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怎么也有個骨灰盒。”

關子訶從身后走出，看見案上擺的四柱香，隨手掐斷，“外面的骨灰盒是徐沐沐的，這個骨灰盒是誰的？徐珂焦？”

他說著就打開了骨灰盒，盒子里裝的，是一朵涂上紅漆的蓮。

盒內四面都雕滿了蓮花，枝葉勾纏，花瓣、蓮葉紋路細密而栩栩如生。

層層蓮葉包裹住正中央最大的一朵紅蓮花苞，由一截細細的蓮枝支撐，向盒內突起。

盒蓋上有兩排梵文：“蓮種托胎，漸具人法；月光開覆，化益眾生。”

關子訶念了一遍，又在心里琢磨了一遍，還是沒明白，轉頭去問錢慕歌，“什么意思？”

“應該是指的佛母。”錢慕歌想起宅子里那座沒有請神的佛像，“徐沐沐的記憶里也有佛母出現(xiàn)，她們村的信仰應該就是這個。”

從關子訶手里接過盒子，她繼續(xù)說道：“但徐沐沐信的佛母又不一樣。”

關子訶：“你是說……”

“她信的應該是某種套用佛母名號的邪神。我懷疑在她跟徐珂焦小時候因為某種事情，無法分辨真假神，而被鉆了空子。”

錢慕歌說著，伸手打算掐斷蓮花枝，“這種事情感覺在人間還蠻常見的，邪神詐騙案，我在地府經常看見有人因為信錯神而死。”

她的手指剛觸上蓮花，花瓣突然打開。

一顆血紅的眼珠剛好被嵌在花心，靈活地滴溜溜轉動一圈，目光鎖定拿著骨灰盒的錢慕歌。

眼珠原本的漆黑瞳孔處種上了一顆紅種子。

“徐珂焦的眼睛？”

關子訶不確定，還想跟錢慕歌討論，卻見她已經拿起刀，舉刀就要扎下去。

“欸欸欸……”他還未來得及阻止，錢慕歌的手已經扎了下去。

鐺——

她近乎用了七成的力氣，刀尖卻只沒入眼球一寸，再進不得。

雪亮的刀光映照在種子上，手中的骨灰盒驀地開始顫動。

蓮枝紛紛活了過來，觸感越發(fā)突出，似乎隨時都會掙脫開木質盒面的束縛。

掌下傳來細細碎碎的癢意，定睛一看，血紅的蓮枝已經沿著骨灰盒纏上了手，迅速的向上纏繞，不過眨眼間就緊緊裹住半截前臂。

錢慕歌眼疾手快地用刀沿著掌心切斷蓮枝，纏在手臂的蓮枝在斷開的瞬間枯萎。

骨灰盒倒扣著落在地上，啪嗒一聲，沒了動靜。

“快走！”

意識到什么，錢慕歌看向一旁還未有任何反應的關子訶，攥住他的胳膊，使勁一扯，撲出了房門。

就在兩人離開雜物間的下一秒，身后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錢慕歌翻過身，仰面向雜物間看去。

隨著木盒被破開，一朵碩大的紅蓮從中長出。

無數的瓷罐被掀倒在地，數不盡的雞血、內臟、殘骸四落。長滿整個房間的蓮枝貪婪地吸收著所有的血肉，還有幾根延伸到門口，被錢慕歌一刀削斷。

但這并不能影響紅蓮瘋狂的長勢，所有的生機都沿著紋路供給中心的紅蓮，肉眼可見地肆意生長。

紅蓮在瞬息間撐破了天花板，直沖云霄。

如艷云般的花瓣舒展，遮天蔽日，再不見天光。

被破開一個大口的高樓，在攔腰處生長出一朵巨大的紅蓮。奇怪的是，這樣大的動靜卻沒有引起任何路人的注意。

關子訶攔住想去切斷紅蓮主根的錢慕歌：“別去。”

“等它再長大要想切斷主根就麻煩了。”

錢慕歌剛說完這句話，大腦忽地眩暈一陣，甩了甩頭，再看向房間時，卻沒了紅蓮的蹤跡。

房間里的瓷罐還是按照之前的擺放堆疊，層層疊疊的蓮枝也縮回了倒在地面的骨灰盒里，墻面干干凈凈，看不出任何端倪。

上前將骨灰盒撿起，關子訶看了眼，回身遞給揉著額角的錢慕歌：“你能通靈，更容易著幻境的道。如果你剛才上前切斷主根，最終切掉的，只會是你自己的脖子。”

“……”

接過盒子，中央確實有一朵紅蓮花苞。錢慕歌連自己是什么時候著的道都不知道，伸手再次觸上蓮花，冰冷堅硬的木質觸感。

手指微用力，竟然能夠轉動。

向左旋開蓮花，里面并沒有眼珠，而是一顆黑色的種子，和她剛才看到的種子一樣。

感受不到種子蘊含的任何生機。

這顆種子早就死了，錢慕歌試著回溯徐沐沐與這顆種子相關的記憶。

將徐沐沐的生辰八字在心中默念一遍，下一瞬，顧安疾便出現(xiàn)在眼前。

只是視野變得狹窄而低矮，像是變成了個小人躲在了瓷罐后。

原本放在房間中央的案臺不見了，只有無數密封的瓷罐堆積，顧安疾就站在瓷罐中間。

“你說了你會幫我！”

顧安疾的聲音隱隱發(fā)著抖，不知道是氣急了，還是害怕。

“我受不了她了。這東西不正常，她養(yǎng)的這些東西……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能聽見有人在床邊走動的聲音，像是巡邏一樣，噠噠噠地踩在地上。”

“我不會說的，這件事，你幫幫我，想要什么都行，只要我給得起……我找人算過了，她妹妹的命數早就絕了，我不知道為什么她還活著……”

“而且那女人越發(fā)不正常了，她遲早會殺了我給她妹妹續(xù)命，我懷疑之前她就是這樣干的，就是那些病人，雖然都會被治好，但活不了多久就死了。”

他的聲音在房間里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另一個跟他對話的人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

視線落在顧安疾身上，他的雙眼發(fā)愣，手里捧著的，正是一顆黑種子。

“我快被她逼瘋了，你一定得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像是聽到了什么回答，顧安疾停下絮絮叨叨，怔愣一刻，呆呆地說了句：“殺人？”

他很快反應過來，連連搖頭：“不行啊，現(xiàn)在這個社會，隨便一查我都跑不掉。”

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了頓，得到答復的顧安疾幾乎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好好好，你能幫我就行……”

將種子攥入手心，錢慕歌察覺到視野的主人往瓷罐后躲了躲，結束了自言自語的顧安疾打開雜物間的門，準備離開。

腳踏出門前，卻眼光一轉，落在瓷罐上。

他跟徐沐沐結婚這么久，卻一直不知道這罐子里面裝的到底是什么。

雖然她一直嚴肅地警告自己不準動這些東西，但耐不住她越是這樣說，他越是好奇。

徐沐沐在給人治病的時候他都在旁邊看著的，不過就是些小把戲。

這樣想著，顧安疾朝擺放在門邊的一個瓷罐走了過來。

拆了紅布封口，他先是往外看了眼，確定沒其他人在家，這才放心大膽地打開瓷罐。

刺鼻的氣味頓時涌出，差點沒吐出來，顧安疾捏著鼻子從瓶口往里看了眼。

沒看見什么東西，但是實在有些受不了這股腐爛的臭味，連忙重新蓋上蓋子封好口離開。

……

記憶到這里戛然而止。

關子訶見她回神，湊上去好奇地問：“看到什么了？”

“不只有一顆這個種子。”

錢慕歌重新打量了番掌心的種子，很普通，看上去和蓮花種子沒什么兩樣。

關子訶：“還有其他的蓮花種？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只看見了顧安疾也有一顆……而且徐沐沐的死跟他脫不了關系。”

暫時摸不清門道，把種子妥善地卡進金鈴里放好。叮鈴一聲，金鈴將種子完全吞下，隔絕生機。

“等等。”

正準備離開雜物間，看著周圍的瓷罐，錢慕歌突然意識到，“如果徐珂焦是從雜物間拿走的瓷甕，那她昨天就該看到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