘛?”
太子一下子愣住了,一向溫和的李氏怎么突然這樣?正要問,內廷的太監過來傳口諭,傳太子即刻入宮見駕,太子不敢怠慢,忙讓自己的太監給內監塞下五十兩銀票,趕緊換好衣服跟著進宮去了,李氏剛才的事情也就沒有問。
太子進了大殿,在門口深吸一口氣,問道“公公可知皇上傳我何事?”內監陪著笑臉說道“太子爺您都問了一路了,老奴確實是不知道啊,剛才皇上跟方閣老說了好半天的話,奴才們都在外頭候著呢,您進去就知道了,今兒皇上心情好像看起來不錯的。”太子嘆口氣,圣命難違,只好硬著頭皮進去。
“兒臣朱常洛給父皇請安。”太子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
“朕安,進來吧,不是大殿,不用拘束了”說著話,萬歷皇帝又擺手讓內監退了出去。
“來,扶朕坐起來”萬歷強打起精神說著
“父皇慢點,父皇近來身體好些了嗎?聽內監說父皇今日氣色不錯。”
“你不要老是聽內監說什么!你要自己去看,難道朕百年后,你讓內監理政嗎?”
這句話可是把朱常洛嚇得不行,趕緊跪在地上說道“兒臣不敢,兒臣謹記太祖皇帝訓,兒臣只是半路聽來,兒臣協理遼東,并未入宮請安,望父皇責罰,但兒臣絕不會聽信他人。”
萬歷知道自己又把兒子嚇到了,側著身子想拉太子,發現自己已經很難轉身了,就靠在床上說到“沒事沒事,朕知道你協理之事,朕不怪你,起來吧,坐在這,咱們父子聊一聊。”
太子受寵若驚,幾十年未有的恩遇,突然,又隱隱的擔心起來。
“這幾日遼東的事情怎么樣了?”萬歷皇帝突然發問,把太子從自己的想法里拉了出來。
“哦哦哦,回父皇的話,這幾日建州部的活動愈加頻繁,遼東軍隊常處在疲勞之中,加之河南山東旱災,東南倭寇侵擾,糧草軍餉很難籌措。”
“那你的后宮呢?”萬歷皇帝沒做什么評價,繼續問道
朱常洛不解看著萬歷,萬歷皇帝便說“你若登基,后宮呢?”
朱常洛趕忙下跪“兒臣從未想過登基之事。”
“現在想,現在說,別推辭,朕的身體,你又不是沒看見,這是旨意,想想就說。”
朱常洛沒辦法,只好說道“李氏賢良淑德,兒臣依舊給她,給她名分”皇后這個詞終究沒有敢說出來。
“好,內監呢?”
“各司其職”
“鄭貴妃呢?”
“兒臣按祖制,供養一生。”
“好,兒啊,你對別人這么好,不怕嗎?”
“以仁義待人,人必仁義待我,兒臣不解,還望父皇指教”太子現今越發迷茫了。
萬歷嘆了口氣,拉了拉太子的袖子“帝王之家啊,除了你自己誰都不要信,親近你的不一定是愛你的,可能是等封賞的,害你的不一定是要殺你,或許有別的意思,你要用天下人,也要防著,看透天下人有沒有用你,用大臣要看清是他為了國家還是朱家,方從哲你要好好待他,后宮的心思你要察覺,若是后宮亂了,頂的上十萬建州兵啊。至于內監,你要用也要防,對于百姓你要恩也要威,民心,軍心,都要在你手里。朕的稅,免了吧,遼東的將士,好好對他們,內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太子明白了,這是遺詔啊,又怕又喜,趕緊下床磕頭道“父皇教誨,兒臣謹記心間。”
萬歷皇帝不再說話了,擺擺手示意太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