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的這個問題,讓和珅有些猶疑不定。
說起來。
要是真的只需要拿出一筆錢,就能促成當今太后掌攝朝政的局面,和珅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掏錢。
哪怕是要他在自己的口袋里面掏錢。
可現下。
讓他無法確定的是,這場與天子之間的交易,是否具有公平性。
畢竟,二者之前也沒有過做過類似的生意。
倘如是陛下拿了錢,卻依舊與太后爭班奪權呢?
想到這兒。
和珅穩了穩神,他又把問題拋了回去:
“恕臣無禮,敢問陛下覺得那幅畫值多少錢呢?”
“朕覺得,它值五萬兩白銀。”
李政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
魏忠賢在旁一聽,也不免嘖嘖稱奇。
陛下這一招果然夠狠。
隨手畫一幅畫就敢開口要五萬兩,這和抄家有什么分別?
只是這位和大人是個算計到了骨子里的人,還又是太后的得力助手,他真的會買這個帳嗎?
和珅暗自搖了搖頭。
那些升斗小民一年的收支,也大都不過區區五兩銀子。
只是一件空口無憑,毫無定性的事,卻要付出這么大的風險。
完全不值。
“陛下恕罪,微臣恐怕.......拿不出那么多的銀子。”和珅不買賬道。
更直白的說,他是不想拿。
“是嗎?”
李政瞇了瞇眼,“按理說,和大人掌管戶部多年,拿捏著全天下人的錢袋子,怎么可能連五萬兩銀子都拿不出來呢?”
面對此番質疑。
和珅臉上當即就露出了幾分憤慨的神情。
拿不到錢氣急敗壞,就開始無端揣測了么?
“回稟陛下,微臣受先帝任命執掌戶部以來,從未擅自挪用過國庫中的一兩銀子,況且微臣素來不喜那些黃白之物,豈怎會做出如此監守自盜之事?”
李政聽懂了。
和珅的意思是說他對錢不感興趣,他從來就沒碰過錢。
“可這幾日有人跟朕說,和大人自打在戶部上任之后,便一直在中飽私囊,而且侵吞無度,據說在你和大人的家里,挖有數十個藏銀的地窖,所貪墨的資產全數加起來,已經富可敵國了。”李政有根有據的說道。
魏忠賢順著李政的話語想象了一番。
數十個藏銀的地窖?
富可敵國……
那畫面,真讓人向往啊!
若是陛下的內帑中也有這么多的財物,那該有多好!
哪怕從手指縫中溜出一星半點,咱家這輩子也都享用不盡了吧?
“陛下,這定是小人的誣陷啊!”
和珅面色微變,語速也悄悄急切了幾分,
“陛下,臣雖然不才,但向來以廉潔立身,一心秉持的也都是為朝廷盡責,不該臣拿的,臣一個子兒都不會拿!”
“既然不曾貪墨,那也不曾受賄嗎?”李政又問。
“不曾!”
李政放下筷子,口中呵呵笑道,
“朕自然是信得過你的,太后她老人家大概也信得過,只是前來告密之人將這一切都說的有板有眼,叫朕不得不信啊。”
“陛下,這定是朝中有人嫉妒微臣,定是微臣擋著朝中某些官員發財的路了,他們這才肆意誣告,請陛下告知此人是誰!”
和珅義憤填膺道,“微臣身正不怕影子斜,戶部的案牘帳本,一應的人丁財冊都封存在案,戶部所屬的侍郎典官,也全都可以任由御史臺審查,若陛下還是不信,也可派人去臣的家宅里搜,只要查到下官貪牘過一兩銀子,便任由陛下發落!”
“和大人,不要激動,快坐快坐。”
李政這時候打了個圓場,“放心,朕請和大人來赴宴,絕對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接著他話鋒一轉,“不過說起來倒也奇怪,朕昨夜只是早睡了半個時辰,便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朕在夢中,竟無緣無故游歷到了和大人的府上,在夢中,朕看見和大人正在用晚膳,那桌案上竟然擺上了一百零八道菜,只是和大人好似胃口不佳,只吃了其中的十五道。”
和珅身軀一陣。
眼眸深處竟然閃爍出一絲難以察覺的驚惶。
因為。
他昨夜的宴席……確有一百零八道!
“和大人,要不你低頭看看,朕今日在宴席上擺的,是你昨夜吃的那十五道菜嗎?”
“這......這.......”
半霎。
和珅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好像漏跳了半拍。
他竭力抑制住了想要去低頭復驗的沖動,兀自鎮靜道,“微臣......微臣不記得了。”
“不記得,那也就是說,朕昨夜的夢境是真的了?和大人昨夜的晚膳上確實有一百零八道菜?”
“不不不,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和珅控制不住地站起身來,連忙矢口否認道。
“和大人,你先別急,朕的夢境還沒講完。”
“和大人在晚膳過后,還收到了一對前朝的三足筆洗,其中的一只筆洗完美無缺,另一只卻略有微瑕,和大人好魄力啊,竟親手將那只無暇的筆洗給砸了。”
談話間。
李政似乎還是那副隨和可親的樣子,但在和珅的眼中,卻顯的驚駭瘆人。
他不寒而栗,仿佛李政那所說的一字一句,都如一根根冰錐扎進了他的心里。
“那一對筆洗可作價一萬兩,砸了一只,那只殘品倒可作價兩萬兩了,和大人,你真是生財有道啊!”
宴席上。
只聽得“哐啷”一聲,和珅下體一軟,竟然重重跌到了地上。
“喲,和大人您這是怎么了?”
魏忠賢一聲驚呼,想伸手去扶,卻見到和珅一副失心瘋的樣子,口中還驚慌失措地喚道,“陛下.....不…不可能……”
昨夜我明明在內宅用膳,每墻每院都有家將勁弩把手,固若金湯!
身邊使喚的下人也都是幾十年的老人,怎么可能呢?
“和大人,朕的這個夢,你還想繼續往下聽嗎?”
“不.......不........”
和珅連連擺手,一臉的茫然失措,
回想起那日皇帝在太廟中的身影,他心頭一震,笨拙地挪了挪身形后,朝著李政跪了下來道,“微臣,微臣不知陛下天威.......臣有罪啊!”
“朕記得方才和大人說,若是有貪牘過國庫的一兩銀子,收取過他人的半分賄賂,便任由朕來處置,對吧?”
“……”
和大人背脊一涼,他腦中高速運轉。
陛下這番“做夢游歷”的話,肯定是一番托詞,肯定是府上有他安插的眼線!
僅僅憑著這三言兩語說出來的罪狀,光是那些銀窖,就足夠殺頭抄家的!
太后最厭惡的就是貪腐,她還在宮中帶頭節儉。
若是被她知曉,禁軍統領呂布.........
和珅一念至此,臉上當即浮現出一抹比爛醉還要萎靡的神情。
“和大人,”
李政起身走到了和珅的跟前,居高臨下的問道,“現在,你覺得朕的那幅畫,值五萬兩嗎?”
“值!”
“陛下的墨寶.......臣愿出十萬兩!”和珅當即便叩首道。
“那若是朕日后一時技癢,又想作畫呢?”
“臣一并收藏!陛下......只求太后那邊……陛下,微臣萬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