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子找了一塊干凈的白布擺在堂屋中央，小心翼翼的把滿身是血的阿黃放了上去。

起身走到大伯跟前，嚴肅的質問道：

“大伯，您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您早就知道那片有動物的尸山？您真的跟那些壞人有過什么協議嗎？他們可是一群手起刀落、毫無人性的悍匪啊？”

若非那道人親口所言，打死她都不會相信最敬愛的大伯會跟那種人扯上半點關聯。

她甚至有點期待大伯能生氣，甚至打罵她一頓不該如此懷疑他。

相反，大伯面無表情的從堂屋踱到院子里，什么也沒說。

他靜靜的點了一根煙，直至抽完。

不過才一支煙的功夫，靈子這才好好的開始端詳從小到大對她疼愛有加的大伯。

不知什么時候，那個意氣風發，會用胡茬扎靈子玩的大伯，才幾年不見，頭發變的花白。

原本挺拔的身軀，似乎也有些駝背。濃重的黑眼圈里，全是紅色的血絲。

良久，大伯終于開了口，說：

“大大一走，山里的事就多起來了。遠的不說，我們村里的就不少。”

村口河里的怪事和村尾悍匪的事，靈子都已經見識過了。

“一周前，也就是大大走的頭一天，那群人便氣勢洶洶的闖進了村子。他們故意找茬說要收購咱家門口這棵古樹，大大和村民都不同意，接著便開始以各種由頭騷擾村民。你也看到了，那群人兇悍無比、裝備精良，肯定是有備而來。彌留之際的大大，為了周邊所有山民的安危，別無他法只能主動提出協商談判。”

“協商談判？他們提條件了？”

據靈子所知，從外一姚到三姚，叢林茂密，采買木材根本不用到姚山深處。

姚山不敢說，可劉家田村靈子太熟了。

長這么大，靈子從來沒有聽說過她所在的劉家集村能出什么稀有品種的木材。

就是自家門口的古樹，無非就是存在時間久了點、枝繁葉茂大了點、形態奇異了點。

樹根似從靈子家門口中間劈開，枝葉一邊從東邊長，一邊向西邊延伸。

時至今日，這棵似桑非桑、似槐非槐、似榕非榕的大樹到底是啥品種的木本科，還真沒人知道。

不過，橫豎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沉香、黃花梨那種名貴木材。

話說回來，講到底，不過是一棵樹而已。

一棵樹換整個村子的太平和周邊山民的平安，在強弱如此明顯的情況下，也并無不妥。

“我們還是想簡單了。那些人本來‘醉翁之意不在酒’，目標根本就不是古樹。當我們說要給樹的時候，他們又改口說樹給了只能保證今日不擾民，不表示明天也不來。”

想想昨夜差點被占取便宜的那刻，靈子憤憤的罵道：

“真是一群無恥之徒！”

“他們想逼迫我們跟他們一起獵捕小動物。大大當時已經大限將至，無奈之下只能以‘十天之期’作為緩兵之計。讓他們在這十天里，退出村外決不可踏入村子半步。以此，來保證這十天村子的安全。也爭取了時間來想辦法。可是沒想到，第二天大大就突然離世了，又忙了一陣大大的后事，再你就回來了。這幾天，大家伙天天聚集在村長家一起在想辦法。明天，哦不，應該是今天，就是‘十天之期’最后的日子。”

人家冷兵器、熱武器都上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山民如何抵擋？

看都快愁白頭的大伯，靈子不用問就知道定是還沒想到應對的法子。

靈子想了想，問道：

“大伯，他們為什么要捕殺動物？”

雖然在那片尸山里呆的時間不長，但是一眼瞟去，獅子老虎豹子山雞野兔啥的都有，堪稱小型野生動物園。

可那些小動物尸體完整，既未取皮、也未少肉。

難道，這群人只是為了體驗殺戮的快感？

也不對~

花這么大的人力物力財力：

買最先進的武器設備，雇傭厲害的各種角色，這么一大幫人跋山涉水進入里三姚，且駐扎多日。

僅僅單純只是為了殺戮，似乎有點牽強。

“那些人是不是白日休息，夜里活動？”

從昨天靈子碰到的布防情況來看，負責安保的那個獨眼光頭帶領的應該是一隊訓練有素的雇傭兵。

跟靈子和阿健碰上，跟他們晝伏夜出的作息規律不無關系。

“咕~咕~”

一用腦過度，體力消耗的就特別快，這點韋靈子跟梅豆豆高度一致。

“靈兒，怪我，我這就去給你做飯，你等等，一會兒就有點吃了。”

說完，大伯挽起袖口便進了東廂的灶房。

靈子這才發現，剛才扒拉阿黃，一路抱著它回來，沾滿血水那雙黏糊糊的手，已經干了。

她無力的看了一眼堂中地上躺著的阿黃，又坐到大門檻上，像小時候在這里撐著小腦袋等大大和阿黃回家一樣。

這么短時間內，大大和阿黃先后離開了她。

恍惚之中，似乎又看到阿黃小時候肥丟丟毛茸茸的樣子。

只見它樂顛顛的跑過來舔著靈子的手。

猛的一驚，靈子看看空空如也的周遭，又是一場夢~

“快洗手準備吃早飯了！”

靈子回過神來的時候，大伯正好端著兩碗剛煮好的面從灶房出來了。

“手搟面啊~”

靈子有點感動。

以前大大會起很早做手搟面給她做早餐，讓她好有力氣走幾里地去學校。

沒想到，大伯還記得。

“快吃吧，給你窩了兩個荷包蛋。”

大伯一臉慈愛的看著靈子，眼里滿是心疼。

此時的大伯一點都不像今天要去跟那群悍匪談判的樣子，如平日般跟靈子吃著早飯。

“大伯，要不先應下來吧。至少，咱們也要知道那些人在干嘛。”

靈子邊吃邊假裝隨意的帶了一句。

大伯似是一愣，扒了一口面，說道：

“小孩子家家，別管這些！”

靈子偷瞄了一眼大伯微慍的臉色，又問：

“大伯，大大臨終前有什么話留給我嗎？”

這句話，靈子在心里憋了很久。

作為大大唯一的曾曾曾孫女，連自己大限之期都能預知的大大，豈會一句話都不留？

許是問的有點突然，大伯想了想，答道：

“說了，讓你好好活著！”

“就這？！”

這句平凡而少的可憐的日常話語，哪里有半點像是臨終遺言？

“嗯，我記得就這一句。”

“那，大大有沒有什么東西留給我？”

“這家里的東西，不都是你的！”

大伯答得很是敷衍，他已經吃完起身開始收拾碗筷。

靈子不再問了。

顯然，她想問的不是這些。

而大伯，也沒準備很認真的回答。

在山里行走這么多年，一身本事、受人敬仰的大大。

真的什么都沒有留給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