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宰相府張太夫人的壽宴布置得極為奢華，府內張燈結彩，處處可見精美的裝飾。

府門外，穿著華麗服飾的侍女列隊相迎，為來賓引路。

待主人家下了馬車，一輛輛精美華麗的馬車便隨侍從牽到提前安排好的位置等待。

忽然一陣整齊劃一的馬蹄踏地的清脆聲在紛紛喧鬧中格外突出，還未進府的來賓都紛紛扭頭望向聲音的方向。

聲音來自一隊八人的隊伍，為首的是一位身著紅衣紫金紋文武袖的將軍，面如冠玉，帶著淡然的笑意。

此人正是李元聃。

一旁是一身墨綠絲綢圓領錦袍，面容瞧著比李元聃還俊美幾分的少年，正是崔玉衡。

另一側身后是真剛，手里拎著賀禮以及隨行的五個侍衛。

氣勢看起來，仿佛像是要去搶親？

“見過貴陽郡主！”站在張府門口特地等著的官員們上前向李元聃見了禮。

李元聃笑道：“何大人朱大人不必客氣。”

“貴陽郡主送賀禮：南海珍珠王一對。”司儀唱禮單，侍女指引李元聃前往宴會廳，崔玉衡與真剛緊隨其后。

李元聃還未走到大宴廳，就見到站在門口的張宰相夫婦在迎客。

“貴陽郡主，有失遠迎啊！”張宰相帶著夫人上前幾步過來，笑著拱手招呼。

“張相，好久不見。”李元聃拱手回禮，崔玉衡依士子后輩禮儀拜見宰相大人，宰相大人張衾只好笑呵呵的回了長輩禮。

張衾認為崔玉衡一個不知名的士子，雖然頂著崔氏的名頭，他并不想理會。

但是聽說貴陽郡主還是很愛重這位入贅的崔郎君，身份自然水漲船高。

因此才勉強回了禮。

張衾夫婦親自將李元聃引到宴廳座位處，李元聃淡笑道：“張相不必如此客氣。”

張衾這才離去。

張衾能坐上內閣五大宰相之一的位置，只有一半是因為他的資歷和能力，還有一半是因為張太夫人。

張太夫人出身河東裴氏嫡系，這個裴氏是太宗母親出身的裴氏嫡系，所以張家拐彎抹角的也算是皇親國戚。

早年張太夫人裴姮還曾立過戰功，還曾救過太宗和文德孫皇后的命，因此地位是很不一般的。

李元聃看了看張衾的身影，收回目光，伸手去摸了摸崔玉衡的手，問到：“崔郎可覺得冷？”

不待崔玉衡回答，李元聃便叫侍女去要個湯婆子，崔玉衡無奈道：“某不冷的。”

李元聃手熱，給崔玉衡捂暖了發涼的十指。

李元聃剛坐了一會兒，去找暖爐的侍女還沒回來，就有另外一個侍女前來找李元聃：“郡主金安！太夫人求見郡主。”

李元聃起了身，說：“太夫人是前輩，某去拜見才對。”

侍女福身，正要引導李元聃前往，崔玉衡跟著去，侍女見狀，道：“稟郡主，太夫人在內宅，請崔郎君留步。”

李元聃安撫的看了崔玉衡一眼，轉向真剛，說：“那你們在這里等某。”

李元聃走后，崔玉衡有些擔憂，想問真剛：“真剛將軍……”

真剛搖頭：“崔郎君，某是第一次隨大人赴宴。”

以前這些都是赤霄的活。

崔玉衡頓住了，他也只是突然心底沒由來的擔憂，也許是他杞人憂天了。

聽說張太夫人曾也是女中豪杰，又出身名門，家風清正，想必張府后宅不會像崔府一樣。

且郡主的身份不一般，對她使用一般的宅斗手段并沒有什么效果，搞不好還會弄巧成拙。

況且，郡主那樣聰慧過人。

崔玉衡想著，有些走神。

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畢竟是連續趕路加高燒，經常精神不濟，今天其實已然好了一些。

這廂李元聃隨侍女走進張府后院，走到了后花園，青石板小路蜿蜒曲折。

李元聃背著手慢悠悠的跟著，也沒開口問，小時候她隨李昭還是公主殿下的時候來過，只要張府后院格局沒有大改動，便不會迷路。

侍女沒有問題，引著李元聃到了后堂，廳里鶯鶯燕燕，很是熱鬧。

李元聃一進門，聲音頓時消了，人人將目光投向這進門的女子，威武霸氣，身姿挺拔，另有女子不由得紅了臉。

“貴陽見過太夫人。”李元聃拱手向張太夫人行了個晚輩禮，只見張太夫人已經激動的站起身走了過來。

“郡主？您回來了？”張太夫人聲音有些顫抖，抑制不住的興奮，急切的伸手抓住李元聃的手。

“某回來了。”李元聃扶著張太夫人回座位，回答了張太夫人的話。

周圍的夫人女郎們紛紛向李元聃行了禮：“見過貴陽郡主。”

李元聃笑了笑，頷首：“各位安好。”

張太夫人眼眶有些發紅，李元聃的手仍被她握著，一起坐到了上座，張太夫人嘴唇抖了抖，最后略帶悵然的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李元聃另一只手拍了拍張太夫人的手背，安撫道：“太夫人莫擔心，多注意身體才是。”

坐了不多一會兒，李元聃嫌吵，便借口更衣出了后堂，溜到了后花園透氣。

不過一年未見，張太夫人已經變了許多。

李元聃看著湖中殘荷輕嘆。

張太夫人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夫人？

非也。

裴姮，一個只有老人才依稀記得年輕時候的驕橫跋扈，又光彩奪目的女郎。

太宗當時若不是已許身孫皇后，怕是就要已救命之恩，以身相報裴姮了。

裴姮，不僅救過太宗的命，還救過女帝的命。

女帝當年被遺棄，被監察御史陸豐給事郎的母親撿走抱養，還養得如珠如玉，可不完全是因為女帝長得漂亮。

更深層的原因，其實是因為裴姮。

裴姮是陸豐母親楊氏的親表姐，弘農楊氏。

楊氏也許最初撿到李昭時，是真的存著幾分抱養的心意，但陸豐怕李昭只是意外走丟的孩子，于是去探查。

一查嚇一跳，這孩子分明是天家血統，李昭一下變成了燙手山芋，太子殿下都不想留的人，他一個五品官焉敢？

但是陸豐看到李昭黑白分明，沉靜乖巧的眼睛時，怎么也下不去手將這樣一個孩子再次丟棄。

楊氏眼見兒子兒媳實在為難，自己也拿不定了主意，于是偷偷去找了裴姮，裴姮也不負楊氏所望給了她底氣和想要的答案。

這才有了陸家收養李昭，改名陸云珠，如同親孫一般悉心教養著，甚至更甚。

裴姮也時常過府，以與楊氏聯絡感情為由，教養李昭。

其實，也算是裴姮在李昭心底種下了女主的種子。

所以，李昭被認回后，仍時常出入探望裴姮，也因此，李元聃與裴姮的接觸也多了。

李昭對裴姮無不應求，不過裴姮也沒有求過幾次。

如果裴姮活著的時候，女帝一直在位，那張家興盛榮華持續著幾十年，就成為了下一個氏族張氏。

天道不仁，女帝英年早逝。

裴姮與皇家的直接聯系，因此斷絕。

如今的陛下年紀尚小，身邊圍靠的人太多太多，她張氏裴姮已經擠不進去了。

眼看興盛張家的謀劃就此中斷，裴姮絕對不會甘心。

于是，她把目光投向了李元聃。

……

“之卿……”

李元聃忽然聽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響起，細弱怯然，卻喚出已沒有多少人會稱呼李元聃的小字。

李氏元聃，封號貴陽，字之卿。

李元聃猛的回頭，倒將那人嚇退了一步。

只見這女子一身蔥綠長裙，隱隱繡著銀絲花紋，發髻高盤，插著珠玉銀釵，面容白皙。

“晚芽，好久不見。”李元聃頓了頓，叫出了眼前女子的閨名。

“之卿……好久不見。”女子說得有些生澀，神情有些慌亂，眼神卻又思念盈眶，整個人看起來很破碎。

好久，也不算久，才三年而已，可也許這三年中，發生了太多事情。

倆人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