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兩人拿著卷宗在縣公安局二樓見到那位張蕓蕓警官時,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在來的路上,兩人一直認為馬上見到的這位張蕓蕓警官,應該長得“五大三粗”才對,不然怎么和犯罪份子搏斗呢?
可此時站在他倆面前的她,卻像一只美麗的“花瓶”。容貌姣好,皮膚白皙,眉宇間透出一絲絲的英氣。個頭很高,穿著整潔的警服,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她面帶微笑,像一朵盛開的花。孫衛(wèi)東立刻淪陷了,僵在原地。
老張上前主動握手,“你好,張警官,我倆是城關派出所的民警。我叫張電明,年紀大點,以后喊我老張就行。他叫孫衛(wèi)東,是我徒弟。”
“你好,老張。歡迎歡迎。”張蕓蕓笑著伸出手與老張握手,然后又把手伸向孫衛(wèi)東。
孫衛(wèi)東反應有些遲鈍,兩三秒后才伸出手,匆忙一握。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的他臉漲得通紅。旁邊的老張看在眼里,卻沒有多說什么。
“我們石隊昨天已經跟我說了,今天讓我與你們對接。現在咱們就去會議室吧,你們簡單介紹一下案情,然后我們一起討論一下。”握手完畢后就不再寒暄,張蕓蕓直入主題。
“好。”老張笑著回復。
之后在張蕓蕓的帶領下,師徒兩人走進一個可以容納十人左右的會議室,就座后張蕓蕓提著暖水壺過來,給兩人快速倒水。
“小孫,你現在就給張警官詳細介紹一下案件情況。”老張開口道。
孫衛(wèi)東把提前復印好的案件資料遞給對面的張蕓蕓,然后快速介紹起案情。從兩人接警時去現場的情況,到后續(xù)產生的疑點,包括從書記那了解的情況,檢查結果,兩人的推斷等等一字不漏地全部介紹完畢。張蕓蕓聽完后皺著眉頭許久沒有開口說話,似乎案情有些復雜?或者壓根是對兩人目前做的工作不太滿意?坐在對面的兩人也沒有開口再說話,各自端著水杯喝水,沒有打攪她的沉思。
許久后,她放下手中的資料,“這個案件所有的疑點全部圍繞在煙酒上,第一是與死者的生活水平不符,很突兀;第二是上面沒有留下其他人的指紋,有抹除痕跡的嫌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酒是直接導致死者死亡的原因,工業(yè)酒精疑似故意投毒。”
老張和孫衛(wèi)東對視一眼,然后點點頭。
“你們懷疑是熟人作案?”
兩人又是點點頭。
“死者的社會關系簡單?”
兩人再次點頭。
“那我認為這個案件唯一的難度在于取證難,如果嫌疑人咬死不承認,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兩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點點頭。
“村不大,人不多,咱們還是摸排吧,去戶籍科打印出牛家莊村所有村民的戶籍資料,然后把不具備犯罪能力的人先剔除,再把常年在外的人排除,剩下的人的再深度挖掘,應該可以圈出幾個有嫌疑的人,到時候再重點突破,肯定會露出馬腳。我們只能通過作案動機反推出作案嫌疑人,然后再通過審訊拿到口供,這樣才有一線可能。”
“張警官,我有個提議。”這時孫衛(wèi)東開口道。
“那你說一下。”張蕓蕓露出一絲驚訝。
“兩天后村委會要給死者辦喪,我們可以抓住這個機會來一次排查。到現場的人我們可以重點關注一些行為舉止異常的,沒到現場的我們逐一排查沒到的原因。那天是周末,像村里辦喪事,一般村里人沒什么特殊情況的都會回村里參與幫忙,這是傳統(tǒng)。這樣的話摸排興許會更快一些。”
坐在一旁的老張一拍大腿,“小孫,好主意啊。”他此時說這句話意味深長,即是真心夸獎自己的徒弟,又仿佛在給自己的徒弟增彩。對面坐著的那位美女警察,他覺得似乎那就是自己徒弟的良配。
而此時的張蕓蕓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從昨天她接手這個案件開始,她對派出所的這兩位民警似乎就抱有一種輕視之心。讓他們解決一些鄰里爭端,打架斗毆之類的小事他們在行,但是涉及兇殺死亡案件,他們哪有什么經驗和思路,尤其這件到目前為止還不確定有沒有嫌疑人的案件。之前她覺得這個案件的疑點被發(fā)現,是面前這倆人誤打誤撞,但是聽孫衛(wèi)東這么一說,覺得之前還是小看他們了。
她迅速收斂自己的神色,然后說道,“嗯,這倒是一個可行的建議。從犯罪心理學上來說,有的嫌疑人會返回案發(fā)現場,去享受自己的犯罪成果,或者去看看自己在犯罪過程中有沒有什么馬腳,因此如果他那天真的到了現場,言行舉止肯定會出現一些異常,我相信一個普通的農民不會有如此強大的心理,會表現得跟常人一樣。嫌疑人如果當天不去,那也可以解釋,畢竟會膽怯,羞愧。這樣確實會有助于我們排查。”
“我和小孫當天可是沒辦法在現場露面的,村民應該對我倆都熟悉了,我倆要去了,嫌疑人肯定會有所防范。所以當天,只能麻煩張警官你啦。你到時候可以假裝死者的家屬。畢竟死者的遠親村里人都不認識。”老張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讓張警官假裝死者的家屬,那辦喪那天豈不是要假裝哭一場?這個老張也是夠損的,明擺著欺負一位小姑娘。
“說實話我演戲水平實在太差,扮死者家屬就算了,到時候別弄巧成拙。但我可以假裝鄉(xiāng)里的辦事員,專門去現場監(jiān)督村委會的工作,也算去幫忙的。死者無依無靠,村委會幫著辦喪事,這也能體現政府對人民群眾的關懷,而且辦事難免與錢打交道。鄉(xiāng)里派一個辦事員過去現場參與還是很合理的。”張蕓蕓確實聰明,立刻就委婉地拒絕了老張的提議而且又提出更為妥善的方案。”
老張哈哈一笑,“嗯,辦事員更好,那咱就這么定啦?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們需要提前與村書記打好招呼,讓他那兩天重點關注一下誰沒到,我相信他應該沒問題的。在這芝麻大的小村里當了幾十年書記,這事兒對他來說輕而易舉。而且張警官到了現場后也可以側面打聽一些消息,萬一有意向不到的結果呢。”
“恩,那我們就抓緊開始吧,需要盡快把牛家莊村人的戶籍信息整理出來。同時呢,這兩天需要辛苦兩位在縣里進行一下摸排。一個是賣豬頭肉的攤子,縣城不大,應該好排查;另一個是開電動三輪車的,看能不能找到熟悉死者的人或者近期與死者有過接觸的人,尋找一些有用的線索。至于村里,暫時先暗地里摸排吧。在案件沒有完全定性之前,要注意保密。”
“恩,這個我們懂,我們以追查假酒來源為由,側面打聽有用信息。”老張點頭道。
“對,就是這樣。那這兩天辛苦兩位啦。縣城你倆比我熟,排查的工作就拜托二位啦。走吧,咱們現在就去戶籍科。”張蕓蕓說完后拿著資料起身,那倆人也跟著走出會議室。
經過一上午的整理,牛家莊的居民信息匯總完畢。戶籍登記在該村的有231人,剔除未成年人仍有168人。在不了解這些人的具體情況下,他們也不敢輕易再剔除,哪怕70歲以上的老人。
下午,老張和孫衛(wèi)東二人開始枯燥的摸排工作。賣熟肉的地方老張最熟,好喝酒的他經常光顧這些地方。在排查到第5家的時候終于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據攤主講,牛虎山經常下午來他們家買熟食,每次都不會買多,也就十塊錢左右。最后一次來,大概就是半個月前,過來稱了二兩豬頭肉。老板看他心情不錯,還多嘴問了一句是不是今天活多。牛虎山笑瞇瞇地回答說不是,是晚上有好酒喝。后來老板也沒多問,牛虎山就高高興興離開了。攤主提供的信息確實很有用,最起碼徹底排除了死者自殺的可能性。再說誰自殺會喝工業(yè)酒精呢?農藥似乎會更徹底效果更好一些。
次日兩人又在縣城對開三輪車拉客掙錢的進行排查,但是那些人見了穿警服的都會快速地消失在他們眼前。于是兩人下午出門時只能穿便裝。但是排查了兩天后始終沒有找到有用的信息,有些人是認識死者的,知道他是哪個村的,最近沒怎么見他,再深入就沒有了。這次排查就此結束。
在排查的間隙兩人去了一趟牛家莊村,把他們的計劃詳細地告訴牛紅栓,并要求他全力配合。牛紅栓為此專門備了紙筆帶在身上,以便當天隨時去登記一些村民信息。
至于工業(yè)酒精的來源,三個人都有想到,但是討論了一番后還是放棄了。工業(yè)酒精并不是受管制的化學制品,普通人很容易就可以搞到,因此排查工業(yè)酒精的來源無異于大海撈針。
24號下午,牛虎山的院子里已經人來人往,一個簡易的靈棚被迅速搭建,里面擺著一些供品,有心的書記還找到牛虎山的一寸照,安排人去縣里給他做了一個遺像。兩口直徑約兩米的大鐵鍋已經架起,院子里擺了四五張圓桌。好多人開始忙碌起來,切菜的切菜,洗碗得洗碗,忙得不亦樂乎。傍晚時分,吹風機嗡嗡的聲音響徹溝底,來的人越來越多。男人都圍坐在桌上借著一碗簡單的燴菜開始喝酒,女人們則三三兩兩地或坐或站,嘮著家長里短。村里人難得相聚在一起,猶如過節(jié)般。村里以往別人辦喪也是如此,院子里都很熱鬧。這種熱鬧與死者親人們的悲傷之情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突兀,不矛盾,一切都顯得自然。
牛紅栓和老黃兩位主事兒人則忙里忙外,想盡辦法讓鄉(xiāng)親們吃好喝好,以圖他們明天痛痛快快地掏出禮錢來并且能盡心盡力地幫忙。明天兩人會更忙吧,尤其牛紅栓,有太多的事兒需要他操心。他的心里一直沉甸甸的,總會想著明天自己還有十分重要的任務,這令他當晚幾乎無法合眼。
25號早上五點,牛紅栓就從床上爬起來披著外套出門去了。他獨自一人坐在牛虎山的院子里靜靜地抽著煙,等著太陽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