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上午,負責此次案件偵破的三位警察再次坐在會議室里。此時的老張和孫衛東有些喪氣,兩人都低著頭,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針對那幾個異常人員的詢問筆錄和排查報告我看了,你倆做的沒有什么問題。”張蕓蕓看著那倆人蔫蔫的,于是先開口說道。
前段時間一向信心滿滿的孫衛東有些泄氣地說道,“張警官,我倆現在有些無計可施啦,這個案子調查了這么久,一點嫌疑人的影子都沒有捕捉到,現在我都開始懷疑自己的直覺,這個案件可能就是一個意外,如果有嫌疑人的話,不可能一點馬腳都不露啊。”
“作案動機,我們始終發現不了作案動機。我就不信啦,這個嫌疑人隱藏得這么深,竟然一點線索也留不下。”老張也開口說道,他說的時候甚至用手掌狠狠地敲擊著桌面,他覺得自己的心堵得不行,需要此時稍微發泄發泄。
“這幾天辛苦二位了,說實話我也有和你們一樣的感受。這是我第一次負責一起案件的偵破工作,以前都是給同事打下手,做輔助。我現在也有一些挫敗感,說實話,這兩天晚上我都睡不著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這個案件,回想著每一個細節。我在想我們是不是疏忽了什么。”張蕓蕓有些動情,她這兩天晚上確實是睡不著覺,心臟像被一塊巨石壓著,這令她產生巨大的心理壓力。但她內心是一位要強的姑娘,這兩日始終以陽光的姿態面對同事。
“然后呢,這個案子的突破口或者遺漏點有沒有想到?”老張關心道。
“暫時還沒有,唯獨那件紅色的女孩衣服,令我心中感到不安。我覺得它可能會是我們唯一能抓住的線,一條若隱若無的線,只要抓住它,就能找到嫌疑人。抓不住,這個案件就難了。”
“到此,你覺得這個案件真的存在嫌疑人嗎?”孫衛東認真地看著張蕓蕓。
“局里沒有給這個案子做最終的定性前,這個案子的嫌疑人就存在。”
“這是主觀思想,你客觀地說。”老張插了一句。
“我個人覺得是有的。”
“好,你覺得有就行。那我們就繼續挖線索,直到可以說服我們所有人的時候。”老張的精神突然振奮起來,他心里憋了一股氣,這股氣也讓他有一種難得的不服輸的豪邁感。
“我師傅說的對,那咱就繼續挖線索。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犯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孫衛東在一旁附和著。
“你才是臭皮匠,我可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神探。”老張對著孫衛東“怒吼”著。
“哈哈……”對面的張蕓蕓忍不住笑出聲,最近這兩天的陰云突然消散了不少。“這樣吧,這個案件咱們先暫停兩天吧,我知道你們手上肯定積壓了一些其他的案件需要你們處理。這兩天你倆也盡快處理一下,正好也換一換思路。我呢,我這兩天準備去趟市里,請教一下我的一位師哥,他現在已經成為市局刑偵的一位骨干。我看他能不能幫咱們找出一些突破口。”
“行,那就這哇,真有幾個案子需要我倆去處理一下,這幾天的調查占用我倆不少精力。那我倆就先回所里,反正有了新思路或者新發現,咱們三人第一時間碰頭。”老張站起身說道。
“好,那你倆就回吧,我就不送了。我現在就整理一下資料。”
下樓時,老張已經開始安排孫衛東工作,“給昨天晚上在縣城KTV打架的那兩伙人打電話,讓他們今天上午十點到所里來,你就告訴他們,過期不候。今天中午是又回不去家啦。今天早上接到的那個車被砸的案件,下午咱們去趟南關社區,調取一下事發時的監控錄像。”
“好的,師傅。”孫衛東說完就拿起手機開始打電話。兩人回到所里就開始忙碌起來,直到晚上八點多才忙完下班。
12月1日上午8點剛上班,有位學生就拿著一個背包來所里報案,孫衛東接待了這位學生。
“你好,同學,請問你叫什么名字,哪個學校的,還有你今天來這是報什么案?”孫衛東微笑地對這個孩子說道。
“叔叔,我叫石浩然,是縣一中初一的學生,昨天下午放學后我和同學在體育場打籃球,最后走的時候發現有人拉在籃球場一個背包,我和同學們拿著背包在那等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有人去找,然后我們就打開背包,里面就一個四中的校服和一雙籃球鞋,籃球鞋應該挺貴的。剩下就什么也沒有啦。所以我媽就建議我把這個包送到你們這里來,說我也不能抱著他一直在那籃球場上等啊,我還得上學。正好我家離這也不遠。”那位小孩兒有些羞澀地回答道。
“哎呀,一看就是個好學生,知道拾金不昧,回頭叔叔去學校找你們老師,讓老師好好表揚一下你。”孫衛東認真地夸獎道。
“這個不用,東西交到你們警察手里我就放心啦,我昨晚都沒睡好覺,希望你們幫著找到失主。那就這樣吧,叔叔再見,我現在還得去學校呢,只跟老師請了一會兒假。”這小孩說完就走了,孫衛東目送他走出大門,看見一位女性騎著自行車在門口等他。之后騎著載著這小孩離開。
孫衛東做好案件登記后,打開了背包。確實,背包里有一件四中的校服以及一個塑料袋,塑料袋里裝著一雙穿過的阿迪達斯的籃球鞋。他想著包里既然有四中的校服,失主應該是四中的學生,等今明兩天有時間去趟四中聯系一下教務處,應該可以找到失主。他習慣性地把背包大大小小的幾個口袋都檢查了一遍,確實沒有發現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又拿著衣服,摸了摸衣服的兩個口袋,也是空空如也。他翻開衣服內側,看看衣服內側標簽上是否寫有名字。因為他上中學的時候就習慣在自己的校服內側的標簽上寫上自己的名字,有時候自己喜歡的衣服標簽上也會寫上自己的名字。
果然,在衣服領口處的標簽上用藍色圓珠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三個字:“范路鵬”。
“哈哈,這案子破得是真快,看來今天上午就去趟四中吧,去見一見這位丟三落四的學生。”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正好今天上午9點半以后才有事兒,于是他拿上背包就開車直奔四中。在四中門口跟保安說明來意后,保安把孫衛東帶到了教務處。十分鐘后,一位高瘦的學生一臉疑惑地走了進來。
“你是范路鵬同學嗎?”孫衛東問道。
“是的,請問您找我什么事兒?”那位學生有些迷茫地問道。
孫衛東拿起椅子上的背包,“這是你的包嗎?”
“啊…是的,是的。我的包怎么會在你手上。”那孩子眼睛都瞪大了。
“你啊,昨天下午是不是在體育場打籃球了,是不是把包拉在那里了?”孫衛東問道。
“是的,后來晚上八點多我才想起來,去了球場上找了一圈沒找到,我還想著已經徹底丟了。沒想到今天就被送過來了。”
“你這孩子,以后改改丟三落四的毛病啊。對了,包里都有什么東西。我核實無誤才能把包還給你。”
“一件校服,一雙黑白配色的阿迪籃球鞋。對了,那校服的標簽上寫著我的名字。”那孩子激動地回答道。
“行了,包還給你了。”孫衛東把書包遞給那孩子。
“謝謝叔叔,謝謝叔叔。”
“不客氣,這是我們的工作。那我走了,手上還有其他案子等著我忙呢。”孫衛東說完后跟教務處老師打了聲招呼就迅速離開。
他驅車往派出所走的時候,心里還想著這案子辦得竟然如此順利。一般送到所里的失物可不會這么快就會被認領的,幸好衣服上寫有名字。
“名字…”他突然大喊道。然后他迅速把車停在路邊,用手機撥通張蕓蕓的電話,“張警官,那件紅色的女孩兒衣服,衣服內側的標簽你檢查沒,看看上面有沒有名字。”他有些急促地說道。萬一呢,萬一有呢,萬一這個女孩也和他年輕時有一樣的習慣呢。
“沒有,我沒檢查。我現在就去看看,衣服在證物室,等會兒看了我給你回電話。”電話那頭的張蕓蕓有些激動地回復道。她此時已經被孫衛東感染到,內心也莫名地激動起來。
“好,我等你。”孫衛東掛掉電話后卻沒有繼續開車,而是靜靜地坐在車里等著。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樣,他覺得過了很久很久后手機才響起來,那急促的鈴聲忽然令他喘不過氣來。他接通電話立刻問道,“怎么樣?”
“有,有字。”電話那頭興奮地喊著。
“誰的名字?她叫什么?”
“不是很清楚了,名字應該是三個字,但現在我只辨認出一個字。”
“什么字?”
“佳…”
“佳?”孫衛東大腦飛速地運轉著,想著最近盤查牛家莊時所見到的名字。突然,他的雙眼突然睜大,像是要迸發出強烈的光芒。“牛佳佳,對,這應該是牛佳佳的衣服。”他喊道。
“死者的鄰居,牛佳佳…”
“速來局里,我們馬上討論。”張蕓蕓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
“好,我現在去所里接我師父,二十分鐘到。”孫衛東說完迅速掛掉電話,他猛踩油門,破舊的桑塔納發動機迅速運轉,發出轟鳴的聲音。
孫衛東回到所里時,老張正在泡茶。“一大早跑哪里去了?”老張看見自己徒弟進來,就隨口問道。
“師傅,走,去局里。”孫衛東拉住老張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拽。
“去局里干嘛?一會兒咱們得辦案啊。”老張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一邊被拖著往外走一邊沒好氣地問道。
“牛家莊的那個案子有新發現。”
“讓我放下水杯啊。”老張掙脫開孫衛東的手。
“那一會兒需要辦的案子你用不用跟別人交代一下,讓他們幫忙處理一下?”
“讓那些人來了等著吧,犯了錯,就先接受一點小小的懲罰。”老張放下水杯后就和孫衛東迅速上了車。又是一腳油門,汽車尾部噴出一股濃煙。
十分鐘后,兩人已經站在縣局的小會議室里。張蕓蕓已經把那件紅色的衣服提取出來,此時正放在會議桌上。
“這確定是一個‘佳’字,”老張彎著腰,幾乎要把眼睛貼到那紅衣上。
“牛佳佳今年二十四五歲,她的年齡與這件衣服十分匹配,而且她又是死者牛虎山的隔墻鄰居。”孫衛東在一旁作出補充。
“一個光棍老男人珍鄰居家小姑娘的衣服,這屬實有些變態加猥瑣啊。”老張有些氣憤。
“牛佳佳的身份信息剛才我已經調閱出來,由于她常年在外地活動,咱們的系統里也只有她的一些基本信息。”張蕓蕓說完把資料給到老張和孫衛東手里。
黑白打印的資料上,有一張牛佳佳本人的照片,那張照片是她身份證上的頭像,那是一張清瘦的臉,但雙眼有神,五官精致,很是秀氣。這就是孫衛東看到照片時的第一感覺。她年少時父母離婚,后來爸爸意外去世,與她相依為命的奶奶也在不久離她而去。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努力生活著,四處漂泊。這是多么可憐的一位姑娘啊!孫衛東頓時有種不想繼續調查下去的想法,他有些不忍心。但這種憐憫之心瞬間消散,因為他深知自己是一名警察。
“她用的手機號碼應該沒有實名登記,系統中沒有聯系方式,工作信息也沒有,目前未婚。所以,想要找到她的話也得費些時間,但不難。”張蕓蕓又補充道。
“她和鄰居王雅琳的關系不錯,從小一起長大,王雅琳應該有她的聯系方式和一些其他信息,我覺得我們可以嘗試去見一下王雅琳。”孫衛東突然想起不久前向書記了解死者鄰居信息時了解到的情況,于是趕緊提議。
“王雅琳現在在什么地方?”
“在市里的一所學校當老師。”
“那我下午就去見她。”張蕓蕓立刻做出決定。
“那我聯系一下村書記,讓他現在去趟王雅琳的父母那,幫咱們要一下王雅琳本人的電話號碼。”老張說完就拿起手機撥通電話。“喂,牛書記啊,您現在在不在村里…在啊,那正好,我們現在需要您幫忙提供一下王雅琳的電話,就王安國家女兒,麻煩您盡快,對了,還有再問一下她在那所學校當老師,我們有急用。”
老張掛掉電話后笑著說道,“這牛書記,辦事就是利索,說很快就給我回復。”
“在我們之前對村里人排查時,我覺得我們忽略了兩個點,第一個是在外地工作的人。我們會潛意識地認為他們都在外地,不可能作案,因此就被我們第一時間排除了。第二個就是女性,畢竟在常見的犯罪案件中,女嫌疑人是非常少見的。不過呢,在案件沒有調查清楚前,牛佳佳也只是被我們排查的一個對象。她作為死者的鄰居,我們不能忽略對她的排查工作。”
“恩,你說得很對。我倆之前確實忽略了這個人。正好,你不是一直覺得這件衣服會給你一種特殊的感覺嗎?那我們就順著這條線再好好調查一下。即便這個案子以后以正常案件性質結案,我們大家也會沒有遺憾的。”老張自一開始就沒把這位可憐的姑娘當成懷疑對象,現在他回想著,似乎正是自己的善良令他的工作出現細微的瑕疵。
“下午我去市里見王雅琳,如果從她口里了解的信息有限,我就去市局找我師哥,他們找人的手段應該比我們多一些。據說他們的系統權限比我們更多。”
“讓小孫開車拉你去吧,正好下午他沒什么事兒。”老張提議道。
“不知孫警官是否愿意效勞啊?”張蕓蕓對著孫衛東笑呵呵地說道。
“榮幸之至。”
“哈哈……那好,我車技一般,市里車也多。”這件紅衣的疑惑被突然解開,讓張蕓蕓的心情好了很多。此時的她恢復了一位年輕女孩該有的樣子,一臉青春的氣息,再加上一些俏皮,整個人顯得十分迷人。這令離她不遠的孫衛東心里砰砰地跳起來,心中有股小小的電流通過。
孫衛東的微妙變化當然逃不過老張的法眼,但他只是裝作沒看到的樣子。剛才他的提議,何嘗不是故意給兩人制造相處的機會呢?
“太渴了,趕緊倒水啊。”老張喊道。
“對,對,對,光說案子啦,忘了招待兩位貴賓啦,我現在就去拿水。”張蕓蕓說完就跑出去提水去了。
“下午可把握機會啊…”老張意味深長地對著徒弟說道。
“什么機會?”孫衛東裝傻充愣道。
“嘿嘿,你小子……,不和你說了,我去外面抽根煙,這局里規矩真多,會議室不讓抽煙。”老張從口袋摸出香煙就快步走出會議室,尋找可以吸煙的地方。
等他從外面回來時,他已經獲取到王雅琳的信息。
“王雅琳在市里火炬小學當老師,她的聯系方式要到兩個,手機號和辦公室的座機號碼都有。我現在就給你短信發過去。你最好上午先約一下,不過千萬別透露找她是為了調查牛佳佳。”
“這點辦案常識我還是知道的。”張蕓蕓一邊看短信一邊回復道。
“那今天上午我們還需要再討論什么嗎?”孫衛東對著張蕓蕓說道。
“我覺得暫時就這樣吧,等下午見了王雅琳后再說。不過我覺得我們還是高興太早啦,也許一件衣服并不能說明什么,時間過去那么久,牛佳佳又是一個姑娘,又在外地那么長時間。我剛才冷靜下來想一想,我覺得這有點太天馬行空啦。”
“小張啊,小張,這我得說說你了。怎么輪到你泄氣啦?打起精神來,無論成敗,我們都對著起身上這身警服。”老張此時似乎是以一種長輩或者領導的身份在說話。
“恩,張師傅,不能泄氣,要相信自己的直覺。我現在就聯系王雅琳,約下午見面的時間。”張蕓蕓說完就撥打了王雅琳的電話。
此時正在辦公室認真備課的王雅琳看到手機上有個陌生電話,她猜想是不是學生家長打來的電話,于是她迅速接起電話,“請問您是王雅琳嗎?”電話那頭是一位女性的聲音。
“是的,請問您是?”
“我是云澤縣公安局的警察,我叫張蕓蕓。”
“您好,您好,請問您找我有什么事兒嗎?”突然警察找上門來,這令王雅琳心頭一緊,她心中突然有種可怕的想法,是不是家里人出什么事兒了,但是她克制住內心那種恐懼,仍然語氣平和地問道。
“是這樣的,您老家有個鄰居牛虎山您知道吧,我們現在正在調查他的死因,所以呢,想見一面,跟您了解一些情況。您看您下午有時間嗎?我去市里找您一趟,大概耽擱您半個小時的時間。”
王雅琳聽完心里舒了一口氣,“牛虎山死的事兒我聽我爸媽說了,不是喝酒喝死的嗎?你們想找我了解情況我肯定配合,不過我對他了解不多啊,怕你們會白跑一趟。”
“沒事兒。”電話那頭回復道。
“那下午三點半你們來市火炬中學找我。快到的時候聯系我,我去校門口接你們。”王雅琳想了一下后回復到。
“好,那我先掛了,下午見。”對方說完后就掛掉電話。
王雅琳內心雖然還有些疑惑,但是也沒有再去想這件事,畢竟牛虎山的死跟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沒有什么關系,配合公安機關的調查也是公民應該履行的業務。她迅速重新投入工作。
掛掉電話的張蕓蕓對著兩位同事說道,“約好了,下午三點半,那孫衛東咱們就兩點半從局里出發吧。張師傅您就忙手頭的事兒,有啥需要您配合的我們第一時間聯系您。”
“好,那我們就先回所里啊,有幾個當事人已經在所里等半天了,剛打電話還催呢。”
“行,那辛苦你們啦,又跑一趟。”
“這算什么,早習慣啦,小孫,咱們走。”
兩人風風火火地又趕回所里,車一進派出所院子,一堆人就迅速圍了過來,有的人頭上還纏著紗布。
“唉,每天就是處理這些爛事兒。”老張抱怨道。
“為人民服務。”孫衛東哈哈一笑。
兩人一下車,遞煙的遞煙,求情的求情,抱怨的抱怨,好不熱鬧。老張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招呼著,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