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昏迷了兩天,醒來時躺在李東方的床榻上,穿著干凈柔軟的里衣,全身上下都被清洗得干凈,被他用刑導致的傷口已經全部愈合,連條疤痕都不曾留下,但是刺入骨髓的疼痛仍未減輕半分。沉重的鐵項圈依舊套在你脖頸上,你艱難地起身,見李東方背著手從外面走進。
“我反思了自己,確實不應該這么折磨你”,他淡笑著坐到塌前,手指捏著你散落的發梢,你狐疑地挪動身子,只想離他遠一點,但是全身猶如滾刀,稍微用力就疼。
“別動”,他輕扶你,抬手將你的碎發捋往耳后。
“為什么…傷口…”
“這是錦衣衛特調的傷藥,有時我們請一些皇親國戚回來問話,遇到不聽話的,總得做些小游戲”,李東方有些無奈地攤手,“可是卻不能留下痕跡,畢竟那些人也不是好惹的,所以,才有了這個”,他將一個陳舊的葫蘆舉在你面前晃了晃,“有吊命之效,還能使表層皮肉快速愈合,不留疤痕,除此沒有任何療效,內里的血肉該怎么傷還怎么傷。”
“你這個瘋子”,你厭惡地把他的手推開,忍受著來自皮膚內層的劇痛。
“好了,不要生氣了”,他溫柔地笑,湊近你的臉,情人般愛撫,“我說過,我反思了自己,太耽誤時間了,前天要是沒折磨你,我相信你會給我帶來更多東西,況且,要是你因行動不便被抓獲,還會費我更多功夫。所以,你不要再逃跑了,乖乖地在我身邊,你要什么我都滿足你,好嗎?”
你注視李東方的眼睛,深邃淡漠,寡情涼薄,沒有回答他,此刻你逃生的欲望驟減,只恐落他手上生不如死。他拿出一套嶄新的夜行服為你穿上,你像個提線木偶任他擺弄,收拾完畢后,他在你額頭上輕吻。
“盜圣,去吧?!?
一個月來,你晝伏夜出,踏月奔襲,幾乎偷遍了整個京城當鋪,一時民間大亂,人人自危,大家都認定是盜圣所為,你成為了眾矢之的。剛開始對于你的行為評價兩極分化,富賈恨你入骨,平民贊不絕口,到后來,由于你偷來的財物全都如數上交李東方,自己也就沒像從前般把大部分銀兩分發百姓,你的口碑急劇下降,最終連你幫助過的窮苦人也認為你貪圖享樂,沒有俠盜精神,與富賈同仇敵愾地仇恨你,說你不配稱之為“圣”,各種難聽的綽號鋪天蓋地。
你聽聞民間的風聲,有些傷感,這夜你沒有出門,站在廊檐下沉默。李東方原本抱一把胡琴在屋內輕攏慢捻抹復挑,從你的背影仿佛看穿了你的心事,起身來到你身邊?!澳惚任蚁胂笾械拇嗳跣?,我以為你不會在乎?!?
你正要回話,卻聽外頭火光流動,腳步繁雜,李東方手下一個侍衛快速奔進稟告:“李千總!指揮使來府稱緝拿盜圣!”
你與李東方對視一眼,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風聲,他將你摟往懷中,你順勢而倚,柔弱無骨——事實上,你確實已經精疲力盡。
指揮使頭發花白,目光如電,帶著一批人馬浩浩蕩蕩。李東方沒有上前行禮,仍站在廊下,右手抓著你的腰肢,負手而立,挑釁而玩味地笑:“指揮使大人,有何賜教?”
“李東方,本官聽聞你窩藏逃犯,私納罪人,可有此事?”
“哦?還有這事?”
“李東方!”指揮使抬手示意,身后的人馬持劍逼近,“交出盜圣,本官恕你無罪?!?
“不知大人哪里得來的消息,皇上欽令我擒賊,我又怎會窩藏罪人,這欺君之罪,屬下實不敢當?!彼麑⒛惴砰_,朝前方信步,圍攻的侍衛見他靠近,都不禁紛紛后退?!按笕巳羰遣恍?,進去隨意搜查,只是——”他神色陡然狠厲,與馬背上的指揮使對視,“若是冤枉了屬下,大人要怎樣彌補?”
“荒謬,皇上命你擒賊,你不但沒為圣上解憂,反而助長賊人氣焰,盜案頻發,現在一月有余,你還未復命,起碼能治你個無能之罪!”
“這么說,盜圣還在外游走,那么大人今夜前來有何貴干?”
“你.....”指揮使一時語塞,視線轉移到你身上,“她是誰?”
“屬下一點愛好罷了”,李東方朝你勾勾手指,你順從地上前,他拽著你脖頸的鐵圈拖往指揮使面前,將你的頭按在馬匹的臉上,“大人不也有嗎?”
指揮使瞪了一眼人群中一個戰戰兢兢的平民,隨即冷哼一聲轉身而去。你回頭,認出他是百花樓的賬房,因為女兒病重,妻子離世,你也曾偷偷給他塞過銀兩。
“恭送大人”,李東方語畢,便拔刀向那個顫抖的男子逼近。
“千總饒命!是指揮使他逼問我您近來說話的小廝是誰,別的小的也不清楚??!”
“你說她?”李東方在男子面前蹲下,捏著他下顎,“你覺得,她是盜圣嗎?說真話,我不動你?!?
“恐怕不是吧...”男子輕蔑地瞟你一眼,覺得嘴上不過癮,諂媚地補充:“一個女人,大人用過即棄的玩物罷了?!?
“女人怎么了?女人照樣能要你性命”,李東方將長刀遞給你,“殺了他?!?
“千總!您說您...”
“我說我不動你,沒說她不動你。”
你握著刀柄躊躇,在李東方視線的威壓下向前兩步。
“你把他殺了,從此不必再戴項圈”,李東方懷抱雙手冷語,男子跪在你面前痛哭流涕,訴說家中不易生命誠可貴。
你想起過往種種,賬房雖然小氣又狡猾,卻也不是什么惡人,于是轉身向李東方說:“放過他吧,不如...”
“啊——”賬房短促地慘叫,人頭落地,血液橫飛,濺得你一臉猩紅。李東方動作利落,一個手刀就將頭顱斬斷,緊接著抬手將你按到在地,掐著你的脖子,粗重的鐵圈將他的手腕擦出一道血痕。
“我痛恨軟弱而執迷不悟的人,遲早害死自己也害死別人”,他眼里有鋒利的冷光,“不要再讓我失望?!?
“你殺了我吧!”你抬腳將他踹開,沙啞地吶喊,匍匐過去用腦袋沖撞他的胸前。你想起近來背負的罵名,那些百姓,因為沒有照舊分發銀兩就倒戈,好像你偷走的是他們的錢,再繼續替李東方偷盜,恨你的人會越來越多。曾經你自詡是個普通小偷,因人歌頌反而消磨了偷盜行為本身帶來的惡性,現在所有民眾突然變得嫉惡如仇,包括你曾經幫助的人,原來他們感恩的只有銀票,當你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只會輕蔑一笑,說你不過是個用完即棄的女人。
李東方揪住你后腦的頭發,仰面與你對視,你的淚水落在他的臉頰上,滲進他的嘴角。他蹙眉,神情肅穆而悲憫,將你的臉向他靠近深吻,愛恨繾綣摻雜你眼淚的苦澀,交織一處,你抬眸,見他眼眶發紅,似乎也想起了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