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左大人回館驛了。”田不易稟告道。
朱偉民點點頭,看著正要離開的田不易,突然道:“不易,我問你個事。”
田不易連忙站住:“陛下請問。”
朱偉民道:“如果我不是皇帝,你還愿跟著我嗎?”
“啊?”田不易愣住了,好端端的怎么這樣問?
朱偉民站起身來,走到田不易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問道:“假如說,假如說啊,我不是真的崇禎皇帝,而只是他的替身,你還愿繼續跟著我嗎?”
田不易沉默了片刻,點點頭:“我愿意。”
“為什么?”朱偉民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田不易微笑著,真誠道:“因為只有您真心對我好,對弟兄們好,把我們當做親人。”
“就這么個原因嗎?難道唐總兵以前對你們不好?”朱偉民追問道。
“唐總兵啊,他對我們也不能說不好,因為他給我們這些家丁的待遇確實不差,我們餉銀是普通士兵三倍,平日里的伙食也是最好的。但唐總兵他也只是把我們當做下人,更準確的是把我們當做刀,當做盾牌。若是盾牌爛了,刀卷口了,他便會毫不猶豫的把我們拋棄。
而您不同,我們受傷了您會親自給我們醫治,哪怕傷殘了也不會拋下我們。您關心我們的生活,關心我們遠在他鄉的家人,您和我們吃一樣的飯食,睡一樣的營房。
陛下請恕我冒犯,別人不說,在我心里,已經把您當做兄長,當做父親一樣。”
聽著誠摯的話語,看著這個站的筆挺的年輕軍官,朱偉民笑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做事吧。”
“真肉麻。”田不易剛出房門,就聽到站在門口的順賊降將李雙喜陰陽怪氣道。
“你個降將懂個屁!”田不易白了他一眼,昂然離開了。
“在我這里感覺怎么樣?找沒找到家的感覺?”把李雙喜喊進來,朱偉民笑著問道。
“還行吧。”李雙喜勉強道。
何止是還行?短短幾天時間里,李雙喜便感覺喜歡上了這里,因為他發現這里的氣氛竟然比當年的孩兒營更加融洽!這里士兵們很友愛,沒有爭執沒有毆斗,這里軍官們對士兵都很和藹,大家像是兄弟一樣。
當初在孩兒營的時候,營中多是十幾歲的少年,可能是太窮的緣故,為了爭奪有限的資源大家爭斗不休,一副殘破的皮甲,一把鋒銳的刀子,甚至一頓肉食,都可能引發一場毆斗。對這些,闖王李自成也不太管,只是把那些脫穎而出的孩子收為養子。
孩兒營中,孩子們之間多是競爭關系,爭的是武器糧食,爭的是闖王的喜愛,并沒有太多的兄弟情。當然對從小挨餓的李雙喜來說,能吃上飽飯的孩兒營已經算得上天堂,給他飽飯的李自成就像父親。
“你再適應幾天,盡量和他們打成一片,等到再擴充軍隊的時候,我安排你當個哨長。”朱偉民笑道。雖然才十七八歲,李雙喜卻是有四五年軍齡的老兵,當個哨長綽綽有余。
“知道了。”李雙喜行了個禁衛軍軍禮,轉身離開了。
和田不易李雙喜談話過后,朱偉民心中塊壘頓開。
一直以來,他都擔心害怕,害怕自己冒牌皇帝身份被揭開后會怎么樣?身邊這群人會不會離自己而去。現在看來,倒是不必太在意,因為至少會有一部分人愿意跟著自己。
當然這也并不意味著要和南京來使左懋第挑明自己的身份,該忽悠還是要忽悠的,能多冒充崇禎一天是一天,因為每多一天,自己便會多一天資源,多積攢一份實力。
左懋第來的目的自然是請自己去南京做皇帝,但朱偉民知道自己不可能去的,因為一去南京必然會被揭穿。南京不比其他地方,有太多從北京過去的重臣,甚至宮里派出的太監,熟悉崇禎的人不要太多,自己一個連毛筆字都不會寫的根本就冒充不了皇帝。
更何況還有不知道逃沒逃出去的真崇禎和朱慈瑯這個知道自己冒牌身份的真太子!
至于在哪里落腳朱偉民已經想好了,就在這山東。
山東多山,即便清兵南下了打不過也不用怕,躲在山里對方也不容易找到。山東臨海,實在不行可以造船出海,安全上不用擔心。
組織民眾,發展敵后抗清根據地,趁著清兵主力南下的機會在后方舉事,做出一番事業不難!
既然做出了決斷,朱偉民便不再晾著左懋第。
第二日,朱偉民返回城中駐陛之處,召集濟南城內所有大臣,正式接見南京來使。
“陛下,南京形勢危若累卵,鳳陽總督馬士英伙同江北諸將密謀擁立福王登基,史大司馬獨木難支,請陛下迅速南下,以正帝位、以安社稷!”三跪九叩之后,左懋第講出了此行的目的。
“啊!”坐在朱偉民前側的太子朱慈烺震驚的站了起來,回身望向朱偉民,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正是這廝故意延誤,才使得南方形勢如此危急!
“太子稍安勿躁!”瞪了朱慈烺一眼,朱偉民又對左懋第問道,“距離北京淪陷這么些時日,卿等在南京就沒有聽說皇帝任何消息嗎?”
這里的皇帝當然指的是朱由檢,朱偉民想知道朱由檢到底逃沒逃出去,兩個多月了,要是逃出去的話,爬也應該爬到南京了。
朱慈烺聞言也期待的看向左懋第。
左懋第嘆道:“消息有很多,有的說陛下殉國,有的說陛下被俘,有的說陛下已經從海路乘海船南下。實在是中原被順賊阻斷,消息不通,以至于謠言滿天飛。”
朱偉民點點頭,認同左懋第的話。因為他知道從前車馬太慢,書信很遠。
“四月,魏閣老從北方南下到了南京,帶來了陛下被俘的消息,南京群臣們這才開始商議立新君。陛下,非是臣等不忠,實在是社稷為重啊,沒想到上天垂憐,陛下安然狩獵南還,真乃社稷之幸也!還請陛下火速南下,正帝位安民心!”左懋第再次請求道。
“呵呵,既然朕回來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福王他們應該也會消停了,事情沒那么急吧?”朱偉民笑呵呵道。
“陛下萬萬不可輕敵啊!”左懋第急道。
古今中外,為了爭奪帝位父子相殘兄弟蕭墻的事還少嗎?福王朱由崧既然已經做出了爭位的舉動,豈肯善罷甘休?支持福王的幾鎮總兵為了權勢誰知道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現在可是亂世,朝廷對兵將的約束力降到了最低點。
“南下肯定是要南下的,但也不能過于倉促,畢竟山東剛定,局勢還未全穩。”朱偉民推托道。
“陛下盡管安心南下,臣等必然會盡心竭力守好山東的。”山東巡撫趙繼鼎連忙站了起來,表忠心道。
“守好?你拿什么守?若是建奴南下怎么辦?你拿什么抵擋?”朱偉民劈頭蓋臉訓斥道。
“可若是陛下一直在山東,更會促使建奴南下啊。”左懋第急忙道。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當初北京陷落時,朕就決意殉國,只是繩子斷了沒死掉。建奴再來,大不了一死罷了。別說了,朕就守在抗擊建奴的第一線!讓太子跟你回去,去南京監國。有太子在,社稷不會無主,有南京諸公在,必將中興大明!”朱偉民揮了揮手,做出了決斷。
既然冒充不了了,就把朱慈烺大大方方送到南方。南京眾臣看在自己替崇禎背鍋的份上多半不會追究自己,過些時日,隨便找個借口假死脫身,把皇位傳給朱慈烺,然后自己就可以在山東開開心心謀劃自己的大事了!
八旗兵戰力強悍,沒了皇位爭執的南明朝廷若是整頓好內政的話,雙方有的一拼,戰爭至少打上幾年。雙方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自己就可以猥瑣發育,等到有一天實力足夠的時候,再突然出來震驚四方!
朱偉民君意已決,左懋第苦勸不行也無可奈何。
朱慈烺深深看了朱偉民一眼,也轉身離開了大廳。
回到居住的院子后,朱慈烺坐在桌邊深思著,連永王朱慈炤和他打招呼都沒聽到。
還是沒有父皇朱由檢的消息讓朱慈烺有些難過,卻也沒有太難受,因為他早就做好了父皇沒能安全逃出的心理準備。畢竟當時兵荒馬亂,父皇又沒有生活經驗,想跨域兩千里活著逃到南京實在太難。
父皇且不說,今天冒牌皇帝的舉動卻讓朱慈烺頗為意外,沒想到對方竟然愿意放自己南下。
冒牌皇帝自己不敢去南京朱慈烺自然是理解的,可對方放自己南下,難道真的沒有魚目混珠代替父皇的想法?
他會有這么好心嗎?
會不會口頭上答應的好好的,再暗中安排讓自己出“意外”?
只要自己死了,就沒人能證實他是假的了,他是不是就可以繼續冒充下去做皇帝?
再想想最近受到的監視控制,越想朱慈烺越覺得心驚,越覺得害怕,不由得一下站了起來。
“太子哥哥,陪我踢毽子吧。”院子里,朱慈炤開心的邀請道。
“四弟,能不能幫大哥一個忙?”朱慈烺眼珠一轉,對朱慈炤招手道。
朱慈炤走了過來:“什么忙啊?”
朱慈烺便在朱慈炤耳邊說了一番。
“父皇讓太子哥哥你好好讀書,不能亂跑。”朱慈炤連連搖頭。
“父皇?”
朱慈烺冷笑一聲,想告訴朱慈炤真相卻又忍住了,生怕事泄給弟弟帶來危險。還是讓他懵懂些吧,等自己安全到達南京后再說。
“你只要幫大哥這一次,以后你想做什么大哥都依你。”朱慈烺哄道。
朱慈炤歪著頭:“說話要算數!”
朱慈烺笑道:“我是太子,自然一言九鼎,怎么可能騙你?”
朱慈炤便向院子里蓮池沖去。
“噗通”一聲,院內傳來驚呼,看守院門的兩個守衛詫異的回頭看去。
“永王落水了,快救他!”有人驚慌的叫著。
兩個守衛大驚,連忙向著院內沖去。
兩個守衛剛剛離開,朱慈烺便閃身出來,身上已經換了便裝。趁著門口沒人,朱慈烺迅速的沖了出去,跑到了街道上,然后辨明方向,向館驛走去。
李雙喜牽著馬,百無聊賴的走在大街上。今天是軍中休沐的日子,他便出來逛一逛。朱偉民對他看管的并不嚴,也不怕他逃跑。當然李雙喜也沒有離開的打算。他是個一言九鼎的人,既然選擇了投降換取其他順軍兄弟撤離,就不會食言。
禁衛軍其他士兵出來都是以隊為單位,李雙喜卻是適應階段,并沒有具體的職司,也就沒有同僚和下屬,只能一個人出來走了。不過感覺還行,濟南街上熱鬧的情形看的他眼花繚亂,看哪都覺得好玩。
剛買了一串糖葫蘆在嘴里啃著,隨意看去卻看見了行色匆匆的朱慈烺,不由得就是一愣。
對朱慈烺,李雙喜沒什么惡感卻也沒太多好感。總覺得對方太傲太高高在上,當初明明是階下囚,卻一直端著太子身份,要不是看在同窗份上,李雙喜幾次都差點忍不住揍他。
不過現在人家是正兒八經太子,自己卻是一個降將,便是想揍也沒了機會。可是這狗太子一個人也不帶跑那么快去做什么?李雙喜有些好奇。
本不欲理會,但想了想,還是決定跟上去看看,畢竟閑著也是閑著,就當跟去看個樂子。狗太子雖然不怎么樣,畢竟皇帝對自己還不錯,若是他兒子有了危險,自己跟著說不定能幫上一把。
于是就一路悄悄跟著,也沒走多遠,就見朱慈烺閃身進入了一家客棧。
這個地方李雙喜知道,就是南京來使居住的館驛。
狗太子來這里干什么?是去見那南京使者嗎?
李雙喜想了想,把馬拴在一家雜貨鋪門口,扔給幾枚銅錢讓伙計照看一下,也悄悄向驛館走去。
驛館門口有仆役看門,卻難不倒李雙喜,隨手一串銅錢扔出去打賞,仆役便歡天喜地迎了他進去,再打賞幾枚銅錢,便問清了南京來使左懋第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