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何以來此？”看到朱慈烺，左懋第很是驚訝，連忙向朱慈烺行禮讓到屋內。

“左卿，孤家前來是為了告訴你一個真相，陛下他是假的！”掩上房門，朱慈烺神色嚴肅的道。

“什么？”左懋第呆住了，“殿下莫非在和臣開玩笑？”

朱慈烺搖搖頭：“不開玩笑，是真的，他是父皇找的替身，機緣巧合之下帶我兄弟從山海關逃回。”

說著便把事情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左懋第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不過卻不得不信。

因為朱慈瑯的話雖然荒謬，卻很好驗證，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驗一下筆跡即可。更重要的是朱慈烺沒必要誣陷，除非他瘋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陛...，他死活不肯立刻南下呢。”左懋第嘆息道。

“如此，殿下和我迅速南下，盡快趕到南京登基。”

濟南城中的皇帝是假的，真崇禎下落不明不知去了哪里。但太子還在，對大明來說仍然是好事，意味著帝位歸屬沒有懸念。

“恐怕那廝不會讓孤安全離開，這也是孤悄然來見卿的原因。”朱慈烺嘆道。

左懋第眼睛豎了起來：“他敢！”

區區替身敢謀害大明太子，誰給他的勇氣？

“左卿有所不知，這濟南城中皆是他的心腹......”朱慈烺便把自己受到監管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左懋第搖搖頭：“那只是因為他有皇帝身份，城中文武才肯聽他的，若是揭開了他的畫皮，城中文武豈會聽招搖撞騙之徒的話？”

朱慈烺道：“沒那么容易，這一路走來，我都稱他為父皇，大家看在眼里，早就把他當皇帝了，相信誰的話還不一定。那禁衛軍是他一手創辦，山東文武官員也都是他重新任命，左卿你雖然是南京來使，對他們來說卻是外人。”

左懋第沉默了，知道事情有些難辦了。

“為今之計，只有迅速南下了，只要到了南京，殿下即位。到時便以朝廷名義傳召天下，揭開事情真相。”左懋第緩緩道。

朱慈烺卻搖搖頭：“且不說咱們能不能安然出濟南城。便是出了濟南，就憑咱們兩個，能安全逃到南京嗎？左卿你來山東的路上，也不是遭到不明身份的人截殺嗎？”

從山東前往南京必然經過劉澤清、高杰、劉良佐等人地盤，而這些將領全都投靠了福王，若是二人露出了行跡，等待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時間左懋第也沒了辦法，便問朱慈烺道：“殿下有什么主意？”

朱慈烺緩緩道：“也許有一個人可以爭取。”

左懋第忙問：“是誰？”

“定西伯唐通！”朱慈烺道，“唐通雖然被假皇帝封了定西侯山東總兵，看似爵高位重，卻沒有多少實權，原來的精銳部下皆被假皇帝索去，手中掌握的只有一群本地雜兵，干的更是打雜的事。若是咱們告知他真相，再許以高官爵位，孤相信他定然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左懋第道：“能行嗎？”

朱慈烺點頭道：“唐通反復之人，眼中只有利益，孤有八分把握。”

左懋第重重點頭：“那就干！”

只要說動唐通，便能設法抓住皇帝，到時再說明真相，由不得濟南文武不信。禁衛軍中軍官皆是唐通親兵，到時應該會聽唐通的。控制了山東的軍隊，安然返回南京將再不是問題。

就在二人商議接下來的細節時，門外突然有人冷笑起來。

“誰！”朱慈烺和左懋第同時站起，驚慌失措問道。

房門打開，李雙喜緩緩走了進來，似笑非笑的看著朱慈烺二人。

“是你？”朱慈烺一驚。

“沒想到啊沒想到，本來閑著沒事跟著聽一耳朵，竟然聽到如此荒謬絕倫的事，真是笑死我了。”李雙喜哈哈笑道。

“你想怎樣？”朱慈烺緊張的問道。

李雙喜徑自走到朱慈烺面前，盯著朱慈烺眼睛道：“我想抓了你送給朱先生。”

“這位壯士聽我說，那皇帝是假的，站在你面前的才是真太子，你萬不可助紂為孽做滅九族的事情啊。”左懋第連忙說道。

“老子管什么真太子假皇帝，老子全家都餓死了，還怕滅什么九族？”李雙喜笑道，“朱先生放了我數千大順兄弟西去，對我算是有恩，拿了你也算是報恩了。”

“朱先生是要放太子南下的，你拿了太子等于挑明了真相，會餡朱先生不仁不義。倒不如就這樣算了，你放過我們，我們立刻離開濟南，就當什么事沒有發生過。”左懋第試圖勸動對方。

“是啊，朱先生本來是要放你們走的，可你們為何還要謀害他？朱先生已經替你父皇死過一次了，又把你們兄弟從戰場救出，你不思報答也就算了，為何要做恩將仇報的事？”李雙喜盯著朱慈烺的眼睛，聲音冷冽的問道。

“我，我......”朱慈烺不知該怎么辯解了，難道說是害怕假皇帝想謀算朱家江山做真皇帝嗎，對方反賊出身又怎么會理解？

“這件事我們確實想差了，好在還沒有真正實施，沒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左懋第嘆息道，“壯士放心，此事到此為止，等太子登基之后，會重重酬謝朱先生。”

“對，我會好好謝他的，我會冊封朱先生為國公。”朱慈烺連忙承諾道。

“你想去南京當皇帝嗎？”李雙喜嘿嘿一笑，“在我看來這皇帝還不如朱先生來當。”

“什么！”朱慈烺震怒。

左懋第正要試圖繼續勸對方時，就見李雙喜一個轉身，一道寒光襲了過來，就覺得胸口一涼，渾身的力氣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一刀刺死了左懋第，李雙喜迅速拔出短刀架在朱慈烺脖子上。

“你，你要干什么？”朱慈烺顫抖著問道。

“你不是不怕死嗎？在北京承天門前的時候不是表現得骨頭很硬嗎？”另一只手拍了拍朱慈烺臉頰，李雙喜戲謔道。

“孤自然不怕死，你要殺便殺，無需多言！”朱慈烺心一橫閉上了眼睛。

“放心，我不殺你，不過你要老實跟我走，若是敢亂動，那我可不客氣！”李雙喜笑嘻嘻道。

短刀從脖子上拿下，又捅在朱慈烺腰間，推著朱慈烺便往外走。

“左大人吩咐了，他要寫重要奏疏，若非召喚，爾等不得打擾！”關上房門走到院內，喊來館驛管事吩咐一聲，推著朱慈烺往外走去。管事答應著，也不敢多問。

解開戰馬韁繩，飛身上馬，又把朱慈烺拖到身前馬背上，再用短刀抵住了，李雙喜雙腿一夾馬腹，戰馬向著濟南西門跑去。

“太子爺，李將軍。”看見二人同馬馳來，城門守卒連忙問好。一個是當今太子，另一個雖然剛剛歸附卻深受陛下喜愛，守卒并不敢怠慢。

“我和太子出城轉上一圈，爾等不得驚慌。”李雙喜策馬沖過了吊橋，只留下郎朗聲音。

“你為何不殺我，要帶我去哪里？”眼看距離濟南城門越來越遠，朱慈烺終于忍不住叫道。

“自然是抓你去向我義父交差了。”李雙喜把短刀放入刀鞘，笑道，“放跑了假的大明皇帝，抓回一個真太子，想必義父不會怪罪我吧。”

“他放走了數千順賊，你不是答應留下來追隨他嗎？”朱慈烺不甘道。

李雙喜微微一笑：“我是這樣的說的，也準備這樣做的，可誰讓我遇到今天這事呢？殺了明國南京重要使節，你說我還能留在濟南城嗎？不過我也不算對朱先生食言，因為我保住了朱先生皇帝的身份，他應該感謝我。沒了那姓左的，沒了你，又有幾個人知道他是假冒的？哈哈哈......”

“你以為他能冒充得了嗎？太小看我大明重臣們了吧！”朱慈烺怒吼道。

“狗屁，你大明重臣們的軟骨頭我在北京見得多了！”李雙喜不屑道。

朱慈烺還在喋喋不休，李雙喜卻不理會了。他在盤算著如何找到義父李自成。

根據傳來的消息，順軍已經撤出了北京，撤到了山西。自己是去山西，還是干脆經河南前往關中？

仔細想了想，李雙喜決定直接去關中，因為路好走不說，沿途河南應該還在順軍控制范圍內。只要找到順軍部隊，便能平安見到義父李自成。

誰知道離開濟南才二十多里，前面突然出現數騎，李雙喜欲避開時卻發現周圍都是山，根本沒有岔路，而且對方已經瞧見了自己。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李雙喜赫然看到帶隊的竟然是唐通，身邊跟著三四個騎兵。

“咦，太子，李都尉，你們怎么來了這里？”看見同騎的二人，唐通詫異的問道。

“閑著沒事帶太子出來遛遛。”李雙喜笑道，“唐侯爺何以在此？”

“奉陛下旨意去長清縣公干。”唐通笑道。

“唐侯爺救我！”朱慈烺突然大叫了起來。

李雙喜連忙取刀架在他脖子上。

“大膽，竟敢挾持大明太子！”唐通大怒，喝令眾人圍了上來。

“讓開，不然我就殺了他！”李雙喜輕輕一劃，鮮血從朱慈烺脖子上流出，唐通頓時不敢亂動了。

“唐侯爺，皇帝是假的，是我父皇的替身，你拿下假皇帝，護送我四弟永王去南京，將是我大明的功臣！”

朱慈烺自知若是被李雙喜挾持而去，即便不死也再無自由可言，便不管不顧大聲喊道。他可以死，大明江山絕對不能落在冒牌皇帝手中。只要唐通明白了真相，拿下假皇帝，保護永王去南京登基，自己便是死也值了！

“怎么回事？”唐通懵了。

李雙喜沒有再制止，任由朱慈烺喊著，靜靜的打量著唐通，等著唐通的決斷。若是唐通執意和自己為敵，便先殺了朱慈烺，再殺出重圍。對方也就四五個人，未必能攔得住自己。至于朱先生，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聽著朱慈烺話里內容，唐通驚的彷如五雷轟頂。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不遠千里追隨的皇帝竟然是個冒牌貨！

這，這怎么可能，怎么在自己身上會發生如此荒謬的事？

不過震驚也就一瞬間，唐通很快回過神來，暗道又一個選擇擺在了自己面前。是放李雙喜帶著太子離去，還是拿下李雙喜，救下朱慈烺？

選擇并不難做，只要救出朱慈烺，自己仍然是大明功臣，護送朱慈烺到南京登基，自己仍然是首功，封個國公理所應當。

即便李雙喜殺了朱慈烺，自己只要殺了李雙喜，再回過頭來護送永王去南京登基，也一樣大功一件。

心砰砰砰跳著，唐通扭頭看向跟著自己的騎兵手下，就要下令，然而卻猶豫了，因為幾個手下眼睛里好像并沒有那么興奮，反而都在猶豫著什么。

“侯爺，太子多半得了癔癥。”手下李懷按著刀柄緩緩說道。

“是的，兒子污蔑父親，若不是得了癔癥斷然不會如此。”另一個叫孫義的也符合道。

“侯爺，咱們還是趕緊回濟南向陛下交差吧。”最后一名叫馬鳳的勸道。

唐通愣住了。

“太子得了癔癥，李都尉快帶他去看醫生吧。”李懷揚聲道，和孫義馬鳳策馬到了一邊，讓開了去路。

“謝了。”李雙喜一抖韁繩，策馬迅速馳騁而去。

朱慈烺嚎叫著，聲音遠遠傳來，漸漸微不可聞。

扭過頭去，看著太子朱慈烺遠去的背影，唐通默默無言。

三個曾經的家丁，他認為最信任的手下，剛剛竟然完全無視他這個將主的意思，放走挾持太子的順賊。而且唐通有強烈的預感，若是剛才自己不從的話，這三個手下到底會幫誰？

“陛下待我們恩重如山，無論如何咱們不能做出對不起他的事。”回濟南的路上，李懷緩緩道，也不知是不是在給唐通交待。

唐通恍然明白過來，當初和追殺的吳三桂家丁作戰時，李懷肚皮被砍破腸子流了出來，正是假皇帝親手救活了對方。

“是啊，陛下對咱們恩重如山，咱們寧死都不能辜負陛下。”唐通附和道。話一說完，頓感三個手下長出口氣，氣氛輕松下來。

馬蹄塔塔，距離濟南城門越來越近，李懷等人輕聲談笑著，都露出了歸家的歡喜模樣。

唐通心中也笑著，卻是苦笑。因為他知道從進入城門那一刻，恐怕自己再也沒了其他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