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黑雁飛高
- 收手吧!外面全是我子孫
- 李曇
- 3308字
- 2024-01-02 21:54:33
道長和徐念坐在骨灰前,大眼瞪小眼。
道長扒拉骨灰問道:“剛才的圓蛋呢?”
徐念道:“應該是燒了。”
道長不死心,繼續(xù)往地下刨。
刨了一陣,他又抬頭看向徐念手里的大藥。他笑容和藹,像是家里的長輩,笑道:“小孩,把那藥給我,本道長送你這鎮(zhèn)上最好吃的糖。”
徐念搖頭道:“我要回去給我母親,你不是有了嗎?”
道長站起來,引誘道:“你要是給我,將來為你說一個最漂亮的老婆。”
徐念捏著大藥,胡亂塞進嘴里,三兩口哽咽著吞下。
道長老臉皺成麻花,跪在地上喊道:“造孽啊,牛嚼牡丹啊,暴殄天物啊……”
徐念拍著胸口,艱難說道:“道長,把仙人遺骨收斂了吧。”
他醒悟過來,展開一塊布,小心翼翼地把骨灰放在布上,又仔細打包好,收拾了東西,拿著大藥和木板,抬腳就走。
徐念問道:“道長,仙人不是說過要把骨灰撒入水中的嗎?”
道士支支吾吾,又掐了幾下手指,正色道:“今日不宜下葬,待明日,我自會處理。”
“哦。”
道士鬼鬼祟祟的離開,徐念隨后走出蘆葦叢,回到家里。
殘陽如血。
他站在一堵倒塌的墻上,放眼看去,四圍都是斷壁殘垣,一道觸目驚心的長溝在地上裂開,足足有半里長。
在人們的哭聲中,徐念茫然地走著,到處都是頹圮的庭院,斷裂的房梁,散落的磚頭。
有的地方冒著濃濃黑煙,散發(fā)著奇怪的燒焦味。
兩個人抬著一具尸體走來,隨手丟在路邊,像是丟一條死狗。
徐念越走越惶恐,朝著大槐樹的方向大喊:“爹,娘……”
徐念走了一圈,沒有任何人回應,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陳安的聲音響起:“徐吃奶,你爹娘找你呢。”
徐念回頭,看見陳安站在一根倒下的樹干上,對著他招手。
徐念愣了一下,隨后跑著問道:“他們人呢?”
“在后面。”
“帶我過去。”
徐念飛奔而去,看見父親在來回搬東西,母親坐在一塊磚石上,她臉色蒼白,眼神呆滯,宛如行尸走肉,一臉麻木的看著雎水湖的方向。
“娘,爹。”徐念大聲喊著。
徐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懷月眼珠子轉動了一下,顯露出幾分生氣。
徐陽跑過去,抓住他,問道:“你去哪里了?”
不等他回答,懷月跑來把徐念抱在懷里,哭道:“老天爺保佑,把我兒子還我了。”
“娘,不哭了,我以后不亂跑了。”
徐陽嘿嘿笑著,輕輕拍打懷月后背,笑道:“他娘,行了,干活吧,把家里能用的找出來,先把今晚湊合過去。”
懷月嗚咽著,過好一陣才停下。徐念閉著眼,靜靜感受著此時的溫馨。
隨后,他抬首問道:“我們今晚住哪里?”
徐陽掀起一根椽子,道:“去后山。”
太陽落下,天色漸漸發(fā)黑。
徐陽和陳安一家,還有幾個鄰居,一同在后山搭建了簡易的住所,收拾了廢墟中能用的東西,在山上生火做飯。
徐念去看大白羊,它已經(jīng)吃飽了,躺在地上面無悲喜地看著徐念。
他走過去,指著山下,說道:“看見了嗎,要是沒有我,你已經(jīng)變成了屋下亡羊。你說你要怎么感謝我。”
“咩咩……”
徐念聽出來了,他是在感謝自己,要獻上一身羊肉。
徐念拿出一只碗,說道:“羊肉就不用了,把你身上的羊奶給我就行。”
徐念接了一大碗,美滋滋地一口干完。
天上明月高懸,清光如水。
月下的雎水湖顯得更為閃耀,像一面浩大的銅鏡,把明月吞在湖中。
月光下四道人影在官道上疾馳,為首一人虬髯長須,面色鐵黑,身穿麻衣,腰間掛著一柄長刀。
大漢踏月而行,勢若奔雷,腳尖輕輕一點,便奔出四五步遠。
身后三人像獵狗一樣,窮追不舍。
一個瘦高個道:“田千秋,別跑了,今天你插翅難逃。”
田千秋捏著長刀,不發(fā)一言,只顧埋頭狂奔。
身后又有人喊道:“難道威震東南的不敗刀王要逃嗎?不知道你還有什么臉,自稱不敗。哈哈哈哈……”
田千秋突然停下,轉身直面三人。
三人亦停下,隱隱退后幾步。
田千秋左手把刀,緩緩伸出右手一指,指著方才說話的中年男子。
男子臉色煞白,再退一步,道:“刀王,我敬你是個人物。現(xiàn)在總督大人要清掃雎水湖匪患,希望你不要自誤。趁早招安,和我等共享富貴,不遠勝過東躲西藏。”
田千秋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方才說什么?”
男子額頭直冒冷汗,道:“我敬仰刀王是個人物,自古良禽澤木而棲……”
田千秋大聲道:“上一句,在講一遍。”
男子眼神陰鷙,不在言語,他慢慢挪動腳步,袖里短劍已到手中。
中間一人站出來,道:“你們水寨打劫過路商客,販賣私鹽,私鑄刀兵,哪一樣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總督大人寬宏大量,對爾等睜一只閉一只眼,可你們居然無法無天,敢截貴妃娘娘的進貢。”
當朝江貴妃喜歡吃南嶺的金絲果,大衍王朝幾乎人盡皆知。
田千秋自然也知道。
皇帝寵愛江貴妃,專門開辟了御道,每到秋季,幾乎馬不停蹄從南嶺送到帝都,只要一天。
途中經(jīng)過雎水湖,用快船接引,偏偏水寨不開眼的小嘍啰張狂,揚言就算皇帝來了也敢截殺。小嘍啰們在水底布下暗樁,一根鐵鏈攔住了這船貢品。
田千秋邁出一步,像一座大山壓倒,道:“截了又如何?”
他指著手握短劍的男子,道:“一條朝廷走狗,也配在我面前狂吠。”
中間一人反手握住鐵扇,道:“既然刀王執(zhí)迷不悟,那就請黃泉路上在相見。”
三人散開,呈合圍之勢。
田千秋兩腳站馬,閉眼立在中間,儼然不懼。
他五歲學刀,十二歲便當街殺人,之后轉戰(zhàn)東南,大小百余戰(zhàn),未嘗一敗。
現(xiàn)在只是三人而已,人在多也是烏合之眾。要不是有傷在身,田千秋又怎么會跑。
月色空明,官道宛如鋪上一層水銀,雪白透亮,地上四個黑影點綴其間。
冷風吹起,樹上的烏鴉慘叫著飛向遠方。
田千秋張開眼,單手推月,直奔短劍男子。
男子汗毛炸起,反手握劍,弓步下劈。田千秋順勢轉身撩掌,推向男子胸前,他以拳當槍,硬撼田千秋。
兩手相接,男子被震退兩步。
田千秋負手而立,道:“一起上吧,走狗做事就是偷偷摸摸。”
男子臉色漲紅,氣道:“田千秋,你不要欺人太甚。”
三人圍上來,短劍、鐵扇、短戟專打田千秋命門。月光下人影交錯,他見招拆招,如同一尊山岳,在驚濤駭浪中巍然屹立。
田千秋一掌拍向一人面門,男子展開鐵扇,一招美人照鏡擋住。
他轉身神龍擺尾,一腳踢開短劍男子。
短戟男子吼著,帶著橫掃千軍的氣勢直劈而來。他側步橫掌,如龍吐息,一掌打開短戟,順勢掛耳頂肘,擊在男子胸骨。
他悶哼一聲,連連倒退。
田千秋突然抽出長刀,三人頓時停下來,神色顯得凝重。
田千秋撫摸刀身,刀身雪白,在月下如同一條明鏡。長刀輕吟,他表情開始興奮起來,道:“我田千秋縱橫南北十數(shù)年,從不在他人背后抽刀,為的就是讓對手知道,他是死在什么樣的刀下。”
他抬手舉刀,道:“此刀名為天淵,你們可看清楚了?”
不等三人答話,田千秋拖刀殺向三人。
刀兵相接,月光下火花四濺。
田千秋如猛虎下山,氣勢驚人,一柄長刀招式簡單,劈砍撩斬在尋常不過,但在他手上卻能化腐朽為神奇,一招一式妙到毫巔。
三人招式刁鉆,彼此配合默契,每每能攻到田千秋空門,逼他不得不自救。
田千秋裹腦纏刀,夜戰(zhàn)八方,出刀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如同海浪一潮剛落一潮又起。直到第三十六刀,長刀下壓,短劍男子仿佛面對的是滔天海嘯,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驚恐萬分,飛劍射向田千秋。
田千秋舉刀直劈,像是開山裂地一般,把男子連人帶劍劈為兩截。
短戟男子看到同伴身死,張目大喊:“你找死。”
他雙戟輪圓,隱隱有風雷之聲,直砸向田千秋。
他雙手橫刀,如懷中抱月。出刀柔順無比,如同風中的柳絮,一挑一抹便輕松化解。
身后鐵扇男子一招仙人指路,直擊他身后空門。田千秋腳踩星斗,如同蝴蝶穿花,在兩人之間輾轉。
短戟男子氣頓,田千秋見狀氣勢一變,托刀橫斬,大氣磅礴,如同開山一般,一刀斬下男子頭顱。
鐵扇男子推扇橫切,如同推窗望月,一招打出便停手,轉身要逃。
田千秋道:“現(xiàn)在想走,晚了。”
男子道:“朝廷有命,不得不做罷了。今日刀王放過我,我終身不在踏入大衍半步。”
田千秋道:“下去和你的朝廷說,沒空聽你廢話,你是自裁還是要我動手。”
男子目眥欲裂,道:“當真不肯放過我?”
田千秋提刀上前。
男子道:“這是你逼我的。”
男子拿出一片似石非石,似紙非紙的東西,上面歪歪扭扭的畫著不明符號。
田千秋看見,臉色大變,道:“仙人敕書。”急忙轉身跳走。
男子陰沉著臉,瘋笑道:“刀王慢走,黃泉路上好作伴。”
他用鐵扇劃開胸口,讓血淌到敕書上,嘴里念動咒語,原本斑駁的敕書,飲血之后螢螢發(fā)光。
他念完把敕書貼在胸口,鮮血噴涌而出,紛紛落到敕書上,三個呼吸之后男子便形銷骨立。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恨恨地說道:“田千秋……”
男子倒下,不知生死。敕書從手里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