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王良齋這個半外行欣賞不了,就連許元白這樣的內(nèi)行,也是一臉懵圈。
他是個玉雕師,雖然不涉及到大寫意的領(lǐng)域,但最起碼的藝術(shù)鑒賞水平還是有的吧?
可圣體哥創(chuàng)作的畫,他竟然無法品鑒到美……
只能感受到翡頤的狀態(tài)極好,潑墨揮毫,筆走龍蛇間,每一根線條,都如玉雕中的刀鑿,筆法遒勁。
只可惜一根根凌亂的線條,散是滿天星,聚是一坨屎,組合在一起之后,就變得無法描述了。
是枯枝倒映在水面嗎?
是已經(jīng)失去生命力的蓮蓬,無力垂下腦袋嗎?
死亡,慘敗,枯瘦,無序,雜亂……隨意且狂放的在畫紙上生長,又凋零。
一個詞:抽象!
何止是抽象,簡直是抽象到了極點。
黑白兩色,勾勒出一根根枯瘦線條,最多的著墨點,就是塊狀蓮蓬了,簡單到了極致,也抽象到了一般人看不懂的程度。
咋一看艱澀格格不入,哪里還能談得上美呢?
一向?qū)︳漕U對天賦,推崇備至的許元白,第一次對翡頤產(chǎn)生了懷疑。
“應(yīng)該還沒畫完吧?”
許元白喃喃自語。
“以圣體哥的才華,待會加億點點細節(jié),就能成為一幅上等畫作!”
雖然誕生出幾分懷疑。
但許元白還是抱有一些期待。
可惜……
在宣紙上涂抹出十來根枯瘦枝條,和三五塊蓮蓬后,翡頤停筆了。
將筆擱置在筆架上。
然后一臉傲然,欣賞著自己的畫作,好像已經(jīng)完成了所有步驟。
王良齋好奇:“翡頤小哥,畫到哪個階段了?還要加億點細節(jié)吧?”
翡頤瞥了一眼王良齋:“什么細節(jié)?已經(jīng)結(jié)束咧。”
“啊?”
“啊?”
王良齋許元白不約而同,異口同聲。
一個個問號在額頭上浮現(xiàn)的同時,眼睛移動到畫面上,看了又看,越看越是一頭霧水。
許元白差點沒繃住:“圣體哥,你在逗我吧?就這?畫完了?”
聽到許元白的話。
翡頤掃了一眼,再度提起筆。
許元白松了一口氣:“我就說嘛,就算大寫意,也要加億點細節(jié)啊。哪有草草幾根線條就結(jié)束的呢?西方那些抽象畫,都沒你抽象!”
說話間,許元白昂首挺胸看著王良齋。
似乎在暗示:王老板你瞧瞧,我一開口,就預(yù)判了圣體哥的后續(xù)操作。
什么叫專業(yè)啊?(戰(zhàn)術(shù)后仰.JPG……)
王良齋配合地朝許元白豎起大拇指。
然而……翡頤只是提起筆在畫底,隨意別了兩個字——殘荷。
就再度將筆擱置。
“這下真的完全結(jié)束了,哪怕再增添一筆都是多余。”
翡頤驕傲地給自己鼓掌。
“啪啪啪。”
“啊?”
王良齋和許元白面面相覷。
“完了?”
“你確定不再加億點點細節(jié)?”
“無需畫蛇添足!”
“王老板,此畫優(yōu)惠價一百萬塊,你要不要出手?一百萬塊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增值空間起碼一千萬。”
王良齋直接沉默了。
獅子大開口啊?
這樣一張他完全欣賞不了的畫作。
以他專業(yè)字畫商人的眼光來看,太晦澀難懂了,完全就是自嗨之作,只有你創(chuàng)作者能欣賞,那有藝術(shù)價值嗎?
別說一百萬了。
花一萬都有些冤人……
遲疑,猶豫,在王良齋臉上一閃而過。
作為一個字畫商人,他出手投資,也需要看一看作品質(zhì)量的。
就算是大名鼎鼎的超級畫家,也有毫無價值的作品啊,同一個畫家,創(chuàng)作出來的名作和劣作,價值天上地下!
胡亂出價,容易虧成麻瓜!
翡頤是個天才,但毫無疑問,眼前的《殘荷》,肯定是價值低下的列作。
雖然說……
一百萬對他并不多,他給老婆買一個包就是二十多萬,一年要買二十多個。
自己的表,每一個都是二十萬以上,一共有五十多個。
但拿一百萬去買一副看不出任何價值的畫。
投資回報率基本為負數(shù)啊。
他有些糾結(jié)了。
感受到王良齋的沉默和遲疑。
翡頤嘆了一口氣:“王老板,你遲疑了,說明你和這幅畫沒有緣分。既然如此,不能賣給你。”
翡頤滿臉認真,搖了搖頭。
王良齋挑眉,萬萬沒想到,眼前少年情商居然還很高。
好好好!
就沖這個情商,下一次遇到有價值的作品,一定出手購買!
然而……
翡頤一語戳穿王良齋的想法:“你是不是覺得我情商很高,找補得非常圓潤?
不,我是真誠的告訴你,你和這幅畫沒有緣分。
不賣給你也是實話實說。和情商高低,半點關(guān)系沒有。”
翡頤喜歡說實話,真誠的目光,讓王良齋語塞。
他一時之間看不透翡頤到底是什么性格了。
壓根不掩飾自己賺錢的欲望,但又能為了自己的堅持,放棄整整三十萬的工費。
畫了一幅畫,又說看不懂就是緣分不夠,不賣給無緣的人。
抽象,太抽象了。
和《殘荷》一樣抽象。
“哈哈,我可能真的和《殘荷》無緣吧?以后有什么我能看懂的畫作,我再購買。”
“可以。”
翡頤點頭。
一旁的許元白:“我也和它無緣。”
“但我非常好奇,圣體哥,你到底是什么樣的精神狀態(tài),才畫出《殘荷》的?”
言外之意就是——圣體哥,你精神狀態(tài)有點瘋了。
翡頤抬起下巴,略微傲嬌:“你看不懂?”
“沒有感受到美。”
翡頤滿臉遺憾:“既然感受不到,那就留給時間慢慢發(fā)酵。
或許在今后的某一個時間段,你忽然就領(lǐng)悟了我的畫。
然后藝術(shù)與現(xiàn)實形成閉環(huán),一種醍醐灌頂?shù)捏@喜和驚艷,在心中誕生。”
翡頤并不過多解釋。
他的雙眸炯炯有神,滿是自信和自傲,可在眼底深處,卻也有一抹悲傷。
他這幅《殘荷》,可是嘔心瀝血了兩年啊!
雖然說是大寫意,但大寫意和工筆寫實之間的界限,被他模糊、融合在了一起。
寫實和大寫意,相互轉(zhuǎn)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無相生,陰陽一體,極簡為繁。
多么具有藝術(shù)價值和意境美的一幅作品啊。
居然沒人能看懂。
這就是高山流水,難覓知音嗎?
不知道世間有誰能懂畫中真意呢?
翡頤笑了笑。略帶悲傷。
讓他這個創(chuàng)作者,指著自己的畫,一五一十解釋,翡頤干不出來。
他更向往意會。
只希望在今后的某個時間,出現(xiàn)一位知己,擁有一雙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去揭開畫中真意。
或許是一年。
或許是十年。
或許要等到死后……
可惜可嘆!
感受到翡頤的遺憾和悲傷。
許元白嘻嘻一笑:“圣體哥,別氣餒,齊白石刻章也是滂臭。
但不影響他是一代大寫意宗師,畫作賣出幾個億。”
“你大寫意不行,但是你玉雕天賦和工筆天賦高啊。”
翡頤:“……你是在安慰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