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漁伢子們的練武夢
- 從殺魚匠開始加點修行
- 白日鑄夢師
- 3428字
- 2024-06-04 17:01:00
徐翊只留下了一百來個銅板用來應急,剩下的都交給了舅舅。
臨走時,他千叮嚀萬囑咐,讓舅舅別省那幾個停泊費,明天一定要把船停回鱷嘴灣,浦霞灘不安全。
周滿倉眼眶濕紅,倍感欣慰地一口答應。
但目送著徐翊兩人下船,轉過身后,卻是搖搖頭幽幽嘆了一口氣。
“世道難行吶,打了一輩子漁,臨了連船都成別人的了……還好翊兒有出息,有他帶著安兒,這日子還有點盼頭。”
“狗曰的王跛子,老子就是把船鑿了也不賠給你!”
……
夜幕下的滄河縣華燈氤氳,煙云彌漫。
長鯨渡口上,祭祀高臺壘起,數十名頭戴護額,身穿深色玄衣的幫眾上下巡弋。
一艘艘掛著紅紗紅布,后艙擺放有神龕香爐的漁船,停泊在江邊,等待著明日開帆啟眼。
祭祀的準備工作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與此同時。
徐翊和周安兩人,一路上緊趕慢趕,最后總算是趕在宵禁前,回到了魚市后街的瓦棚區。
瓦棚區是整條魚市街學徒們的住宿的區域,占地不大,只有數十頃,卻錯落著數十間商鋪的庵堂,以及一條用來傾倒各類死魚殘骸和垃圾的溝渠。
在此之前,庵堂是長鯨渡口的腳夫魚販們臨時歇腳的地方,后來被兩大幫派改成了學徒們的寢舍。
如今的整片瓦棚區,污水橫流,蒼蠅遍布,最要命的是,街邊還沒有巷燈。
學徒們每次晚上回庵堂時,就跟摸著石頭過河一樣,全得小心翼翼,不然,保不齊就會踩到剛出爐的金汁。
陳記魚行的庵堂,更是風水絕佳,緊靠著排水溝渠,臭氣熏天,風味屬性拉滿。
不到六十平的屋子,頂上是蓋著茅草的瓦棚,墻是黃泥夯土的土坯墻,陳舊又簡陋。
陳記魚行的庵堂,攏共三十多名學徒,除了李順這個關系戶,全都擠在靠墻兩側的大通鋪上,潮濕擁擠不說,味道還特別重。
一到夏天,汗漬腳臭揮發,那味道,簡直讓人酸爽得欲死欲仙。
這住宿條件,比前世的看守所還差,以至于徐翊每次回到庵堂休息,感覺像是在坐班房,實在是讓人痛苦不堪。
“苦捱了半年,過幾天總算可以搬出去了。”
回庵堂的路上,徐翊手中緊緊握著魚行伙計的身份腰牌,悵然喟嘆。
他相信搬出庵堂只是個開始,以后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回到庵堂后,兩人拿著汗巾,來到溝渠旁的盥洗池,簡單洗漱了一番。
其余學徒們,守在門口放風,一邊聊天,一邊嬉戲打鬧,享受著難得的自由時間。
在發泄完最后的精力后,精疲力竭地回到屋里,上床睡覺。
由于大通鋪的床板常年不洗,藏著不少床虱,學徒們基本上都是和衣而睡。
月上中天,夜色已深。
庵堂里,各式鼾聲此起彼伏。
只有周安那股興奮勁還沒過去,在鋪位上輾轉反側,愣是睡不著,時不時傳來窸窣聲響。
“還沒睡呢?”
一旁的徐翊斜靠在墻邊,睜開了眼簾,小聲問道。
“心里想著事,睡不著。”
周安把腦袋從被褥里探了出來,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你能想什么事,該不會是……”
徐翊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下午眾安橋上的那一幕。
他還以為是表弟青春期躁動,荷爾蒙分泌過多想女人了。
沒成想,卻聽周安幽幽說道:“方才我聽爹說,和我一起從小玩到大的虎子,拜入了怒海武館,還摸出了中上的根骨,被武館的柳師收為了關門弟子,不僅每天能吃三頓飯,頓頓有肉,月底還有例錢拿。”
“就連他爹娘,也跟著一起搬進了平康巷,住進了院子里,再也不用一輩子飄在風高浪急的江上了……”
被褥里,那張稚嫩的臉上,滿是心馳神往。
“我也好想練武啊。”
周安閉著眼睛,夢囈般喃喃自語,好似幻想著日后練武時的場景。
到最后,嘴里邊淌下了好幾滴口水。
見狀,徐翊笑了笑,旋即臉上又露出一絲苦澀。
他又何嘗不想練武?
可是,對于他們這種底層學徒來說,練武實在是太難了。
大齊一朝,即便武道興盛,但終歸還是個封建王朝。
抱殘守缺,敝帚自珍,可以說是所有封建王朝的共性。
在這樣的共性認識下,高等知識之間的壁壘,厚得難以逾越。
想白嫖?簡直是癡心妄想。
隨便一門技藝,都有無數人打破頭去爭去搶。
就像豐樂樓,一本最簡單的菜譜,也要里頭的學徒打荷、切墩、幫工近十年,把大廚當祖宗供起來,才能學到手。
吃飯的手藝尚且如此,更遑論能夠翻身立命的武學了。
尋常百姓,根本沒有渠道和資源來練武。
隨便撿一本秘籍就能神功大成,橫行天下,那只存在于話本里。
實際上,對滄河縣的漁伢子們來說,能夠學一門樁功,強身健體,以抗風寒,就已經比絕大部分人強了。
睡在周安身旁的一名學徒,方才還鼾聲如雷,一聽到練武,整個人打了個激靈,頓時醒轉了過來。
“誰想練武,問我啊,我可是過來人。”
這學徒騰得一下起身,睜開了眼睛,睡意全無。
他的一雙眼睛奇大,在漆黑一片的庵堂里,亮得發光。
“大牛,你怎么睡覺都一驚一乍的,嚇我一跳。”
周安不滿地將被褥掖了過來,以此抗議。
“嘿嘿……”
被稱作大牛的學徒,摸了摸后腦,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著。
大牛是陳記魚行的老人了,年紀比徐翊和周安加起來還大,又因為眼睛溜圓得像銅鈴,大得好似牛眼,被大家叫做大牛。
大牛是下河村人,據說小時候家境還算不錯,老爹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打漁人,捕過寶魚,捉過大黿,手底下有十幾條小舢板和烏篷船,還負責給滄河縣的十幾家酒樓飯莊送漁獲。
下河村十幾個年輕力壯的漁伢子,都跟著他爹討生活,可以說是妥妥的漁二代。
直到有一天,大牛跟著老爹進城掃貨,有位擺攤的算命先生,給他算了一卦,說他這雙眼是天生異象,是塊學武的璞玉。
于是,大牛便躊躇滿志,發誓要學武。
鄉下人樸實,尤其對風水相命更是篤信不疑,老爹為了不埋沒自己兒子的異象天賦,開始花錢托人寫門生帖,給大牛練武鋪路。
拜武館,敬茶水,人情送往,打熬筋骨,食膳藥浴,滋補丹藥……
各種開銷下來,大牛老爹攢了一輩子的家底,不到半年,揮霍一空。
不僅如此,還欠了長鯨幫漁欄主事李坤一百多兩銀子。
據說,大牛老爹臨終前,瘦得形如枯槁,卻還哭得像個淚人,嘴里兀自念叨著。
“老爹對不起你,沒能耐繼續供你練武,耽誤了你這副天生根骨……”
大牛跪在一旁,號啕大哭,心里仍存著練武的念頭,發誓一定要練出個人樣來。
不過,欠了漁欄這么多銀子,大牛還不起,只能賣身進了陳記漁行當學徒抵債。
利滾利加起來,合計要干二十二年。
直到有一天,大牛去給熙春樓送漁獲時,碰巧撞見了那個算命先生。
那個算命先生正左擁右抱,一手摟著一個俏麗姑娘,喝酒唱曲,吟詩作對,好不快活,哪還有之前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大牛這才發現自己被騙了。
原來這人根本不是什么算命先生,而是他娘的江湖騙子,武館請的托!
而他,也根本沒有什么天生根骨。
大牛怒火中燒,上去想討個說法,卻被熙春樓的打手們圍著一頓暴揍,像條死狗樣扔出門去。
自此,大牛練武的心徹底死了,開始變得沉默寡言。
只有別人在提及練武的時候,他才會兩眼放光地插上幾句話,然后吹噓自己拜入武館時的事跡。
“大牛哥,我聽說你拜入過天鷹武館,那你一定練過武功吧,快跟我說說,你們是怎么練武的?”
周安一臉好奇,語氣里滿是羨慕。
即便是李順這個關系戶,也只是學了幾招漁把式而已。
而眼前和他同睡一個被窩的學徒,卻是正二八經地練過武功,這怎能不讓他羨慕。
看著周安這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大牛精神一振,頓時變得好為人師起來:“這里頭的門道說起來可就復雜了。”
“咱大齊朝,武功有樁功、打法、練法一說,不同的武功需要進補不同的食膳,還有打熬筋骨的養法、藥浴,沒個幾年苦修,連入門都別想……”
“這么復雜啊……”
周安長大了嘴巴,很是驚訝。
“你以為呢。”
大牛瞧見周安這傻小子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雙腿盤坐,繼續侃侃而談道:“據說,上品武學練成后,還能改易根骨,是真正的逆天伐命之術,這其中,根骨又分為……”
大牛越說越起勁,徐翊也在一旁靜靜聽著。
到最后,不少學徒也沒耐住性子,你一句我一句的湊起熱鬧來,儼然成了一場寢舍夜話。
直到三更天,巡街的更夫敲響了梆子。
大牛說得口干舌燥,困意來襲,這才安靜下來。
其他學徒們也都意興闌珊地漸漸睡去。
“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徐翊打了個哈欠,躺下后蓋上了床褥。
周安翻了個身,面朝徐翊,突然問道:“阿哥,你說我們倆這輩子有機會練武嗎?”
徐翊思忖著,沒有回話。
如果能成為長鯨幫幫眾的話,自然是有機會練武的。
不僅不用敬茶送禮,還能學到刀槍劍戟等各種十八般武藝。
甚至,每月還有免費的練武用度品發放,包括大牛口中的各種藥膏,食膳。
可以說是漁家子弟最好的練武去處。
只不過長鯨幫雄踞滄瀾河上百年,規矩森嚴,對門人弟子要求極高,絕大部分漁伢子一輩子欲投無門。
但對于徐翊而言,只等明天的豐漁節祭祀過后,不論是成為長鯨幫幫眾,還是練武,一切都有機會。
想到這,他不由得心潮起伏。
“一定會有的。”
良久,徐翊目光湛湛道。
黑暗中,一直等待回音的周安,看到了一抹光亮。
那是從徐翊眸子里映射出的光彩,仿佛比屋外清朗的星光還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