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宇被夾在中間，額角沁出一層薄汗。

他先蹲下身，輕輕拍著周母的后背，聲音放得又柔又緩：“媽，您消消氣，別跟小年輕一般見識。代晚她不是那意思，就是性子直，說話不過腦子，您別往心里去。”

見周母哼了一聲沒接話，他又轉向代晚，眉頭微蹙卻帶著商量的語氣：“代晚，媽年紀大了，心思細，剛才那些話也是著急才說的，你別往心里去。一家人哪有隔夜仇，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一邊說，一邊偷偷給代晚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也說句軟話。

自己則繼續對著周母溫言軟語地勸著，試圖把這場劍拔弩張的爭執壓下去。

代晚胸口起伏著，根本沒看周明宇遞過來的眼色。

她往前站了半步，直視著周明宇，聲音又冷又硬：“周明宇，你別在這兒給我打圓場！什么和事佬，什么退一步海闊天空，今天這事不掰扯清楚，誰也別想就這么過去！”

說完她猛地轉頭，目光直刺周母，積壓已久的委屈像決了堤的水：“媽，我敬你是長輩，自問從沒慢待過你們。過年過節哪回不是又給錢又買東西？我帶孩子走不開，三天兩頭給您打電話問安，生怕落下半點不孝順的名聲——我做到這份上，還不夠尊重你嗎？”

“你口口聲聲說對我好，可這好我怎么一點沒感受到？”她冷笑一聲，聲音里帶著自嘲，“我嫁進你們家，是想跟周明宇好好過日子的，不是來當免費保姆的！我的日子怎么過，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

最后一句話她幾乎是吼出來的，眼眶漲得通紅：“你自己摸著良心說，你真把我當親閨女待了嗎？結婚前說得比蜜甜，一口一個‘好閨女’的，結果呢？剛結婚就天天催著要孩子，可把急得恨不得第二天就懷上。我懷孕那陣子，你除了嘴上問問，搭過一把手嗎？更別說我坐月子的時候，要不是我媽天天守著我，我怕是連口飯都吃不上！你就是這么當婆婆的？！”

周母被代晚的話戳得心頭火起，她猛地站起身，胸口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著：“誰沒把你當親閨女？我對你還不夠好？”

她往前湊了兩步，聲音里帶著被冤枉的尖利：“你坐月子的時候，我天天去街上給你買鯽魚，燉好的湯端到你跟前，你說腥氣一口不碰；燉的雞湯你又嫌油，是一口都不碰。我還時不時給你買水果吃，這還不好？我這一番好心，倒成了驢肝肺？你自己不喝，現在倒來怪我？”

說到最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下巴微微揚起，語氣里多了幾分說不清的傲慢與理直氣壯，那點辯解的意味漸漸沉下去，露出了藏在底下的真實心思：“再說了，我們周家當初花了那么多錢娶你進門，你生兒育女、操持家里，不都是應該的？現在倒來挑三揀四，你對得起這些錢，對得起明宇嗎？”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愣，像是沒想到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空氣里霎時安靜了幾分，連周明宇勸和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周母看了看代晚的臉，卻又騰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只能梗著脖子，硬撐著不肯先低頭。

代晚聽著周母這番話，先是愣了兩秒，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地笑出了聲，只是那笑聲里淬著冰，聽得人心里發寒。

“你還好意思提坐月子那點事？”她往前逼近一步，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嘲諷，“我記得才結婚的時候我就說過，我不好吃魚，也聞不得魚腥味，一口魚湯都喝不了！還有那雞肉，我從小就不怎么碰，更別說油乎乎的雞湯——這些話你是全當耳旁風了？”

她深吸一口氣，積壓的委屈混著怒氣一股腦涌上來，連聲音都帶上了顫音：“你是給我燉了雞，燉了魚湯，這份‘心意’我領了。可你自己看看那魚是怎么收拾的？肚子里的黑膜糊了一層，魚鰓都沒挖干凈，就隨便扒了下腸子，那股子土腥味隔著老遠都能聞見！燉出來的湯渾得像泥水，腥氣直沖腦門，你倒是說說，這玩意兒怎么咽得下去？”

“還有那雞湯，”代晚扯了扯嘴角，眼神里滿是失望，“上面飄著半指厚的黃油，放涼了能凝成塊！我剛生完孩子，醫生反復叮囑要清淡飲食，你倒好，恨不得把一整只雞的油都燉進湯里。我讓你少放點開油，你說‘坐月子就得補油水’，我讓你撇了油再端來，你說‘那還有啥營養’——合著在你眼里，我不是在坐月子，是在填泔水桶？”

她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起伏著，眼眶紅得像是要滴血：“我媽來看我，背地里掉了多少回眼淚你知道嗎？她要留下來照顧我，你說‘哪有丈母娘伺候月子的道理’，想把人趕回去，要不是我媽堅持住了，我都撐不到出月子！”

“你就是這么‘伺候’我的？現在倒好，一句‘我好心給你弄吃的’，就想把這一切都抹過去了？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代晚的聲音陡然拔高眼淚終于忍不住順著臉頰往下淌：“這還不算完！更別說那些水果了！”

“每一次大包小包買一堆，里頭永遠少不了芒果！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說媽，我芒果過敏，沾一點后背就起疙瘩不能吃，你想吃自己吃就行。”

她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可你呢？每次都把芒果往我跟前遞，說‘這么好的東西，哪有人不能吃的？’‘你就是嬌氣，試試就好了’！”

“我試過！我當然試過！”代晚猛地提高了音量，聲音里帶著哭腔，“剛結婚那年，你非逼著我嘗一口，結果我半夜渾身起疹子，癢得半夜受不了。最后還是明宇送我去的醫院！”

她死死盯著周母，眼神里又痛又怒：“可你呢？全當沒事人一樣，下次來照樣買芒果，照樣勸我吃！你到底是存的什么心？啊？我就想問問你，你是不是覺得弄不死我，就不甘心？！”

話說到最后，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扶著旁邊的沙發扶手才勉強站穩，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