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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的家

奶奶說我們家以前是大戶人家,對此我深信不疑。我見過家里的田地和山林,見過爺爺常吸著昂貴的鴉片,只是后來祖上敗落,家境便不如從前。土改后,家里大片土地分給了村民們。我也常聽家里大人說起,在我家老屋和旁邊的竹林里,祖輩們埋了許多珠寶,但我們從未見過。

我們吃的主食,是玉米碾碎的粗糧,很難下咽。能吃上大米,是我們那時做夢都在饞著的事。

老屋,是很大很長的老瓦房。我家住在左邊,伯父家住在右邊,爺爺奶奶每月輪換著在我們兩家吃飯。

奶奶很疼我,由于爸媽忙著工作,周末還要在山上山下的田地里勞作,我多數時間都是跟奶奶住在一起。村里沒通電,富有的人家也只能添上一臺半導體收音機,便能惹來大人小孩看熱鬧。這在當時是非常了不起的事。

天黑后,我家屋后的杜姓彝族人會彈琵琶、拉二胡、吹簫筒,悠揚的民族小打音樂便飄蕩在高原星空下的村莊里。有時,是山下哈田寨子的布依族在演奏;有時,又是山對面對門寨的漢族在演奏。

那時,夜間照明的通常是蠟燭、煤油燈和手電。每個清晨醒來,鼻涕都是黑黑的。

我們用土灶燒柴做飯,煙把樓板和房屋四周熏得黑黑的。家里時常有老鼠出沒,我很是害怕。奶奶每晚哄我睡覺會給我講很多故事,如“八仙過海”“許仙與白娘子”等等,我便在這些動人的傳說里甜甜地睡去。

我怕那種長尾巴大冠子的大公雞,特別是會攻擊人的那種,莫名的怕得要命。除了恨這樣啄人的公雞,我還恨一個人,他是桃子沖村的赤腳醫生。

由于我腋下長了淋巴,赤腳醫生就用一個當時很難吃到的大紅蘋果把我騙到屋里,沒打麻藥就給我動了手術。爸爸和堂哥死死地按住我,無論我怎么在長條桌上拼命地掙扎、叫喊,最后仍是無濟于事。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用明晃晃的鋒利的手術刀劃開了我的腋窩,鮮血咕咕地冒了出來,那種灼熱的疼痛感頓時彌漫開來。我無助地大哭,心里更是怕得要命。那時不像現在有松軟的消毒紙巾,他用很硬的書本紙和粗糙的草紙給我擦紅紅的鮮血,我感到渾身都是顫栗的。挨了他一刀,我能不記恨他嗎?此后每逢他趕場路過我家坡下面的路,我都站在路坎上罵他,扔石頭打他。

我有過傷殘和面臨死亡的經歷:第一次是摔在我家土灶的火坑里,幸好被我奶奶及時發現。臉部燒傷很嚴重,由于太小,關于痛的記憶已經模糊,但遺留下的傷疤直到上了中學才從臉上完全消失。

第二次是患重感冒。那時最好的藥是土霉素和頭痛粉,年少的我無法戰勝病毒,奶奶和媽媽就用土辦法給我治病。把濕衣服鋪在烘烤衣服的大竹框上,放到爐火上烘烤,一時熱氣騰騰,再將被衣服蓋得很嚴實的竹框罩著我,由于里面沒多少空氣,我無法呼吸,難受地掙扎著哭喊,喘不過氣來。如果再多幾秒,我就要窒息了。

對于常見的小感冒,我爺爺有辦法治療,就是吸一小口他的鴉片煙。村里買不起頭痛粉的人家會抱著小孩來求爺爺奶奶治病,他們稱呼爺爺是“太公”,稱呼奶奶是“老太太”。爺爺奶奶心腸好,會留他們在家吃飯。

爺爺吸鴉片都是在床上。床鋪中央鋪個竹席,竹席上再擺放木質的精致小柜臺。他從竹箱里取出有罩子的煤油燈,點燃后,將黑色的鴉片膏放在長長的煙槍管里小心翼翼地烘烤……爺爺就側躺在小柜臺旁,用煙槍在煤油燈上慢悠悠地烘烤著吸食,整個屋子彌漫著鴉片煙特殊的味道。我們都不敢打擾他,因為爺爺太嚴厲了。我非常怕他,時常因調皮搗蛋而挨揍。

直到后來上了初中,在刊物上發表了文章,爺爺很高興,仿佛看到浪子回頭一般,于是每個周末都會給我十元私房錢。在他心里,我將來肯定是了不起的狀元郎。那時我寫的文字雖不成熟,或許對他胃口。爺爺高興時會搖晃著頭吟誦些古詩,后來才知道,他是舊時候私塾里教書的先生。

我父母是當地的小學老師,不同的是,媽媽在家門口的小學任教,爸爸在鄉里的小學任教。

我的童年,大多隨爸爸的工作調動而穿行于幾座村莊間。在弟弟未出世前,我曾有一個小我一歲的妹妹。妹妹的眼睛大大的,小圓臉紅撲撲的,很是可愛。她每天都會乖巧地跟在我的身后喊我哥哥,讓我帶她玩耍。只是,她患有白喉病和腦膜炎,由于當時交通極為不便,醫療水平也有限,沒能搶救活她。

妹妹在世時,我總搶她的玩具。沒了妹妹后,我變得很焦躁,總追問媽媽,妹妹去哪兒了。媽媽騙我說去了遠方親戚家,我便信了。只是不懂為什么每次問起妹妹,媽媽就偷偷地哭。

直到上了初中,才知道妹妹不在的原因。之后便不再提妹妹的名字,將她封印在心里,怕媽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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