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母親，她無法想象一個年輕女人，先是因為流產被診斷出不孕。幾年之后好不容易有了嶄新的生活，卻查出自己舊疾引發(fā)了惡性腫瘤，為保命被迫摘掉子宮的心情。

不想生孩子，與不能生孩子，是兩個意思！

況且，覃姐在這世上活著有多孤寂，她一直看在眼里。

她雖然從沒問過覃姐當初那個孩子如果保得住，她是否會選擇留下。但她就是下意識相信，在覃姐的心底深處，一定有一方柔軟是留給孩子的，從她每次看朵朵的眼神便能判斷出……可是天意啊！

余夕朵飛快摸了一下眼角，嗓子還帶著沙啞，“要不是今天朵朵誤打誤撞跑到你這里來，這事你不打算告訴我吧？”

“又不是什么好事，要通知得滿世界都知道，多休養(yǎng)兩天而已。”覃姐滿不在乎的看向窗外，好像真如她所說，自己只生了場無足掛齒的小病。

“你別怕麻煩我，現在我又不是幾年前那個每天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特工，隨便幫你一下都得提著腦袋。”余夕朵嘆了口氣，覃姐總說她倔強要強，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寧愿一個人躲到鄉(xiāng)下來，也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落魄的樣子。

也許正是因為骨子里的相似，她們才能成為朋友。

“這當了大名鼎鼎的付氏夫人就是不一樣，瞧說話底氣足得，怕是你想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人給你摘吧。”

覃姐本性不改，逮著機會便要洗刷余夕朵兩句。看起來一切如常，這樣才更讓人擔心。明明有惡情緒，卻積壓在心底。

但心病還需心藥治，她們這些外人說什么都不抵用，還得她自己想通透。

“少貧，照顧你的人怎樣，要不我把張嫂叫過來陪你一段時間？你知道，她照顧女性這方面很有一手，上次我多虧了她。”張嫂是付司南找給她的人，又怎么可能會差。

“不用，照顧我的也是專業(yè)護工出身。哎……不對，聽你這口氣是知道了？”

余夕朵望著覃姐狐疑的表情，苦澀一笑。

“你們還真當我是傻子啊，所有人合起伙來瞞我一個。前段時間我已經察覺，最后確定還是因為夏初心……”

余夕朵簡略的說了下上次夏初心來找她的場景，以及前兩天她與付司南攤牌的事情。

“你少冤枉我，從頭到尾壓根沒人告訴我實情，都是我猜的。不過說真的，我覺得你最近變了。”

余夕朵靠在椅子后背上，漫不經心的回問，“什么方面？”

“每個方面，你自己想想要是按照你以前的脾性，知道老頭子害你住院的真實原因，你忍得了嗎？更何況現在，你還能這么平淡的說出來。”

改變——不是外表看起來滄桑老成或是靚麗青春。而是由衷的，從行事說話里透露出來理性與思考。

余夕朵的改變是因為付司南，所以她行事的時候，會下意識考慮到他的感受。

經由覃姐提醒，余夕朵仔細回想，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自從兩人在一起，潛移默化中，她總是有意無意去站在付司南的角度上考慮問題。

乃至于，她的行事作風，都不像以前的她了。若是放在幾個月前，遇上付家老爺子那種極品，她一定二話不說，用最狠戾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哪會像現在這樣，一避再避，哪怕在爆發(fā)的時候，心里也存著某種情緒。

不想讓他難過……

改變于她來說，是好事嗎？

回去的路上，余夕朵腦子里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想什么？覃姐病得很嚴重，用不用去給她找?guī)讉€專家來？”

余夕朵從覃姐房間里出來后，身上的氣息明顯有些凝重。付司南沒見到覃姐本人，只能猜測可能是她病情嚴重，才讓余夕朵擔憂不已。

“不用，覃姐現在正處于康復期，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余夕朵勉強一笑，仍舊有點心不在焉。

付司南有心想問她，余光掃到正靠在椅背上打瞌睡的朵朵，欲言又止。一家三口坐在后座，朵朵理所當然的坐在父母中間。她很少來鄉(xiāng)下，剛才玩得太瘋，現在又剛好到了午覺的時間，困意襲來。

付司南伸手出手臂，把朵朵圈在懷里，讓她一點一點的小腦袋靠在自己胸前。調皮的暖陽穿不透茶色的車窗玻璃，只能灑下些許陰影，襯得男人小心翼翼的動作越發(fā)柔和寵溺。

余夕朵出神的望著他的一舉一動，突然想起以前她不敢告訴付司南朵朵的存在。

因為恨他，更因為害怕——她擔心自己寵在心頭的寶貝，被親生父親嫌棄為多余的存在。因為那時候的付司南，無論如何也無法讓人把他與“慈父”這個形象聯(lián)系在一起。

可現實好像和她想的并不一樣，是朵朵的出現挖掘出了付司南柔和的一面，還是他也在——改變！

每天都是二十四小時，可是今天永遠無法復制昨天。人也一樣，潛移默化中，很多東西其實早已改變。

她和他，還有無數的他們，都一樣。與其困擾，不如試著接受。

回到陌市，朵朵還在沉睡。付司南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示意余夕朵把朵朵接過去。今天是喪禮的第一天，靳斯那個狀態(tài)，他著實放心不下。

余夕朵獨自帶著朵朵回了付宅，付司南則去靳家了。

張嫂迎上來，伸手想抱朵朵下車，余夕朵搖頭拒絕，自己把朵朵送回兒童房，躺在朵朵身邊，卻怎么也睡不著。

雖然想清楚了，可心里還是有點發(fā)堵。

她輕視了付司南對她的影響力，她花了五年時間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合格的職業(yè)特工，卻在重逢他之后，各方面發(fā)生了不同程度上的土崩瓦解。

這是她嗎，這是她要的生活嗎？

余夕朵急需一個傾述的對象，揉著頭發(fā)起床跑去廁所，坐在馬桶蓋上自然而然的撥通了顧佳人的號碼。

“喂……”顧佳人的聲音迷迷糊糊，像是夢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