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方在堂內來回踱步,此刻天已擦亮,見你遲遲沒有歸來,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千總!”探子從門外奔來,李東方徹夜未眠,眼前有些發暈,踉蹌了幾步。探子趕忙扶他,被他抬手推開厲聲:“說事!”
“內線來報,昨夜指揮使府抓獲一人,身受箭傷昏迷,還沒有開始審問。”
李東方眉間微動,神色中有罕見的慌亂,疾步走到門口,又頹然站定。他做事一向運籌帷幄,此刻心煩意亂,竟然沒有什么辦法。
“千總…是否要滅口…”探子試探地詢問,卻被李東方一道狠厲的目光嚇得咽聲。
“人關在哪?”
“府內地牢”,探子見李東方折身出門,急忙跪地稟告,“千總!那里重兵把守,不宜進吶!”李東方沒有理會,在黎明的冷風中留一道孤影離去。
你轉醒時,發現自己四肢被吊在鐵架之上,中箭的傷口滲著血,周邊無人看管。牢門推開,老而不衰的指揮使獨自走進,見到你的面目,有些驚訝:“竟然是你?”你沒有作聲,也不害怕,此刻心里想著你出門前與李東方的對話。
“好俊的身手”,指揮使背著手踱步,“要不是一個多事的老衛兵懷疑自己看花了眼,還真讓你跑了。”看你疑惑的眼神,指揮使和藹地補充,“老夫的習慣是,只要有旁人進書房,先放箭再探查,怎么,李東方沒有提醒你嗎?”
你淡漠地偏頭,這樣低級的挑撥離間沒有一點意義。
“說吧,他派你來取什么?”
“情報。”
“什么情報?”指揮使目光凝聚。
你失落地搖搖頭,“尚未尋到。”
“你雖這樣說,老夫還是不能盡信。”
“燕王只令我前來竊取情報,卻沒言明什么內容。”
“燕王?”指揮使有些緊張地坐直,“你替燕王辦事?”
“大人不也是嗎?”你抬眸,平靜從容,“難道不是?”
“老夫當然對燕王忠心耿耿”,指揮使起身背對你,“你當真沒尋到?”
“確有一些風聲,隨意燕王才派我來尋,但既然連我都沒尋到,恐怕是沒有吧。”你面不改色地撒謊,其實李東方根本沒告訴你多余的話。
指揮使在心中躊躇,此刻殺不殺你都是難題。殺了就坐實風聲,恐怕燕王要與之為敵;不殺又怕你真的探到情報內容回去稟告,現在皇上和自己都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所以才要用內線刺殺這種辦法,要是逼得燕王起兵造反,恐怕也沒有十足勝算。
“你此行敗露,李東方必定殺你滅口,老夫念你身懷絕技,你要是轉投我門下,照樣為燕王效力,更能大有作為”,指揮使盤算著靠近你,“他那起子妖孽小人,暴虐成性,你不至于對他死心塌地吧。”
你低笑著附和,“沒錯,確實是個暴虐成性的妖孽。”
“那么…”
“大人!”指揮使說到一半,身后一個衛兵奔來稟告,見你已轉醒,又伏在指揮使邊耳語,聽完后他不再對你多言,轉身出了牢房。
堂內,李東方淡然飲茶,只身一人,指揮使見他便冷笑,“李千戶,有何貴干?”
“屬下的夫人在此處徹夜未歸,特前來查看。”李東方眼色凌厲,不動如山。
“你夫人?”指揮使鄙夷地一瞥,“既是你夫人,深夜來我府作甚?”
“取些東西罷了”,李東方放下茶碗,后仰倚靠,“大人,她取到否?”
“什么東西?”指揮使眼中殺機漸起,但不敢輕易動手。
“大人覺得是什么東西?”
雙方僵持,氣氛凝重,正在這沉默的當口,忽傳門外人馬涌動,將指揮使府團團圍住,只見太長卿身著官服,帶隊前來,舉一道明黃圣旨道:
“指揮使意圖謀反,殺無赦!”
“謀反?”指揮使怪異地看了一眼李東方,后者不動聲色,仿佛面前的變故與他無關。“胡說八道!老臣一向對皇上忠心耿耿!”
“大膽!圣上的旨意你也敢妄言?”
“謀反...老臣與何人謀反…”指揮使思慮再三,最終還是膽怯地開口。
“當然是你獨自謀反,想要攛掇龍位,自立為帝。”太長卿聲線冷漠,眼里寒光閃動,抬手召來一批衛兵,持刀而立,蓄勢待發。
“大人!”指揮使難以置信地后退,臉上布滿恐懼,“您知道我一直...”
“動手!”太長卿一聲令下,刀光劍影向前方逼近。
你在牢房中無力地閉目,感受血液一滴一滴從身體流逝,聽聞有人推門而入才睜眼,竟然是現稱“盜圣”的那位同行。
“總算找到你了,快走,這回動靜可鬧大了”,同行一邊說一邊用鐵絲解開你手腳的鎖鏈。
“你怎么會在此?”
“今天一早,李千總就來派我來指揮使府偷取信件,因你昨夜被捕,所以守衛松懈,我輕易就得手了。”
“呵...”你頹然冷笑,“他沒叫你來殺我滅口?”
“啊?”同行奇怪地看著你,“千總為了救你,現連指揮使都要一并收拾了,你怎么會說這種話?”
你沉默地思索,心情五味雜陳,他剖開你最隱蔽的猜測與期許,試探和妥協,帶著生冷不忌又薄情寡義的力量夜復一夜入夢來,而現在似乎是夢醒成真。
“快走吧”,囚牢的人手已經趕往內殿,現在空無一人,同行將你背起,朝外離去。
堂內,指揮使無處可退,新仇舊恨齊涌心頭,拔劍逼向李東方,“謀反的分明是他李東方!燕王的走狗!”
太長卿冷漠而不耐煩地向他,也是向眾人朗聲:“李千戶從你府中截獲你籌謀刺殺圣上的密報,證據確鑿,你罪無可恕。”
指揮使驚懼又憤怒地舉劍斬向李東方,“你這妖孽誣陷我!那密報分明是圣上要我…”指揮使話未說完,就被太長卿一箭沒入咽喉,再也發不出聲音。李東方看著這個狡猾的老者在自己面前倒下,死不瞑目,湊上前在他耳邊輕聲,“您不該留扣屬下的夫人吶,大人。”
你在床榻上休息,醒來時已是深夜,李東方在你身邊守護,望著窗外冷月。
“好些了嗎?”察覺到你醒來,他轉身坐在塌邊,將你的碎發捋往耳后,在你額間探溫。
“為什么…”你本想說為什么不殺你滅口,但是不忍破壞這短暫的恬靜,于是改口,“指揮使怎會,謀反呢?他分明是皇上的人。”
“那個老賊用起刑向來心狠手辣,沒有人能在他手下熬過兩天,還好你…”
“你還沒回答我”,你打斷他,他這副擔憂的模樣令你心煩也心痛。
“皇上當然知道他沒謀反”,他耐心地向你解釋,“盜圣取回密報后,我就直接送往皇宮,說我探得指揮使偽造圣上命令,意圖謀害燕王。那密報當然是真的,只是皇帝還不敢燕王翻臉,只能犧牲指揮使這個老家伙了。”
“那燕王…”
“我向燕王稟告,他也知曉了此事,其實現在無論皇帝還是燕王都還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都不敢輕易宣戰,而我只能賭,他們兩人會不會為了目前的平衡而放棄指揮使了。”
“看來你賭贏了,除掉了他,你就是燕王的唯一心腹。”你疲憊地放松四肢,將他撫在你額間的手推開,想起白天同行對你說的話,自嘲地嘆氣,看來又是你自作多情了。
“我并不是為了除去指揮使才做這些”,李東方煩亂地辯解,“我是為了你。”
“為了我?”你不以為意地冷哼。
李東方突然按住你的雙肩,俯身與你對視,他眼眶發紅,似乎強忍著淚水,呼吸沉重而顫抖,眉頭緊蹙,抿著雙唇,你被他的反應所驚,一時失神。“你徹夜不歸,我真害怕你被他抓去用刑,大明十八道酷刑有十五道都是他一手創制,我真的害怕…見到你是一具面全非的身首不全的殘肢…雖然我令盜圣盡快救你,但時間隔得還是太久,他把你送回來時我甚至不敢進門,看到你沒有外傷我還仔細地檢查,生怕他使出什么陰毒的手段,好在都沒有…”他閉眼,落下一滴淚水,滲進你的嘴角,“我不愿再讓你替我冒險。”
他的淚水滾燙而苦澀,你看著他傷痛的面目心潮涌動,他這樣連溫柔都咄咄逼人的鋒芒倒刺,竟然也會為了你而癡狂。你抬手將他擁在懷中,解去他的衣衫,肌膚交融,嵌進對方的軀體,神智都一起纏匯,他刺穿你僅存的一線清明,陷入無邊無垠的情欲的沼澤,你被他劍拔弩張的血脈和軀干壓榨動蕩,他是一頭狂獸肆意,你就是在他荒蠻的本能中掙扎呻吟的獵物。
你知道,你們都將被愛裹挾,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