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掠城
- 請君邀我乘風渡
- 常恒靜
- 2681字
- 2024-01-17 22:20:01
當風殷看見我的時候,他的眼神有三分嘲諷、七分不屑。各大小官員見我都伏拜呼喊萬歲,他平日不服我,也只得隨著眾人一起跪拜。
我示意眾人平身,然后在這小小的衙門聽取匯報。剎那間,一株藤蔓從屋外伸到屋內,眾人驚慌逃竄,我拔劍一陣狂砍。終于藤蔓停止亂竄,而后月色掩映下,一個女妖在重重花藤的絞纏中現身。
“女皇陛下駕到,貴客難遇。那我們還跟你們這些宵小談什么呢,還請陛下今日隨我去見大長老,共議三界大事。”她全身上下是各種各樣的花,不僅服飾是萬花織錦,半張臉和露出的雪白脖頸都繡著大簇大簇的花。
風殷突然閃現在我面前,拔劍指著她,凌厲喝道:“妖孽,跟我朝皇帝談判,你們還不夠格。”他瞟我一眼,我終于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來那么一丟丟的敬重,“她沒工夫跟你們閑扯。”他接著說道。
花妖愣住了,她甚至還冷笑了一聲,看著風殷手指她的那把劍,緩緩說道:“那么就請風將軍,交出所有巫師和道士,州長、朱鹮鎮所有官民,還有你自己。用你們所有人的命,換你們陛下的命。”
我還沒出口,風殷義正言辭道:“若你們不守信,又當如何?”
這下花妖徹底驚詫了,花容月貌的臉上是一整個尬住的表情,狠狠地嘲諷他:“不守信,又如何?就算把你們所有人殺光,把你們女皇丟到九幽永世不得超生又如何?沒有實力就別裝清高。”
她走后,場面一度十分悲愴,風殷癱坐在地,抱著頭不知所措。
是夜,我趁著眾人沉醉于悲憤疲乏之際,偷偷溜出官府寓所,獨自一人行走在空曠寂靜的長街上。淺判花妖的修行,我知道風殷他們不是她的對手,放鶴的道行不好說,更何況“三界互不干預”,我不想逼他出手。我明白花妖今晚本是必要帶走我的,只是被風殷氣到了,賭氣先撤而已,她還會再來的,或者,換個人來。他們勢在必行,而我,不想讓他們所有人難堪。不過,“她為什么會因為風殷幾句忠言就生氣呢?”我想著她的臉和清畔流水般的眼眸陷入沉思。
然后我的沉思就跑偏了,她會不會是阿馀?我居然有這樣一個大膽的想法,阿馀和風殷,這就是愛情么?會吃醋那種?我不是很懂也不敢信所謂拳拳深情、忠貞不渝。我想起被我整成空桿將軍的扶云,心理一陣說不出的酸楚和難過,我愛過他么,那種感情難道不是因為苦海孤舟之人對浮萍的珍視么?
化外相逢,驚鴻一面。我回憶起初見他的情景,那天我逃出宮,在先祖陵寢捧著一本藏書吞咽地讀著。我把所有的苦和怨往心里吞,我發誓我要意志堅定、博古通今、明智穩重、修為高超、能通天地。誓言剛落,狂風暴雨驟然如山倒,我害怕地宮塌陷,逃至宮外祭壇檐角下避雨,平野曠望,忽尋一人從風雨中來,見我是淺淺的笑意,一句“陛下”溫文爾雅,又忠心耿耿。我們在祭壇邊沿坐等雨停,他看見我紅腫的雙眼,問我為何哭泣。我沒有回答,只是搗鼓著玉階旁邊的花草,他說:“陛下既喜歡搬弄花草,初次見面,輕禮相贈。”然后他送了我一個搗花杵,玉質剔透,晶瑩玲瓏。竿頭篆刻的神獸已經模糊不清,兇煞中透著一絲嬌憨。
我正想起他,他就出現了。他不知何時,神不知鬼不覺地佇立在我眼前,我大驚失色,退后三步,問他:“你怎么在這里?”
他神態自若、波瀾不驚:“陛下,臣已將外域水賊悉數清繳。”我大怒道:“你個亂臣賊子,三千里路,你走一趟都要幾個月呢?這才過了多久?”我知道軍隊多是風殷的人,眾人眼中,風殷和他關系微妙,他又是如何待他們的呢?
他低頭回敬我言:“臣未撒謊,臣確已平定海寇。而之所以如此迅捷,可能因為......”說到這,他突然抬頭看我,恍惚中清透的眸子化成血月:“臣是妖。”
我見此情形,脊背涼意襲透全身,正兩相對峙,天上突然憑空閃現一只白鶴。嘩啦啦的羽毛散下,他的眼睛下意識地躲閃。
原來放鶴他居然真的是一只飛鶴,他幻化了原形帶我飛回宮中,結果我倆還沒來得及喘口粗氣,卻發現宮中早已亂成一團。仔細看焉,大司命和國師這兩個老對手,竟趁我不在,直接操起家伙了,而且國師略占上風。這也難怪,他幻化了半個原形,半身人形、半身朱雀!
我和放鶴直呼局勢不妙,躲在重重瓦片間聽他們兩個互相對罵彼此要招天譴。元希言罵大司命身為朝廷重臣,蒙蔽圣聽,草菅人命;身為人界祭司,筑萬妖爐毀地屆生靈,倒行逆施,不視天道。而大司命則冷笑:“我不過是個操刀子的那把刀,最后不是都被你搶去了么?”
今日之因果,綴于前塵往事中。我出生以來,母親受大司命蠱惑,要她為我改命。我逐漸長大,用盡一切手段,不打草驚蛇地抓取她為非作歹的蛛絲馬跡,偶然發現她竟然在筑萬妖爐、以極致邪術布哄仙陣,但肉體凡胎是承接不住哄仙邪術竊來的命格的。雖然她為人身,但既懂術數,視人這種風吹草動就飄搖零落的東西為輕賤。她為我母親謀劃也好,議論也好,總喜歡講:“人本惡;人本貪;人本愚。”所以她想法子生了阿馀,我一直堅信,她從沒愛過阿馀。
但凡人逆天而行,除非神器護法,或者是走另一個極端,用極邪之物護體,否則必遭反噬,而血麟玉正是傳說中遺落人界的至上法器。但是血麟玉是傳說中的鎮國之寶,就像神龍一樣誰也沒見過。母親禁不住她的騷擾,就告訴她歷代大司命所保管的傳國玉琮就是血麟玉,不過已然失靈。她曾提出要我母親將我獻祭以求血麟玉顯靈復活我父親,但是被我母親大怒之下拒絕了。而國師則稱以萬妖之血即可啟靈血麟玉,從此為皇儲謀福祉。于是在母親的默許下,他們兩人多次攪動地界生靈,九幽怨氣日重。母皇愛我是真,但坑我也是真啊。
此刻,大司命戲謔元希言道:“你知道的比我多,無非是背后有些妖魔鬼怪比我活得長,比我看的禁書多罷了。”國師則言:“非也非也。不過是萬妖之血你煉得艱辛,我拿得輕松,比你舍得些罷了。請問大司命,血麟玉在何處?”
大司命不答,國師幻化出利爪掐住她的脖子。大司命青筋暴起,強忍著回過頭來艱難地撐著手指著我說:“血麟玉在姒瓔手中!”。我一整個蚌埠住,汗顏想她什么時候發現我的?不愧是拿捏我命格的人呢。
國師丟下她向我飛奔而來,放鶴迎擊他竟真將他擊退。國師冷笑,掐指一算:“你這是何苦呢,依我看,你魔緣深厚呢。”放鶴憤怒地說:“你是魔,你全家都是魔!”突然,元希言收回了所有的幻形恢復往日人樣。我定睛向上看,一條巨大的黑龍正盤旋而下,他龐雜身軀劈開的氣流震得我耳朵嗡嗡響,頭疼炸裂,“她現在還不能死,血麟玉還沒找到呢。”是扶云的聲音。
“他是...惡龍!”我已經意識模糊了,我突然覺察到我這么努力地修煉道法,也就面對國師和花妖能輾轉一陣子,面對這種上古妖神,那可是隔了不知多少輩的代際差啊。我已經跌倒在房梁上,他幻化成人形后,將我撲棱在懷里。我慘笑著問他:“你打算怎么吃我?”他說:“我不喜歡吃生食。”放鶴想攻擊他,被他一掌劈開。國師趁機勤住放鶴,掙扎之中,他對著扶云就是大罵:“你這妖孽,成不了仙就算了,你還敢墮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