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李東方在空曠的庭院中相背而坐，因為剛才的親吻使你有些不知所措，但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我不愿再替你偷盜。”你微微回首，見他沒有反應，又補充，“這一個月內我替你偷的東西已經足夠你拿去復命，倘若你要連我一同送押，我也無話可說?！?

“燕王將近一年沒有向我發布任務”，李東方仍背對你，言語中有罕見的疲態，“恐怕已經對我有了猜忌之心，你帶來的東西雖然足夠給皇上復命，卻不足以給燕王?！?

“你…”你沒有想到他會對你坦白心事，還有這等機密的內情，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皇上削減用度，燕王早已心有不滿，倘若我向皇上獻財而不獻他，恐怕也難逃一死”，李東方蕭瑟地自嘲，“我對燕王忠心耿耿，為他身死劍下也不惜，要是因為猜忌而亡，我無論如何也不甘心?！?

“你既然忠心，他又怎會因為這種事而殺你？”

“王道無情，燕王從不寡斷，這也是我追隨他的原因”，李東方回首，雙眼充盈血絲，眉宇間帶幾分悲涼看你，“還有你，要么你現在就死，要么永世為賊。沒有人在乎你是不是身負巨案，即便今夜你被捉拿，他們照樣要你偷盜獻寶，唯一的區別就是，你幫我還是幫他?！?

“你以為我不敢死？”你舉刀架在頸上，刀鋒劃破表層的皮膚。

李東方沒有阻止你，仍然是剛才的神色：“你死得悄無聲息，今后就有更多人能頂你的名聲，如今僅是偷盜，將來恐怕還有更多罪名等你去背?！?

你陷入一個怪誕的圈套，好像條條都是死路。你從做賊那天起就有了被游街示眾當庭問斬的心理準備，只因名聲漸起，才覺得這些結果離你很遠，此時回想，那空恐怕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術業有專攻，別浪費了這身天下無雙的本事?！崩顤|方挽留般地向你抬手，他這樣聰明的人，必然猜到了你的想法。

“我自會證明?！蹦銢Q絕地轉身，聽聞后方有物品襲來，側身握住，是一把銀色的鑰匙，泛著冷光。

“項圈的鑰匙”，李東方折身背對，不再看你，“再會，盜圣?！?

你將項圈解開，脖頸上紅痕猶在，宛若他刻給你的傷，你踏月而去，離開這片囚禁你的牢籠，終已不顧。

李東方聽聞你離去時流動的風聲，跨馬而上，前往他私設的牢房。里面關押著十數個受過極刑的犯人，男男女女，慘叫嗚咽之聲不絕。他推開一扇隱蔽的木門，竟是那個對李東方不屑一顧的盜業同行，此時他已血肉模糊，腹部表皮剝離，能看到腸胃的蠕動，十二根鐵鏈穿胸而過，有幾只老鼠趴在鏈上晃動。

“千總…饒了我…”同行聲若細紋，虛弱地哀求。

“饒你可以”，李東方冷笑，“你可愿做盜圣？”

你在腰帶中發現一個小小的玉瓶，裝有五顆黑色藥丸，是李東方給你的解藥。五天，他只給你這些時間，如果證明不了自己的身份，你就會毒發身亡，有別人頂你的名號。你坐在屋檐上，看著微乎流轉的天際和一輪冷月，竟有些想念他。

這兩日里，你養精蓄銳，挑選了最合適的目標——太長卿府上的御賜夜明珠，此物無價且名滿天下，即便得手也是燙手山芋，但這一次，你為了赴死而去，顧不得那么多。你親筆寫下字條，趁夜翻越府邸，將字條用飛刀破窗釘在太長卿的床頭，寫道：“明夜三更取珠”。你隱蔽在屋頂，聽見太長卿在房里呼喊侍衛，片刻間就召來百十個身著鐵甲的衛兵，好大的排場。你滿意地離開，接下來，只要把消息傳遍民間，在眾目睽睽下被當場抓獲，即可解脫。

你前腳剛走，李東方就被召進太長卿府，被這個權傾朝野的花甲老人一頓痛罵，大概是些尸位素餐，庸惰無能的難聽話。李東方無奈地單膝下跪，心想這府中戒備松懈與他有何干系。

“夜明珠是皇上御賜至寶！倘若真被盜圣奪取，你們兩個也休想活命！”太長卿翹著花白的胡子厲聲，“李千戶，圣上早就令你緝拿盜圣，現如今卻偷到我府上來了，你難辭其咎！”

“是是是”，李東方起身，神態怡然，“大人不必擔憂，這夜明珠必定不會失竊，不但如此，明夜盜圣就會被捕獲，您只要好好歇息，等著后天看盜圣斬首示眾就行了?！?

李東方回府后，見那盜業同行用了錦衣衛的秘制傷藥后，表皮已然愈合，此刻收拾干凈還頗有幾分英姿。同行見他，急忙下跪磕頭，“千總大人！”

“她明夜去盜太長卿府夜明珠，你有沒有把握？”李東方坐下，雙腳抬到桌上。

“那樣的地方，也只有她能進去…小人恐怕…”同行畏懼地偷瞄他，生怕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

“無妨”，李東方擺手，“你明夜二更就去，到時我會接應你?！?

第二日，盜圣即將偷取夜明珠的消息傳遍了民間，當夜無人入睡，人群熙熙攘攘地擠在太長卿府門外，都想一睹盜圣的風采，同時也期盼你得了這樣價值連城的寶貝，能向從前般救濟貧民。

你在府外伺機而動，身上這件夜行衣是李東方給你的，或許只是想讓他也見證你生命的最后時刻。還沒等你翻墻而上，突然聽到府內歡呼聲不絕，十分雜亂，一個侍衛沖到門外，向圍堵的民眾高呼：“抓獲盜圣！”

你驚訝地張嘴，從屋檐上飛躍，無暇顧及府外民眾的或失望或叫好之聲。只見太長卿手握著光華璀璨的夜明珠，李東方在他身側長刀押解一個身形高大的，穿著與你同樣夜行服的男子，你定睛細看，竟是那個盜業同行。

“荒謬！”你翻身下檐，鬼影般逼近太長卿，人人都放松了警惕，一時竟然沒人能夠阻止你，只有李東方的視線始終在你身上凝聚，他贊許地看你利落的身形，你快速從太長卿身邊掠過，一把奪走他掌心的夜明珠，在燈火下站定。

“你是何人！”太長卿驚懼地后退，躲在李東方身后。

“在下盜圣，如約來取夜明珠?！蹦銓⒚嬲掷拢冻銮妍惗诵愕哪槨?

“女人？”太長卿從李東方身后走出，直起腰桿，“你是盜圣，他也是盜圣，你們兩個究竟什么身份？”

還不等你作答，盜業同行突然躍起，將你推開，“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要連累我的朋友！”他轉身面向太長卿護住你，“大人，放她一條生路，在下甘愿赴死。”他這話說得氣勢磅礴，頗有英雄末路的味道，府外有好事的民眾趴在墻頭觀看，目睹這壯麗的一幕，立馬向身后的人群復述。

“好！不愧是盜中之圣，可是法度在上，你們二人依律當斬。李千戶，將他們收押，明日午時問斬！”

“是?！崩顤|方挑釁地笑著走近你，將你扣上枷鎖，你莫名奇妙地被他帶走，沒有反抗，卻也搞不懂現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枉你前來相救，連累你了！”同行望著你泣涕漣漣，墻外的民眾見了全都不禁落淚：“一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還有女子冒死相救，不愧是盜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