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被說得臉上有些掛不住，眼角耷拉著，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帶著幾分辯解：“我這不是……這不是上了年紀嘛，腦子早就不如從前靈光了，記性差得很，轉頭就忘事兒，有什么法子？”

她抬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像是要拂去什么似的，語氣里又添了點不服氣：“再說了，我買都買了，你不愛吃，放著不吃不就得了？我又沒拿著往你嘴里塞，強逼著你咽下去，犯得著這么說我嗎？”

見對方沒接話，她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些，帶著哭腔往起揚：“光在這兒數落我有什么用？我好心好意地想著給你們添點零嘴，一天到晚忙前忙后伺候著，端茶倒水的，怎么就落不到一點好呢？”

“哎呦，我的天爺呀……”她往地上一坐，雙手往大腿上一拍，眼淚就開始在眼眶里打轉，“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圖個啥呀？好心當成驢肝肺，人家還不稀罕呢！罷了罷了，以后我啥也不管了，省得惹人嫌……”

說著，她又開始用袖子抹著眼角，嘴里嘟囔個不停，那委屈的模樣，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恨不得讓街坊四鄰都來評評理。

周明宇最是受不了周母這一哭二鬧的架勢，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心里頭又急又躁，卻又發作不得。

他連忙大步跨過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伸手就想去拉周母的胳膊：“媽，您這是干什么呀？快起來，地上涼，仔細傷著身子。”

可周母像是生了根似的，任憑他怎么拽，身子就是釘在門檻上不動彈，反而哭得更兇了，眼淚珠子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嘴里“嗚嗚咽咽”地哭喊著：“我不起來！我這辛苦一輩子，好不容易攢錢給你娶個媳婦，現在就開始嫌棄我了。我這把老骨頭了，活著也是礙眼，不如就這么吊死在這兒算了……”

周明宇被她這哭喊聲鬧得頭都大了，胸口像是堵了塊棉花，悶得發慌，鼻尖還陣陣發酸。

他轉頭看向一旁無動于衷的代晚，語氣里帶著抑制不住的火氣，聲音也拔高了幾分：“代晚！你說你這是何苦？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都過去了，你非要在這時候捅出來干什么？”

他指了指還在哭鬧的周母，臉上滿是無奈：“你看看現在！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鬧成這樣，滿意了？讓媽這么傷心，你心里就舒坦了？”

說著，他又轉回頭去哄周母，聲音軟了下來：“媽，您別氣了，是她不對，我讓她給您賠不是……”

代晚聽到周明宇這話，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心口，刺骨的冷。她站在原地沒動，目光像淬了冰一樣落在地上那對母子身上，連帶著周遭的空氣都仿佛降了溫。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嘲諷的冷笑，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字字帶著寒意：“周明宇，你是不是也覺得，你是花了大價錢把我買回家的？”

她頓了頓，眼神里的冷漠又深了幾分，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我爸媽自始至終，從來沒跟你提過一個‘錢’字，更沒說過要多少彩禮。”

“那彩禮，是你們家自己定的數，是你們家自己主動拿出來的。”代晚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些，“我們家，從始至終都沒要求過你們拿多少錢。”

她死死盯著周明宇，眼神里的失望幾乎要溢出來：“在你眼里，我就只是個用彩禮換回來的物件？”

周明宇剛要張嘴辯解，周母卻猛地拔高了聲音，搶在他前頭開了腔，語氣里滿是不甘和算計：“我們說錯了？給你的彩禮就將近二十萬，更別說還給你買了三金！還有那些上門送的禮、辦酒席花的錢，林林總總加起來三十多萬都打不住！”

她斜睨著代晚，話里帶刺：“再說了，你還有個弟弟呢，那筆彩禮最后落進誰手里還不一定呢！我們花了這么多錢，不是買是什么？難不成是白給的？”

代晚看著眼前這對母子，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聲音里帶著壓抑的顫抖：“還好意思提三金和彩禮？”

“三金？你們給我買了什么？”她往前逼近一步，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周母，“就給我一塊破金塊，說讓我自己打首飾，倒是讓我打啊！金子現在還在你們手里鎖著，發票也被你們收得死死的，我上哪兒拿去打？”

她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著：“人家姑娘結婚，脖子上手上戴得漂漂亮亮，我呢？光禿禿的，連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要不是我戴了自己以前攢錢買的那點東西，我結婚那天在親戚面前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當初說給我打首飾，那首飾呢？影子我都沒見著！”代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盡的失望，“更別說彩禮，你們自己打聽打聽，這附近誰家娶媳婦不出彩禮？你們家給的十六萬光是彩禮嗎？自己心里沒數啊，把上門看家錢，禮錢雜七雜八都加一塊給，你們還好意思拿出來說嘴？”

“我們計較了嗎？”她紅著眼眶，一字一句地砸在兩人心上，“你們從一開始就算計著這些，到底是誰在斤斤計較？”

周母被問得噎了一下，臉上卻還強撐著理直氣壯，梗著脖子反駁：“我們這不是也是為了你們著想嗎？一次性給塊金疙瘩，多方便！省得零零碎碎買這買那的費心思，這不就省了不少事？”

“省事？”代晚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里帶著徹骨的寒意，“這種省事，省的是什么事？是省了讓我在親戚面前抬不起頭的事？還是省了給街坊鄰居留下笑柄的事？你們眼里的‘方便’，是讓我這輩子都記得那天有多難堪嗎？”

“別說了！”周明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地上站起來，臉色漲得通紅，沖著代晚低吼，“多大點事？翻來覆去說個沒完沒了，有意思嗎？都過去這么久了，揪著不放能當飯吃？”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更像是在掩飾什么，眼神躲閃著不敢直視代晚，仿佛那些被揭開的舊事，也燙得他坐立難安。

代晚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里最后一點溫度也涼透了。

代晚被周明宇吼得心頭火起：“說？我憑什么不說？這些年我受的委屈，難道就該爛在肚子里？我最該說的就是你們一家子，沒一個拎得清的！”

她的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直直射向周母：“特別是你媽！你自己看看，你有半點當長輩的樣子嗎？整天就知道搬弄是非、挑三揀四，家里雞飛狗跳就沒斷過！”

“別以為我真傻，”代晚冷笑一聲，語氣里帶著洞悉一切的銳利，“周明宇光會中間和稀泥，背后出餿主意的不都是你？哪次我們倆吵架，你沒在中間插一杠子？添油加醋、煽風點火，恨不得我們倆鬧得越兇越好，好讓你坐收漁利是不是？”

她往前逼近一步，胸口劇烈起伏著：“你就是見不得我們安生！我稍微過得舒坦點，你就渾身不自在，非得找點事出來攪和。我算是看透了，這家里有你在一天，就別想有太平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