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山竹”過后，從“樹木”看“樹人”

2018年9月16日，超強臺風“山竹”（Mangkhut）襲擊香港，造成廣泛破壞，僅倒樹的報告，政府就收到45000多起。

“山竹”過境幾天后，我去住處附近城門河西岸一帶，“探望”我熟悉的綠化樹。這些樹是我的“好友”。多年來，它們為我遮陰，我為它們拍照。可現在，它們有的樹葉散落，有的枝干斷裂，有的被掀翻在地。沙田消防局墻外的花壇里，那棵我一直不知是何品種的大樹，被連根拔起，后來又被鋸成幾截清理走了（見本書彩插圖片5）。見此狀況，我心里難過。

木棉樹與鳳凰樹，一剛一柔，都是我的心頭好。

我猶記得，消防局對面，香港體育學院里那棵高大的木棉樹，每年春天開花時，滿樹橙紅，碩大的花朵，熱情豪放。可是，“山竹”過后，它的頂部與旁邊好幾條枝干被折斷，昔日的“陽剛之氣”蕩然無存（見本書彩插圖片6）。

這一帶還有不少鳳凰樹，原本橫展著闊大的樹冠。“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鳳凰樹被譽為世界上色彩最鮮艷的樹木之一。每到春夏之交，鳳凰花開之時，紅花與綠葉相映，乘著微風，翩翩起舞。而如今，滿眼望去，昔日搖曳生姿的它們，輕盈不在，只剩下垂頭喪氣。

木棉樹與鳳凰樹遭遇不幸，皆因樹大招風。人們為了迅速營建綠化景觀，往往選擇那些生長快、形體好的樹種，而忽略了它們的缺點。木棉樹高大，可是經受不起狂風暴雨的“打+擊”。鳳凰樹根系淺，樹冠大，頭重腳輕，是典型的“招風樹”。臺風橫掃時，它們不斷搖晃，很快就折斷了。

還有其他一些樹種，也是因為“好看”而被“看好”。但它們木質疏軟、枝干脆弱，當時它們被選擇種植的“長處”，在像“山竹”這樣的特大臺風來臨時，恰恰成為其致命的“軟肋”。看到它們現在的模樣，我怎能不傷心？

傷心之余，我注意到，有兩種樹受損很小：一種是沙田公園里的王棕，其與往日一樣高聳挺拔；另一種是河邊常見的細葉榕，“個頭”不高，葉子濃綠，大多安然無恙（見本書彩插圖片7）。

眼見為虛，不見為實？樹干、枝葉是“表”，樹根是“里”。王棕可謂樹大根深，樹形高大，根系發達，樹干近根部膨大，氣生根露出泥面，單生的圓柱形樹干硬挺、通透，支撐著小小的樹冠，讓臺風幾乎“無隙可乘”。王棕的抗風性，應該是大自然千萬年來優勝劣汰的結果。

細葉榕可謂根深葉茂，根系大，除了氣生根，地下根部亦常隆起，凸出地面，葉子密集，但枝干容易折斷。我讀到好幾篇細葉榕被“山竹”吹壞的報道。城門河西岸幸免的細葉榕，應該與它們長得還不太高、樹冠較小有關。

一棵樹，根系發達了，才“站得穩”；有足夠的“定力”了，才可以“穩中求進”“穩中向好”“以穩應變”。

除了樹種本身的抗風能力，栽種方式也會影響樹的抗風性。

“地上三丈樹，地下九丈根。”沙田消防局外的那棵被連根拔起的大樹，種在花壇里，花壇內的土壤很淺，樹根不多，也不粗壯，大樹多年被困在狹小的花壇里，樹根無法向下生長，根基不穩，遇到強風，只好“投降”倒下。有些花壇，被樹根擠至變形，向外凸起。有些樹根，設法長到花壇外的地面之下，導致地面凹凸不平。樹木栽種在過淺、過小的花壇中，很難扎根，不可能有頑強的抗風能力。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那些受“損”較輕的樹，只是“傷及皮毛”，“元氣”尚在，很快就能恢復。香港氣溫高，“山竹”過后，兩個星期左右，許多樹就已經長出了嫩綠的新葉。那些受“損”稍重的樹，只要再無強風，狀況應不會惡化，假以時日，即使無法完全恢復，也會繼續生長。至于那些被吹得“東倒西歪”的樹，加設纜索，固定樹身以后，相信也可以活下去。對于那些枝葉太茂盛的樹，如果臺風前及時修剪，令其“疏風”，損傷應該會小很多。但是，只有為數不多的樹可享有這樣的優待，比如那些被香港特區政府登記在冊的古樹。

熟悉我的讀者想必已經猜到，這篇小文章的重點不是談樹。因為我不是樹木專家，這方面的知識有限。我是想借此機會，談幾點對培養研究生的看法。

樹無根不長，人無志不立。想讀碩士或博士的學生，要有長遠的眼光，愿意下苦功，直面“風吹雨打”，通過“推敲”“捶打”“洗禮”，經受住風雨與時間的考驗，才能“站得穩”；有了足夠的“定力”，才能“穩中求進，穩中向好，以穩應變”。你的努力，也許一時看不到成果，但不要灰心喪氣。你想成長，必須下決心“深根”，才可能“茂葉”。茁壯了，迎風舞葉，才見氣魄。風口浪尖最考驗人。不能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只顧眼前。如果只是因為“好看”而被“唱好”，頭重腳輕，華而不實，贊揚聲中忘乎所以，一定會“樹大招風”，甚至轟然倒下，最后被“鋸斷”“清算”，再不見天日。

每個學生都是可造之才，但不等于每個學生都適合讀研究生，也不等于每個研究生都在所有領域具有相同的潛力。首先，教師要善于發現那些合適的“苗子”，并因材施教。其次，學生與教師互相選擇，只有志同道合，才能發揮各自的才智，實現共贏。最后，教師要盡心盡力，為學生的成長創造條件。學生好了，導師才好。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道德經》第五十八章）風雨是自然常態，臺風“山竹”雖然造成很多破壞，卻創造了一個契機，讓我去思考學生培養的問題。被“山竹”吹倒的不乏數十年的“老樹”，所以教師自己必須立得住，才有可能帶好學生。“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不必一定長成一棵參天大樹，但必須成為一棵“立得住”的樹。

2018年10月21日

特別感謝：黃凈，張慧，蔡篤程，林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