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雄在接到出兵常山郡的命令后,直接安排副將鎮守高陽,他則帶兵兩萬直撲常山。
三日后楊雄大軍跨越恒水抵達定州中山郡,定州刺史劉坤早就帶著人跑到靈丘去了。
劉坤這個人很文藝,是個愛玩音樂的家伙,打仗也很莽,武藝也很是不錯。
他和王俊兩個人斗了快二十年了,一直都是互有勝負,他也是個很自負的人,但是他不是傻子。
當他聽說劉聰東征討伐張征,然后張征這面就開始有了動作后。
他再一看地圖,nm一個從西邊來的必定走井陘,一個從東邊來迎戰也得來定州。
我這小小的定州眼看就成了主戰場了。
那西邊來的是漢趙皇帝,帶兵號稱百萬。
那從東邊來的,可是一朝就滅了他的老對手王俊二十萬大軍的狠人。
那個是他能得罪的?
劉坤算了算好像誰也得罪不起,誰也打不過啊。
那算了,我戰略轉移可以吧,劉坤直接帶著愿意跟著他走的人北上去靈丘了。
哪里是他的好朋友也是盟友拓拔鮮卑的地盤,先去哪里避難吧。
還別說,劉坤還是很得人心的,至少有一半人都跟著走了,剩下的一半都是頭頂無片瓦,腳底無立錐,身上只有個破麻布裹腰,窮的不能再窮的人了。
楊雄在發兵之前就已經在預判進入定州的兩種情況,一種是打進去,一種是定州的管理層都跑路了。
可是不管怎樣,他們進入定州后就會遇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定州災民的問題。
張征在給楊雄命令的時候就跟他說,這次不只是要對陣漢趙皇帝劉聰,還要占領定州,總是讓他這么懸著也不是事,總也是個威脅。
而要占領并且穩住定州,那么定州災民就是個必須解決的問題。
從五月到十月,在這幾個月的旱蝗折騰之下,定州哪里還有什么吃的了,這些窮苦人都是有一天算一天的在捱命。
對他們來說,希望是絕對沒有的,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那可能是因為昨天吃土吃的多了,里面可能還有點草根,才讓他們熬到了第二天。
從楊雄進入定州地界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餓殍眼尚動,鴉鷲已覆身。
楊雄也是在苦難中掙扎出來的人,要不是張征他們的搭救,他早就死了。
所以他對張征可以說是忠心耿耿,可為其死。
不只是因為張征救過他的命,而是因為張征要救這天下萬民的命。
所以這次出定州,他們先頭部隊就有兩萬人,而后邊還跟著一個由兩萬人押送的龐大的運輸隊,這個后勤輜重運輸隊,不只是要運送軍糧,還要擔負著救人的工作。
中山郡現在基本上已經算是一個空城。
城中除了不能動的,就是已經餓的骨廋嶙峋,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到的人。
楊雄留下了三百騎兵和一百民兵在這里負責救助,為什么留下這么多騎兵?
那是因為,楊雄從來都不會天真的認為餓急了的人會是溫良恭謙讓的,這么多年他見到了太多太多極其殘忍的事。
所以他信奉管仲說的“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沒有了這兩樣,說什么禮節、榮辱,那都是扯淡。
多年深處饑餓災難之中,毫無希望的人還是人嗎?
所以,必須得能有讓他們懼怕的武力鎮壓著他們,才能讓他們從野獸慢慢的變回成人,這個過程是需要時間的。
楊雄一路南下也是一路救災。
所以等他跨過了孤水、滋水和滹沱河,到達目的地常山郡井陘山、回星城的時候身邊還剩一萬四千人。
可是他完全不在乎,對他來說,一萬人和兩萬人,沒什么區別。
當你有死戰之心的時候,一人可低十人百人。
當你沒有死戰之心的時候百人亦不如一人。
而他現在帶著的隊伍經過這一路行軍,一路救人,則人人都有了死戰之心。
人就是這么奇怪,有些時候可能會因為別人拿了自己的一塊餅子而勃然大怒,起身欲殺人,即使當時他并不缺這塊餅子。
可有的時候,他卻可以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奉獻出去,然后慷慨赴死,哪怕得到他東西和他為之赴死的人,和他素不相識。
而這一路下來,楊雄他們一直在做的事情,就在激勵著他的軍兵們,他們都愿為那些素不相識的人去慷慨赴死。
楊雄也不理解為什么會這樣,也許這就是張征有時會和他們說的那種,人性中的一種叫做“善”的東西吧,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叫做“高尚”或“崇高”的東西在起著作用。
楊雄喜歡這種感覺,他讀過書,知到高尚和崇高代表著什么,那才是一個真正的士人應該用一生去追求的東西。
而不是蠅營狗茍,在泥灘之中仿若蛆蟲一般去爭奪那些污穢之物。
多日行軍之后,雖然疲憊,但是所有人都是斗志昂揚。
回星城已經沒人了,本是個小城,現在已經破敗多年。
楊雄在回星城駐扎六千人。
左方側后的井陘山駐扎四千人。
井陘山左前方,回星城左后方的石邑城駐扎四千人,哪里也早就成了空城。
三個駐扎地成三角形,互為支撐,能相互支援。
這三地已經把井陘出口給堵了個嚴實,從井陘路里出來的軍隊,只能在已經干涸的妬女河(后世叫冶河)西岸,那相對破碎的地方扎營。
哪里剛出山地,丘陵錯落,可以說要是作為防守之地還可以,但不能時間太久,因為那里水源稀少。
但要是做為進攻的出發地,可不是很理想,因為那里整軍困難。
楊雄之所以選擇回星城這里扎營,就是因為這里可以讓從井陘路出來的軍隊不舒服。
若要向東前進則是有三處互為犄角的陣地阻擋。
想要南下或是北上都可能會被回星城的這三處軍隊截其腰部,斷其退路。
而要扎營,則哪里地形破碎,想形成合力也是困難。
所以這就是楊雄給劉聰留下的雞肋之地。
而當初建立這回星城和石邑城的人也應該是這樣想的吧。
就在楊雄扎下營寨的第三天,井陘關內開出了一只軍隊,這是劉聰的先鋒王彌的部隊。
為什么他們行軍這么慢,現在才出了井陘?
那是因為他們從都城平陽(今天的臨汾)出發,要一路先北上到太原,再從太原向東出井陘。
因為這一條路最好走,而大部隊行軍需要好路,而且這一路過來還要不停地集結軍隊。
因為軍隊不可能全都堆在都城,都是分散在各地的,劉聰從平陽出發帶了十萬人,這就已經多的不像話了。
而且井陘雖然是太行八陘唯一能走大車的路徑,但是司馬遷在《史記》中有“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的記載。
也就是說,在這條路上馬車只能走一輛,馬匹不能并行。
所以可以看出這條路多狹窄險峻了吧。
王彌其實是一點都不想當這個先鋒的,可是沒辦法啊,石勒到現在還在裝死,劉曜正跟隨劉聰身側,別的人還沒這個能為先鋒的資格,所以王彌只能咬著牙當先鋒了。
就在王彌出了井陘關,又出了山口的時候,就看到那極遠處,不高的城池之上,血紅色的旌旗迎風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