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寒”,這是尹泰臨那句話的開頭。
尹泰臨的字跡,寫的認真好看。
簡寒嫉妒過他的字體,想追及,奈何力不從心。
晚自習室里,原本正安靜的同學們,突然發出一陣騷動,原來是袁大學生走了進來。
他抱著厚厚的一大疊本子,看樣子,抄詞積累又要開始運作。
當過四年正式大學生的袁大學生在教學上很有自己的一套。
他喜歡讓學生們先抄課文,抄完后,周末再抄其他的書。更讓人叫苦不迭的是抄完后,還要交換檢查。
同學們光是想到這些,抱怨又四下迭起。
尹泰臨反倒無所謂,這倒不是抄寫的又快又好的他具備的優越感。
相反的是,他并不認可袁大學生的做法,機械的勞作,它究竟能起到什么效果?
這一點,身為宣傳委員的簡寒卻和他意見相左。
不知是不是由袁大學生欽點簡寒當宣傳委員的緣故,簡寒倒是很樂意做這些事情,哪怕是袁大學生特別吩咐她的分外瑣事,她也是樂此不彼。
有時候,她忙碌在辦公室和教室之間,數趟來回。
看花了眼后,江欣便也打趣她,是喜歡跑辦公室被老師們看到,還是具備純屬喜歡干這些雜活的特質。
簡寒白她一眼,也不多說什么。
果真,這邊廂,袁大學生笑起來瞇成一條縫的眼很快掃到了教室一角的簡寒。
他就喚了起來:“誒,那個……簡寒,辦公室還有兩疊本子。”
不等他說完,簡寒迅速起身,應了一聲:“好的,老師。”便快步向外走去。
教室內現有的本子先陸續發放,依然是交叉檢查。
今天是新學期的剛剛開始不久,袁大學生遂把上學期的本子一并發還給大家,又交代說,上學期的本子自行保存云云。
就這樣,尹泰臨偏巧的抽到了簡寒的兩個本子,和大多數同學持有的一樣,那是封面普普通通,內里也普普通通的本子。
唯一不同的是,本子的右下角寫著“簡寒”的名字。
簡寒習慣把字寫在書本的右下角,有時會再偏下一些。
這一點,和尹泰臨完全不同,“尹泰臨”三個字,他經常寫的龍飛鳳舞的呈現正中。
他抬起眼,簡寒還沒有回到教室。
于是,他翻開了簡寒的第一本,迎面而來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字體略小,仔細看,還有點偏長。
就像簡寒的杏眼。
雖然圓是頗圓的,但仍被簡寒嫌它小了。
她又經常性的不怎么笑,尹泰臨看著看著,想起她蹙著眉毛,略帶嚴肅表情的臉。
他合上了第一本,先將它放回了簡寒的桌面。然后,他拿起了第二本。
不過,他沒有打開再看,而是自然而然地將它先放進了自己的書堆里。
等簡寒小跑下來,微喘著氣,又馬不停蹄地幫袁大學生發放剩余本子時,她早已忘了關注自己的桌面兩本本子的去向。
至于后來,她仍是沒有注意到。
這是因為不久后,抄詞積累戛然而止了。
“老師,你真的不再教我們了嗎?”
此時,簡寒和袁大學生一起立在辦公室外的另一側走廊。
他們兩人立在那,正因為通道連著教師辦公區,平時學生們不太經常去到那兒。
看樣子,她聽聞到一些消息,猶豫了很久,終于趁今天搬送資料的間隙,開口問他。
“啊,那個……呵呵,是啊。”
袁大學生撓撓頭,還殘留一些青春痘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突然被他的學生問起不再教七班的事情,不知為何,他有點不自然起來。
簡寒本想再問為什么,但她覺得刨根問底總歸不妥,就止住了話。
立在窗邊的少女,那白皙的側顏,微微有些泛紅。
正是春暖花開,柔風拂面,少女額上略微幾縷劉海有點過長,被吹進的微風拂了一些上揚起來,就露出了光潔到近乎透明的額頭。
這樣一看,袁大學生更開不了口解釋他是因為要結婚,分身乏術云云。
兩人一言不發,沉默著。
待袁大學生想再說些什么,簡寒卻又將臉側了離他更遠一些。
從窗臺往下看的話,能看見操場上三三兩兩的學生正散場歸來。
簡寒往下看著看著,異乎尋常的暗淡著上了她的臉。
最終她說道:“再見,老師。”就此打破了沉默。
話音未落,她匆匆離去的背影便消失了。
留下的袁大學生,怔怔地看著樓下的他曾教過的學生們,說曾經未免太早,但也是遲早的事,終了這個學期后,他將服從學校安排,重新回到高一去的。
他望著樓下經過的江欣,那是和簡寒玩的要好的女生,圓圓的臉和暖暖的笑意。
旁邊還有和她須臾不離的徐月如,也是圓圓的臉,分外美麗的臉上經常帶著柔柔的笑意,很適合她的氣質。
聽說也是個和簡寒能玩在一起的女生。
怎么回事,他怎么看見誰都能想到簡寒,可能畢竟她是自己剛參加工作,熱血青年的當年就任命的課代表吧。
當初選擇她,自然是她班主任的介紹之下,說是一個基礎及天賦兼有的女生。
雖然,他隱隱覺得,掩于校服的少女體態中,簡寒還有種美不自知的風韻吸引了他。
關于這些,他是決計不會表露半分的,說起簡寒美不自知,與其說是天性單純,還不如說某種危險的缺陷作祟。
所以,風韻這個詞并不恰當,它不適合用在冰雪聰明的少女身上。
袁大學生呆立了一會,又看到了樓下經過的尹泰臨。
一個成績優異的男生而已,不過他是班上的數學課代表,在文科生中屬于佼佼者,此刻走路姿態無意中流露出他的驕傲自信。
看著尹泰臨,袁大學生心想:他和簡寒之間似乎沒有任何交集。
就在看著這些學生恍恍惚惚的同時,袁大學生想起了該用另一個更合適的詞形容簡寒。
漠然。
對的,是漠然。
美不自知,簡寒也許意識過自己是美麗的,但她從不相信,或者說從不在意,為什么她不在意,本應十分介意周遭的年齡竟如此不尋常,這算的上是種愚鈍的危險。
就像簡寒明明很在意袁大學生的離去,卻表現出令人困惑的漠然姿態。
本性淳厚的她既然做不出惺惺作態,那么漠然和疏離的原因只能歸結于她怕受到傷害的結果。
一個人會因為怕受傷,情愿不擁有,甚至也不觸碰。
世間有這樣的人嗎?大抵是有一些的,我們的主人公簡寒,就是如此蠢笨。
換了新的語文老師后,那原屬于簡寒,被尹泰臨攏進書堆的本子,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緣由還回去。
此后,接著“簡寒”二字之后,它被尹泰臨再添上一句,藉由其他機會,才物歸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