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字,什么字,可別是英文啊,英文老子我看不懂!”
陳云格被長生龜肚皮上的字所吸引,根本就沒有功夫搭理身旁的阿南,只試探著向前走去,在距離蔣天牧半米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這些字好奇怪哦,我怎么一個不認識!”
周周的話再次從前面傳來,此時的蔣天牧已經緩緩地蹲下身來,看著烏龜肚皮上的那兩行字時,眉頭不禁微微地鎖了起來。
許久,他才冷冷地回答道:“這些是小篆!”
“小篆?”周周重復了一句,開始揀起身旁的一根樹枝,一點點地挑掉覆蓋在烏龜肚皮上的青苔。
聽到蔣天牧的話,陳云格不自覺地又上前了一步,等看到烏龜那幾行字時,不禁心下一沉。
也許是因為看出了陳云格的異常反應,蔣天牧微微側了一下臉,問道:“怎么?你認識?”
陳云格連連搖頭道:“不。”
蔣天牧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再次回過頭去看向面前的烏龜。
而此時的周周卻已經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一邊對著烏龜的肚皮喀嚓喀嚓地按著快門,一邊說道:“不認識還不好辦么,等我將照片傳到網上,一定會有人認識的。”
陳云格站在原地愣了許久,一遍遍地在心里對自己說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然后,他猛地轉過身來,就向著遠處逃也似的跑掉了。
他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前幾天遇到的那些事情還能讓他感到好奇的話,那么今天當他看到烏龜肚子上的那些字時,他的心中就只余下恐懼了。
如今,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離開這個奇怪的地方。他要去找校長請求退學,他在這里連一秒也呆不下去了。
陳云格離開了三生湖,剛剛走到教學樓后門口的時候,胖子阿南就從后面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
他追上陳云格之后,一手拉住他的胳膊,一手扶著自己的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表情極其痛苦地看了陳云格一眼后,斷斷續續地問道:“陳云格……你……你認識……認識那些字對不對?”
胖子此人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其實心思細密的要命,其謹慎的程度跟他的長相完全成反比,剛才他一定是從陳云格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所以才跟了過來。
他說的沒錯,陳云格的父親自小就酷愛書法,所以陳云格耳濡目染,如今已經幾乎能夠認得所有的字體。只不過,那烏龜肚皮上的刻的字太可怕了。
陳云格已經沒有心情向他解釋,現在他心中所想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如何盡快地離開這個鬼地方。
于是,他猛地甩開阿南的手,拼命地向著三樓校長室的方向跑去。
“云格,云格。”
阿南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待他爬上二樓之后,終于才消失在了身后。
校長室門口的牌子已經銹得不像樣了,而且“校長室”這三個字還是繁體,可能因為校長是香港人的緣故吧。
陳云格站在門外微微定了定神,他想起了父親送他來七星學院之前的交代,想起了母親看著他是憂愁的目光。
那時候,他們不明白兒子為什么非要離開原本上的好好的學校,他們更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選擇這樣一所以混亂著稱的私立學校,其實那時的陳云格也不明白。
現在他終于明白了,當時自己之所以鬼使神差地來這里,其實不是他的本意,仿佛冥冥之中有另外一只腦袋幫他做了決定,而那只腦袋,那個思想,似乎正將他引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胸膛中的另外一個心跳,自從有了這個心跳之后,很多明明知道不該去做的事情他都去做了,很多自己心中明明不想再去探詢的迷團,也都在“他”的指引下去探詢了。
現在想來,那中“指引”反倒像是一種強迫。
換句話說,就是他身體里的另外一個東西,綁架了他的靈魂。
陳云格猛地搖了一下隱隱作痛的腦袋,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接著終于下定決心了似的上前一步,敲響了校長室的房門。
“進來吧。”許久之后,一個蒼老的聲音才從房間里面傳了出來。
陳云格推開了房門,吱呀。
那房門開啟的聲音特別刺耳,就好象恐怖電影里夜深人靜的時候,鬼屋里那幾百年不曾打開的木門開啟時的聲音一般,仿佛隨著他手上的動作,還會撲簌簌地從頭頂的房梁上落下蛛網和塵土一般。
“啊?”走進校長室以后,看著屋子里面的情形,陳云格不禁發出了一聲驚呼。
因為他看見房間里到處貼滿了黃色的道符,就連擺在正對面的電視屏幕上也交叉著貼了兩張。校長身前的紅木辦公桌上更是糊了一層又一層。
而此時,那個精瘦的老人正雙目微閉地躺在椅子里,時不時地還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
他須發斑白,眉頭緊皺,眉宇間隱現著一股青黑色的氣息,看起來像生病了似的,而且還病得不清。
“有什么事嗎?”
看到局促在原地的陳云格,校長微微地坐直了身體,苦笑一下問道:“你是不是覺得你們校長是個怪人?”
自從來到學校之后遇到了太多太多想不明白的事,如今看到校長室里的一切,陳云格已經沒有力氣再去過問。
他只向前一步,對著校長深深地鞠了一躬,開門見山地對他說:“校長,我想退學。”
那一刻,陳云格本以為校長會問他原因的,可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聽到的回答居然是:“呵呵,小同學,別說你想離開這七星學院了,現在就連我也想棄它而去,再留在這里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了。不過,我們恐怕誰都出不去了。”
說著話,他已經將一張幾天前的舊報紙輕輕地推到了陳云格的面前,幾天來,那張報紙始終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這算是最新的一張報紙了,送報紙的游艇在離開七星山回H市的時候沉入了海中。”
陳云格緩緩地拿起報紙,看著看著雙手居然劇烈的抖了起來。
報紙的頭版頭條上幾個醒目的大字映入了他的眼簾——H市四號跨海大橋被海浪沖毀!
再往下看去,彩色的插圖上所呈現的正是七星山上唯一一座跨海橋被沖毀的情形。
他看見四號和五號兩個橋墩已經被海浪從中間打段,長達幾十米的鋼筋水泥橋面全都塌進了海里,青黑色的海浪之中,一根根鋼筋在浪花之中時隱時現,仿佛一條條斷裂之后從某個人的尸體中穿刺而出的勒骨。
“如今就連坐船也不能離開這里了,現在正是洋流交替的季節,風浪過大,暗流涌動,市里取消了開往這里的所有輪渡。”
校長的話再次傳了過來,口氣中除了無奈之外,居然還有種認命的感覺。
“那我們怎么辦?七星學院里800多名師生怎么辦?”
被陳云格這么一問,校長才仿佛從極度的絕望中回過身來,眼中再次出現了神采,連忙解釋道:“你看,我是老糊涂了,跟孩子們說這些沒用的干什么。”
說到此,他頓了一下,抬頭看向陳云格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篤定,可是陳云格卻明顯的感覺到,他的篤定只是強行偽裝出來的而已。
如果他心里有底的話,怎會在房間里面貼滿了道符,他肯定也是在不經意間看到了那些詭異的景象,所以才到后山的古剎那中求來的道符吧。
“三個月,頂多三個月的時間,這片海域就會重新通航,你放心學校里的糧食和蔬菜,足夠我們支撐到那個時候。”
說完這句話,校長的身體里仿佛再也沒有力氣,只輕輕地向陳云格擺了一下手,便重新躺回了椅子里,長嘆一聲之后,微微地閉上了眼睛。
陳云格自知已無法脫身,于是只能沮喪地回過身來,轉身出門,在他出門之前,身后卻又傳來了校長那仿佛奄奄一息似的聲音:“小同學,我勸你最好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其他同學,那樣會引起慌亂的。”
“恩。”
陳云格極不情愿地答應了一聲,推門走出了校長室。
走在那條長長的昏暗走廊上的時候,陳云格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暗叫一聲“奇怪”,然后慌忙從口袋里掏出好幾天都沒接到電話了的手機。
他想,如果報紙上登了四號跨海橋坍塌的消息,身在H市之中的父母肯定也已經看到了,那樣他們肯定會因為擔心孩子給自己打電話的,可是為什么自己這么久了都沒有接到電話。
他來不及多想,按下了爸爸的號碼,打過去之后不到兩秒,電話里便發出了滴的一聲警示音,接著居然自己掛斷了。
陳云格又連續撥了幾次,但結果都是同樣的,直到那時他才拿起手機向著屏幕的右上角看去。
他看見原本那個“T”形的信號符,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紅色的“+”號。
居然!
連通訊信號,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