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南國使者訪問廉州。
廣南國,為阮氏在安南南部所建立的政權。安南自古為華夏故土,深受儒家文化影響,以漢字為官方文字。五代十國時,華夏內亂,安南始獨立。
明成祖武功赫赫,趁安南內亂,收復安南,設置交趾布政使司。但明朝官吏在安南措施失當,征斂太暴,引起交趾軍民反感。
安南大將黎利趁機驅逐明軍,篡奪皇位,建立了黎朝。黎朝得位不正,沒傳幾代就發生內亂。
此后,安南陷入長期內亂,逐漸形成了南北分裂的局面。
北方是安南勃興之地,經濟文化發達,代表安南正統。但黎皇已經淪為傀儡,由權臣鄭氏執政,稱“鄭王”,史稱“黎氏為皇,鄭氏執政”。
南方開發較晚,經濟文化較落后,由阮氏家族執政,稱“阮主”。阮氏政權朝氣蓬勃,積極發展貿易,與葡萄牙殖民者合作,被各國稱為“廣南國”。
廣南者使者訪問廉州,沈赤心很高興,派左參政董士禎先行接待使者。
不久,董士禎回來覆命,沈赤心問他:“赤軍的名聲已經傳到廣南國了嗎?”
董士禎搖搖頭,說道:“非也非也。阮主聽說廣東易主,派使者來廣東探察形勢。他們費盡心機,到廣州謁訪滿清官員。
“尚可喜沒空兒理他,讓他走海路去北京。使者畏懼路遠,準備回航廣南國,途中在廉州靠泊,到處打聽南明的情況。”
“哼,熱臉貼上了冷屁股。”沈赤心冷笑道:“這廣南國阮主,已經打算押注滿清了嗎?”
董士禎卻喝了口茶,說道:“不一定,阮主很可能只是想了解下我國的情況,然后尋找奧援。我想,我們倒可以在這兒方面做些文章。”
沈赤心來了興趣。左參政是他的左膀右臂,多奇謀妙計,開始剖析一下安南國的形勢。
原來,安南鄭氏和阮氏的祖先,都是黎朝太祖的部將。大致在明朝天啟年間,一度篡奪黎朝的莫朝走向敗亡,安南正式進入阮鄭紛爭時期。
天啟七年(1627年),阮氏和鄭氏開始了大規模的戰爭。雙方都以滅國株族為目的,動員了一切可能動員的力量。
阮氏結交葡萄牙人,鄭氏則向荷蘭人求助。戰爭極為慘烈,卻始終未能分出勝負。
永歷二年,鄭氏再度發動戰爭,被阮氏擊退,鄭主的御林軍受到重創。自此之后,兩國短暫休戰,各自尋找盟友,準備下一場大戰。
董士禎說:“阮氏派人來廣東,主要是為了尋找支持者。至于說是滿清還是大明,對他們來說倒不重要,只要能支持他對抗鄭氏就行。”
沈赤心明白過來,隨即想起來,安南最后一個封建王朝,不正是廣南國阮氏所建立的嗎?
他想考一考董士禎,便問道:“依你看,鄭氏與阮氏爭霸,誰最有可能勝出?”
董士禎笑笑,說道:“老朽不像元帥那樣料事如神,不敢妄下結論。安南北方發達,鄭氏實力較強,南方落后,阮氏實力較弱。
“但北方還有莫朝的殘余勢力,一直割據高平,蠢蠢欲動,伺機反撲。南方靠近南洋,得地利之便,便于海上貿易,亦有統一安南的潛力。
“老朽更傾向與阮氏合作。第一,古來各國爭戰,必要遠交近攻。安南與廉州接壤,萬寧、先安等地受到赤軍影響,農民發生暴動,鄭氏對赤軍持敵視態度。相反,阮氏離我遠,利益上的糾葛更少。
“第二,廣南國靠近南洋,是廣東海商到南洋貿易的必經之道。明朝實行禁海政策,禁絕與倭國貿易。由此產生倭寇之亂。
“廣南國則鼓勵貿易,倭國亦繞道廣南國,從廣南國獲取所需的絲綢、瓷器。我們赤軍的財力還很緊缺,各項事業卻是迫在眉睫,不容絲毫延緩。
“要籌措錢財,開展海上貿易來錢最快,利潤最大。現在,我們對廣東的海上貿易控制得還不嚴密。要進一步發展海上貿易,非打擊南海海盜不可,非得到廣南國的支持不可。”
南海海盜自元明時期就很猖獗。赤軍整頓水師,廣東海面有些海盜不愿歸降赤軍,逃入安南,與鄭主政權一拍即合。鄭氏要借助海盜壯大水師,海盜也需要鄭氏提供庇護所。
另一方面,赤軍水師的興起侵奪了鄭成功集團的利益。鄭成功集團缺少地盤,卻維持了一支龐大的軍隊,養活了數萬人的水師,靠的就是海上貿易。
沈赤心說道:“既如此,咱們就與廣南國結好,先派水師剿滅依附鄭氏的海盜,以示誠意。明天,我再當面與使者談談,以示籠絡。
“鄭氏的老巢在河內,地處紅河三角洲,聽說那里富含煤鐵礦藏。煤層淺露地面,點燃之后不產生煙霧,極為熾熱。鐵亦為富鐵,煉出的鐵水品質較高。
“其他資源也是不勝枚舉。譬如柚木,是制造戰船的絕佳材料。再譬如藤條,最適合用作弓胎,經久耐用,堅韌易朽壞……”
眼見沈赤心動心,董士禎勸道:“元帥,我們遠交近攻,重在遠交,而非近攻。畢竟,我們的敵人是滿清。安南叛我已久,即便派兵征服,也難以將其收為國土。”
沈赤心不以為然,目光更為深遠。南洋位置緊要,是東西方文明碰撞的關鍵點。近代西方侵入東方,也是先取南洋,后入東亞。
安南是華夏進入南洋的必經之道,又處于儒家文化圈,文化制度處處模仿華夏。歷朝歷代之所以不能在安南實行長久的統治,一是水師不足,二是受到山脈地形的阻隔。
在大航海朝代,人類的造船和航海技術已經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赤軍完全可以大力發展水師,借助水師優勢,突破安南北部的山地障礙。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在赤軍奪取嶺南之前,絕不能與安南交惡。
沈赤心說道:“不錯,對鄭氏仍要敷衍,不能與之交惡。鄭氏既要對陣南方的阮氏,還要防備高平的莫氏,也不敢挑釁赤軍。
“鄭成功那邊,也得遣使與之交好。我們向他曉以大義,在貿易上劃分邊界,南澳島以西歸我,南澳島以東歸他。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堅持抗清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