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爸急眼了：“走出村子……我們吃什么喝什么你還要……”

“別著急……等我說完。”范思佳提起熱水瓶走過去給范爸的茶盅添上，邊走邊打斷道：“沒說馬上就要搬走，再說我也沒想搬走，”倒完范爸的，轉身給范媽也添上，邊倒邊說：“只是把……先不說能掙多少錢……但，起碼能供我們一家吃喝和我上學的‘工作’放在村子外面……”

“不可能……”范爸想了想，又打斷道：“村子里的事情都忙不完，沒那個時間干別的工作……”他捧起茶盅繼續道：“再說，能有什么工作臨時干干，就夠我們一家開銷的……有那個工作，你五伯就不會打零工之后，還要跟他媳婦一起種田，就那樣都還要跟我們借錢給他娃娃讀書。”

等范爸把話說完，范思佳想了想，才接著說道：“你知道我們村里當包工頭的趙家吧，你說他賺的多不多……”

“那不一樣，人家是包工頭……”范爸急忙打斷。

范思佳爭辯道：“爸，那我就問你：包工頭是不是一個‘工作’，能不能養活他們趙家的上下老小？”

范爸想了想：“是。但是……”

“那就對了，既然人家同樣是‘工作’，為什么他能賺那么多，五伯家連娃娃讀書都要借錢？”范思佳也打斷了范爸的話，并連聲急問：“你想說干的事情不一樣？那為什么不去干能賺得多的？你想說因為能力不行？那你自己都能靠養魚賺那么多錢，為什么不行？你想說因為別人不知道，你也沒說，那你再找個別人不知道的不就行了？——我這里就有一個。”

范爸張了張嘴：“……”最終沉默下來，思考著。

范媽靜靜的聽完后，喝了口茶，“兒子。”放下手里的茶盅，接著道：“你爸，準備在鎮上給你買個房子，如果……你就不要說他了……”

“媽，這不是房子的問題……”范思佳沖著年輕的媽媽，強忍羞意地用撒嬌的語氣說道：“真不是房子的問題啊，媽，你想啊：搬走有什么用嗎？我們的現在吃的喝的全都是靠：村里的農田、村里的魚塘。不是說東西是他們的，只是‘在村里’……在村里，他們要搞破壞，我們能從鎮上的房子里跑回來阻止嗎？”

“不是的。我們想讓你住在鎮上，我們兩個留在村里……”

“媽。不是你這樣想的。你覺得我被罵被排斥，是因為我在他們眼睛里嗎？不是啊。是因為你們……因為我們比他們過得好。你看，假如我不在村上，是，他們是不能罵我了，但是你們……”他捧起母親的茶盅，狠狠的灌了一口：“……再說，還是那個問題：我們守不住……早晚都要丟的……”

范思佳拿起熱水瓶，重新給母親的茶盅添上，“如果我們在村里的收入沒了……家里的錢也用完了……鎮上的房子也只有賣掉……”他將熱水瓶放下，轉頭望著關了聲音正播放天氣預報的電視，不回頭的說道：“不說虧多少，就那點錢，要維持生計，夠用到什么時候？”

——還記得曾經那段，“自黑的：家窮人丑身高一米六九”嗎？

……

直到天氣預報結束的時候，范爸才望著房梁開口：“那你說……要怎么辦？”

其實，他在天氣預報的中途就抬起了頭，一直緘默地盯著兒子的背影。

“在鎮上，開個網吧。”

來自后世的記憶告訴他：鎮很大，最多時容納了四五家網吧，現在才兩家。

范爸又沉默的低下頭。

過了幾分鐘，他端起面前冷掉的茶盅，喝了一口：“可是我們都不懂……”

“誰說開網吧的人，一定要懂？”范思佳好不容易盼到這個時刻，怎么肯錯失良機，他轉過頭望著范爸：“我懂。但是我知道你們不會讓我去，但是……我們讓別人學習怎么懂。而且，”他笑了笑，接著道：“我也不準備讓你們，或者說我們家，出面……”

范媽詫異的打斷道：“我們開網吧……我們不出面？”

“開網吧……只是因為它能賺錢，但是它……里面水很深……”范思佳沉默片刻，接著道：“而且，以我們這種，身份……不適合，不合適……”他又短暫地沉默了一下，續道：“我們的性格……也，不適合……”

范媽想了想，直接問道：“那你還讓我們……開網吧？”

范思佳抬頭望了望房梁后，看著對面的爸媽，說道：“你們知道……有一種生意，叫做合伙生意……”

范爸搶答：“搭伙做生意嘛，那肯定聽說過啊。”

“對，就是那種……我們出一部分的錢，找那種可以信任、適合干這個的人來給我們，經營？管理？……你們理解成‘打理’就行……我們只需要在他們收到錢的時候，拿走我們出錢比例的那一部分就行。”

“那我們怎么知道他收了多少錢？萬一他……”范媽擔憂的說道。

范思佳理所當然的道：“所以……首先，要找可以信任的人。其次，網吧就開在鎮上，看得見摸得著。”

范媽還是不放心，說道：“要不，我去收錢？不影響他打理。”

范思佳反駁道：“不要！如果不能給別人信任，別人也不會認真做事……而且，我剛才也說了，我們不能出面……至少前面幾年，不合適。”

范爸在旁邊幫腔道：“對。你不相信別個，別個也不會相信你……兒子，你說的這個網吧，要多少錢？”

范思佳想了想，說道：“暫時還不清楚，到時候去鎮上問問。但應該不會少，但是現在網吧很賺錢，回報很快。現在……其實最重要的不是多少錢的問題，大不了開小點，最重要的是人。可以信任……適合開網吧的人。我想了想……只能在親戚里找，知根知底，而且，網吧就在鎮上，趕集或者有空都可以去門口轉一下，起個監督作用。

“這樣。兩邊一起辦，不耽擱。”覺得兒子想法非常靠譜的范爸，當即拍板并開始主動尋問兒子：“那我們還要不要在鎮上買房子？”

“買房子……可以是可以，但是開了網吧，估計沒那么多錢，而且……我們暫時又不會搬到鎮上，我們不能出面，有一點就是我擔心村里人知道，萬一到時候他們搞個“魚死網破”……現在我們留在村里還可以繼續掙到錢，也能麻痹他們。最后實在待不下去到時候……我們再到鎮上買房也來得及……也或許，可以繼續留在村里……”

“不可能留的下來……他們現在對我們都這樣……萬一要是真的掙到錢……”范媽望著電視平靜地說道。

范思佳沉默片刻，跟著轉身望向電視……西游記都開始一會兒了。

他扭頭望了望范爸，發現他已經不在埋頭苦思，便站了起來走到沙發面前，從父母中間擠了進去。

范爸樂呵呵的笑著往邊上挪了挪，范媽推搡了幾下也稍稍挪了挪然后在坐下的兒子頭上揉了好幾下。

……

打開電視的聲音，范思佳也跟著爸媽看起這集《偷吃人參果》。

若有所思的回想著上一章的那個方案：把自家在村里的東西，一點一點的分給村民，會不會留下人情？

不是他非要留在村里，只是他不想走的那么狼狽，自家也在村里生活了那么多年，除了那些真正紅眼的，還是有一些真正關系不錯的鄰居，畢竟需要“睦鄰友好”嘛。

在沒有了生存壓力后，總該有點精神生活。猶記得“當年”搬遷后，整天孤零零地待在家里的父母。

但是范思佳又思索著：升米恩，斗米仇……

當這一集電視劇開始放片尾曲的時候，他問起爸媽：為什么猴子會被鎮元子打的那么慘，取經路上的其他時候卻沒有？

范爸想了想回答道：“因為孫悟空推倒了人家的人生果樹。其他時候，他大鬧天宮也被打得很慘。取經路上好像是沒有。”

范思佳對范爸說道：“有沒有可能，是這人參果是鎮元子自己的，其他時候都是不是自己的。”

范媽在旁邊直白的問道：“你到底要說啥？”

【孫悟空取經路上請過很多神仙，也被很多神仙救過，而且別人都叫他大圣，但是在他大鬧天宮之前是不是都被人喊“弼馬溫”之類的？

這是有原因的：

他有對誰說過吃了多少蟠桃和仙丹嗎？沒有。就是人情。

被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都沒對誰提過，承擔了所有責罰。就是世故。

這就是——人情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