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來船不是紅旗水師，而是南明水師，為首的名叫鄧耀。鄧耀有“靖氛將軍”的名號，說起來還是楊彥迪的恩人。

當年，正是鄧耀招撫了楊彥迪。此人志在抗清，意志堅決，很得楊彥迪的尊敬。

楊彥迪與陶煜略一商議，打出旗語，派船接近鄧耀座船，提議到橫琴島泊船議事。

鄧耀剛打了敗仗，十分狼狽，知道楊彥迪志在抗清，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議。正好，他可以借助楊彥迪的力量，停在橫琴收攏敗兵。

橫琴是座島嶼，位于西江入?？?，與澳門隔海相望。這里水文復雜，官府難以管束，向來都是海盜的樂園。

靠岸之后，楊彥迪、鄧耀在一家常落腳的客棧碰面。陶煜隨行，楊彥迪為鄧耀引見陶煜，三人分賓主坐下，一邊議事，一邊吃飯。

三人先喝了一盅酒，鄧耀說道：“大局壞了！大局壞了！三天前，你與紅旗水寇交戰(zhàn)，我便知道清虜必有大動作，連忙進城求見制臺，請求先發(fā)制人，夜襲紅旗水寇。

“可制臺認為紅旗水寇都是海盜，桀驁不馴，不見得會真正投降清虜。又說紅旗水寇船堅炮利，執(zhí)意要等鄭成功的水師。

“結(jié)果，鄭成功屢屢失期，水師遲遲不到。紅旗水寇昨日又襲擊了我軍戰(zhàn)船，水師損失慘重。我軍一百多艘戰(zhàn)船，只逃出了不到六十艘！”

鄧耀早年也出身于海盜，很早就被招安，又發(fā)奮讀書，是一員難得的水師大將。

楊彥迪很尊敬他，但實際上，楊彥迪精通水戰(zhàn)，雖不讀書，卻通曉戰(zhàn)略，日后取得的成就也遠大于鄧耀。

陶煜剛爭取到了楊彥迪，正想爭取鄧耀，便問道：“將軍有何打算？”

鄧耀不假思索地說道：“?？挡龘?jù)守高州，是我的故主，我打算去高州投奔他。”

?？挡礊槔蠲髦?。此人是江西新建人，早年是山東昌邑縣的主簿。當時，遼東皮島一帶歸山東管。李明忠慷慨好談兵，棄文從武，到皮島投奔了守將毛文龍。

不過，他的運氣太差，老是跟錯人。

毛文龍為袁崇煥所殺?？子械隆⒐⒅倜鞫际撬耐?，知道他有大才，邀請他一起降清。李明忠嚴辭拒絕，單騎返回京師，向崇禎帝上萬言書，不受重視。

弘光元年，兵部尚書史可法大選天下奇才勇略之士。李明忠應(yīng)試第一，授廣西潯梧副總兵。

隆武時，李明忠率廣西狼兵協(xié)剿江西，入福建，屢與清軍大戰(zhàn)。隆武帝死，李明忠還守廣西。

永歷時，李明忠不敵清軍，投降李成棟。李成棟舉義反清，李明忠服從李成棟節(jié)制，掛寧武將軍印，提督高、雷、瓊州，封海康伯，鎮(zhèn)守高州。

李明忠才干優(yōu)長，意志堅決，是一員難得的猛將。高州與廉州隔著雷州。有李明忠守衛(wèi)雷州，日后清軍若要進攻赤軍，就得先進攻李明忠。

因此，赤軍一進入廉州，沈赤心便遣使向李明忠示好，講明抵抗清虜?shù)臎Q心。

李明忠經(jīng)歷傳奇，名望很高。鄧耀說要去投奔李明忠，陶煜也就不再游說他加入赤軍，免得他起疑。

談起廣州的戰(zhàn)局，鄧耀尤不解氣，義憤填膺，說道：“鄭成功實在是太可恨！制臺饋以重金，幾次三番邀請他到廣州協(xié)防。

“為表誠意，制臺把惠州許給了鄭成功！可鄭成功執(zhí)意要潮州府，不僅不派兵來救廣州，反而趁清虜圍城廣州，統(tǒng)水師圍攻潮州。

“潮州守將郝尚久本來是一名猛將，對大明頗為忠心，派兵馬增援廣州?？舌嵆晒σ〕敝轂轲A源，趁機進攻潮州，郝尚久一怒之下降了清虜！

“你們說說，敵軍兵臨城下，大將不去前線助戰(zhàn)，反而趁機搶奪地盤！大局糜爛如此，大明還有振興的希望嗎？”

潮州府位于廣東最東側(cè)，與福建接壤，境內(nèi)有韓江、榕江，流域多平原，糧產(chǎn)豐富。

福建鄭氏集團本來擁護隆武帝，隆武帝死后，鄭芝龍降清。鄭成功火并鄭彩、鄭聯(lián)，接收了父親的部眾，收容魯監(jiān)國，與永歷朝聯(lián)系并不緊密。

他嚴于治軍，將福建海盜統(tǒng)歸麾下，又壟斷東南沿海的海上貿(mào)易，積累了巨額財富。

只是，鄭成功的水師實力很龐大，錢財也很充足，就是沒有地盤。鄭軍只占有金門、廈門一隅，人馬眾多，糧食供應(yīng)始終是個難題。

此外，鄭成功缺少陸軍，尤其缺少騎兵，即便攻下了城池，也很難守得住。

因此，鄭軍只得局促在海濱金門、廈門一隅，一方面要重金購買糧食，另一方面要定期劫掠，以保軍食。

廣東潮州府糧產(chǎn)豐富，靠近福建，鄭成功常常率軍到潮州劫掠。他做夢都想得到一塊穩(wěn)定的根據(jù)地，保證大軍飲食，這次便趁機進攻潮州，卻得不償失，反而促成了潮州的投降。

鄭成功嚴于治軍，其實并無將略，說難聽一點，就是有將才而無帥才。當然，鄭成功后來有收復臺灣之功，這足以彌補他的其他缺點。

楊彥迪仍不死心，問道：“制臺守廣州，還能守得住嗎？”

鄧耀搖搖頭，嘆道：“形勢已經(jīng)明了，守是肯定守不住了。不過，制臺是寧夏王李成棟的部將，勇冠三軍。世子楊元胤也在城內(nèi)，足以穩(wěn)定軍心。

“守軍有很多老兵，追隨寧夏王南征北戰(zhàn)，戰(zhàn)斗力不容小覷。清虜全靠紅衣大炮攻城，但他們進軍太快，沒有攜帶重型紅衣大炮。

“清虜組織過兩次進攻，從北城方向架設(shè)云梯，都被守軍擊退。挖掘地道也不成，廣州靠近珠江，地下水位很淺。制臺犒賞死士，常組織敢死隊出城襲擊清虜，他們一時半會兒還破不了城。”

陶煜插話說道：“那就是說，清虜攻不下城，是因為沒有紅衣大炮。一旦他們弄到足夠多的紅衣大炮，廣州城也就守不住了？”

鄧耀眼前一亮，對他刮目相看，說道：“不錯，清虜正在加緊鑄炮、制造彈子。又從江西贛州府調(diào)運大炮，只要火炮到位，攻城就有把握了。

“制臺讓我突圍出來，為的就是留下后著，萬一城破，將來還有個落腳的地方。我打算先去高州，探探?？挡目陲L，然后再去瓊州，預作準備。”

瓊州府即為海南島，當時開發(fā)不深，孤懸海外，人口很少，糧產(chǎn)不盛，并不適合充作根據(jù)地。

三人喝了一盅酒，為時局所悲觀，陷入了沉默。

突然，陶煜一拍桌子，說道：“清虜欺我太甚！我倒是覺得，咱們不妨回航廣州，趁敵不敗，偷襲紅旗水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