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一股實質化的恐懼與慌亂包裹住了他的全身,但僅僅是一瞬間,江落很快又把這種情緒剔除了出去。
他身后的手攥起了拳頭。
而黃衣男子在說完后,默默的脫下了他的黃色夾克,那是他妹妹親手做的,他不想讓這件夾克上沾滿血跡。
他把黃衣蓋在妹妹的身上。
“我要去做一件小事?!?
他輕聲道。
“別去,”
她妹妹拉住了他的手,
“能做思想錨的人身后必定有支持的勢力,”她的聲音細若游蚊,“他們我們可能惹不起?!?
男子頓住了。
“可你的右臂……”
“就這樣唄,”她輕聲的笑著,很想抬抬手給他看看“吶,不是還能動嗎”,只是無論怎樣,卻是一丁點都抬不起來。
她放棄了,無奈的笑道:“這條胳膊就當我們買個教訓了?!?
與一般的賽博行者們不同,他只有他的妹妹,兩個人,就是一隊幫派。
他主外,她主內。
平日里有什么事情應該做,什么事情不應該做,他全聽她的,因為黑客對于事情的利益性以及機會權衡,永遠都要比他懂得多。
她知道哪些事情對他們有利,哪些事情對他們有害,就像自己剛剛在懸空車上的談話,雖然他萬分的不愿意,但她答應了。
那就答應唄。
反正一切有他。
而現在,
她卻讓他收手。
理由是對面身后的勢力他們恐怕惹不起。
似乎……是應該這么做。
遇見打得過的就打,遇見打不過的就只能逃唄,這正是他們能夠只以兩個人就能在邊緣生存下來的信條。
可是……自己妹妹的賬怎么算?
她沒有堅硬的義體,電磁子彈近乎將她的右臂撕裂了下來,而她卻只是故作輕松的說買個教訓,讓他們撤開。
她同意了。
……
可他不同意。
他不同意讓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他搖了搖頭。
“你怎么不聽勸?”妹妹氣呼呼道,臉上早已經擰成了一股麻花:“都說了,不過是個胳膊罷了,回頭可以裝個新的?!?
看著疼的額頭嘶嘶冒冷汗卻仍舊還在氣鼓鼓的妹妹,他忽然想起了小時候,他打壞了一個玻璃缸,她說抓只小貓過來,這樣就可以免得一頓打。結果他沒同意,說那小貓招誰惹誰了,就從天而降一個大鍋蓋了上來?
至于結果……他妹妹說的很對,他沒有聽她的,所以被打了一頓。
她妹妹在決策上似乎一直很少出過錯。
而現在,她又憋著臉告訴他,走吧,這個胳膊就當是個教訓了。
她或許沒錯,但有些事情,并不一定是沒錯才能去做。
妹妹佯裝出了個笑臉,而他的臉卻徹底黑了。
“妹妹,”
“怎么還不走?”她說。
他忽然笑了,
“下次一定?!?
他看著冒著虛汗佯笑的妹妹,又看到了一旁血腥淋淋的胳膊,血與肉濃稠的像是一灘液體,如果這么一個傷口出現在他的身上,恐怕他連裝笑的表情都不會有。
他忽然又想起自己一生永遠也無法忘記的回憶:
小時候他們一家去游樂園時,遇上了一個發瘋的賽博瘋子,混亂中流彈奪走了父母的性命,他紅著眼睛要報仇。
當時的她,也是這副表情,明明比任何人要悲傷,卻還得裝作一副堅強的表情來安慰他。
他默默的站起身,腦海中妹妹的笑臉卻是不受控制的浮現,撕裂著他的思維,他仿佛看到無數個不同時段的妹妹在朝著他笑,占據了他的全部視野,然后忽然熟悉的臉蛋猙獰了起來,手臂上出現了一條被子彈撕裂開來的傷口。
她說她很疼,她說她要死了,她說她想要報仇……
“哥哥,醒醒!醒醒……”
遙遠在天際的妹妹的聲音傳來,明明虛無縹緲,卻比眼前無數個妹妹要真切。
“哥哥,幫我報仇??!”
無數個妹妹陰測測的哭喊著,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比的模糊。
“哥哥,知道了?!?
男子喃喃著,然后在無數個妹妹注視下,頭僵硬的轉向了身后,看見了殺害自己妹妹的兇手。
“哥哥……幫你報仇了……”
下一刻。
黃衣男子的身形消失了。
而與此同時,
一旁廢棄的車具殘骸所冒出直直向上的黑煙偏移了幾許,就像是有人輕輕的吹了口風。
而后,地上的塵埃忽然蹦彈了起來,緊接著就被無形捎帶向了某個方位。
再然后,一道驚雷般的炸響在遠處炸開!
江落整個人都倒飛了出去,撞破筆直的電桿,撞碎如豆腐般的墻壁,最后跌落在瀝青地面上瘋狂的翻滾,衣服很快被擦破燃燒,青色的外骨骼與地面摩擦出一連串刺眼的火花!
而在撞碎了一路的漫天塵埃中,一道黃色身影如閃電般躍出,撲向翻滾著的江落,就像林中咆哮的猛虎呼嘯著沖下山林。
“血債…血償……”
猛虎嘶吼著,狠狠的撞向了眼中的獵物。
……
安全調查局。
“檢測到新的賽博瘋子,就在義蓮區?!?
一名紅黑制服的女子瞥了眼紅色的警報,地點顯示在城郊與義蓮區的交界,檢測到波動超出頻率的一道熱源,并且正在高速移動。
“收到?!?
楊響面無表情的扭頭,說道:
“白意,有查出那一片地區正在發生什么嗎?”
“查出來了,”白意道:“似乎是治安署的人在那邊辦案。”
“就那群蠢貨?真的假的?”
“我申請調用迦藍網絡的實時錄像,但并未通過,祂只給了我們需要的數據。
數據上顯示,治安署的人與數據販子在那里產生了武裝沖突,介入的賽博行者或許是本來就已經到了義體極限,再被某種刺激后突破了臨界點,義體所帶來的幻覺反噬腦機,然后失去控制,變成了賽博瘋子?!?
“我去,”楊響操蛋的罵了一聲:“那治安署有沒有活口?”
“抱歉,這還不知道。”
“聯系一下治安署,看他們知道些什么。”
“收到?!?
白意撥打了治安署專線,很快,對面就接通了。
“我是安全局調查員白意,調查義蓮區賽博瘋子一事,聽說你們或許知道些什么,需要你們的配合……”
……
良久。
白意掛斷電話,“知道了。”
然后撥打行動電話。
楊響已經帶著人出發了,所以她只能用行動電話匯報情況。
“這次治安署幾乎出動了一半的治安員,包括署長,以及一二三四分隊的成員,不過他們說現場的情況他們也不清楚,賽博瘋子出現后他們已經看不到現場情況?!?
“明白了?!?
楊響坐在副駕駛位上,不出意外的,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名。
江落,三隊分隊長。
他的念頭閃過:
他也在這次的緝拿中。
“怎么,楊老大,有熟人?”駕駛員笑道。
“是有一個?!?
他苦澀著臉,內心卻只能讓江落自求多福,最好不要太吸引到賽博瘋子的目光,能活下來就盡量。
雖然他曾用八發子彈一把槍硬生生阻攔了來自一個單兵的臨死反撲,但那也是那個單兵最弱小的時候,各種debuff疊滿,這才堪堪攔住。
而這次他面對的,
是個失去控制的賽博瘋子。
他不可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