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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愛和包容,是怎樣滋養靈魂、影響表達的

孩子很容易受父母影響,接受父母的思想觀念,習得父母的表達方式。

小時候父親給我講“空城計”,對坐在城樓上彈琴的諸葛亮之睿智、之從容、之宛如神人渲染備至,聽得我也是頂禮膜拜。但坐在一旁的母親卻冷不丁冒出一句:“還不是被司馬懿打敗了。”這原本是事實,也是《三國演義》明明白白交代了的,但在父親繪聲繪色的渲染下我愣是忘了,母親這么一說,我心里“咯噔”一下,原來諸葛亮也不是神啊!

在我們家,父親是主講人,大多數時候是父親在宣講。他似乎也更有資格擔當這個角色,我從小就知道,他念過私塾,高中是班長,大學是學習委員,用現在的話說,一直都是學霸。畢業后又一直當老師,一直都是位教育工作者。所以他教育我應該是綽綽有余,我一直對他深懷崇敬,母親也把教育的主導權交給了他。

我小時候主要是由父親教育的,但卻沒有養成只聽一家之言,只對一人唯唯諾諾的心態,大概這就要歸功于母親的平衡能力。

母親沒有父親那樣光鮮的履歷,甚至因為家庭成分不好,她幾乎從不講自己小時候的事。我是后來讀父親的自傳(那時母親已去世多年),才知道母親求學之路的曲折艱辛。作為一個農村女孩,她11歲才啟蒙讀書,讀了5年小學就到了“解放初期”,她退學回家幫著父母料理家務,當時已經16歲。又過了3年,局勢基本穩定后她才又重拾學業,考入縣里女子中學初中部,那時她已經19歲。然后22歲考上縣高中,25歲考入四川師范大學(當時名叫“四川師范學院”)。大學畢業29歲時和我的父親(她的同學)結婚,30歲生下了我。

讀到父親自傳中的這段文字時我已年過不惑,經歷了世事滄桑,但母親的身世仍讓我震驚。很難想象,在那樣一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是什么原因促使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村女孩11歲突然要去上學,從識字開始,走進另一個世界?又是什么原因在她16歲被迫輟學時,不是急急忙忙找個人嫁了(和當時萬千的女孩們一樣),而是又等了3年,在19歲的“高齡”再次踏入了學校?一個女孩,19歲了,還要上初中,她有什么底氣這么做?一路讀下來,22歲上高中,25歲上大學,30歲才生小孩,這在她成長的那個年代,是一個什么樣的經歷!

我想她是有資格教育我的,但她沒有。大多數時候她從不說我什么,我只是不知不覺從她身上感受到一些氣息,受到熏染。

她的一生很平凡,短暫地當過一段時間教師,然后從省城省級單位被調往三線建設基地,在商業部門管過檔案,做過十多年的收發員。

對,就是和看門大爺差不多的收發員。做收發員工作的這十多年正是她四十來歲的大好光陰,她把它們用來收發報紙。當然,遠不止收發報紙。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學生,我借她的這份工作得到了很多好處。

好處之一是她有大量時間和我在一起,還送了我一個文雅的“游樂園”。

收發室是一個單獨房間,不像其他大辦公室很多人共用,于是她的辦公空間也成了半私人空間:柜子里可以存放私人物品,辦公桌也可以分一半給我當課桌。我放學總是先回收發室,做完作業就可以玩了:翻看當天最新的報紙雜志;收集好看的郵票;在廢報紙上畫畫;把廢信封裝訂成草稿本,折成紙鶴、錢包……沒有人打擾我,大部分時候媽媽也是在看報紙,偶爾接待一下來取報紙的人。

雖然是一份毫無油水也毫無權威的工作,媽媽卻安之若素。這里面的奧妙我也是在多年之后才慢慢感悟到。收發室就是一個自由世界,遠離權力便遠離爭斗,因而也遠離控制和操縱。

以她的性情和能力,做好收發工作是毫無困難的。雖然要和單位里上上下下各色人等打交道,她卻從未和任何人發生過爭執,年年被評上先進。單位有個圖書室,管理員是個職工家屬,自己并不看書,圖書室要訂什么報刊,全聽我媽媽的,而這些報刊,都在送達收發室的第一時間被我閱讀了。

媽媽訂雜志的眼光僅從一件事就可以說明。大約是在1978年,我正在上初三。有一天媽媽問我,曾被停刊的《世界文學》復刊了,問我訂不訂。當時的我,對世界文學的印象只停留在“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在烏云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高傲地飛翔”的認知階段。于是我問她,這本《世界文學》好不好看?她說:“也可能你看不懂,但是,還是應該看一看。”我們家自費訂了一份。后來聽郵遞員說,整個郵局也只訂出我們這一份。

從此我每兩個月就收到一本厚厚的《世界文學》,這本雜志打開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世界。那是1978年!正是在這份雜志上,我讀到了一篇劇本,名字叫《飛越瘋人院》。這部電影已在國外大火,獲得第48屆奧斯卡金像獎的五項大獎。但當時絕大多數國人家里連黑白電視機都沒有,在電影院里能看到幾部解禁的老片子就已激動萬分了。

而我,讀到了《飛越瘋人院》!那是1978年!我14歲!

這個劇本給我的震撼之大,幾乎不可估量。從那時起,我的閱讀興趣轉向了世界文學,并且不再拘泥于現實主義。后來我在大學開始創作寓言,24歲出版了我人生的第一本作品——寓言集《準備發芽的樹》(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88年出版,首印3萬冊),里面有很多故事充斥著荒誕元素;以及20世紀80年代創作的中篇小說《雙頭女人琪和琰》(《江南》雜志2017年2期刊發)故事背景更是直接放在了瘋人院!這些蛛絲馬跡,很難不追溯到當年,我14歲時的閱讀史。

我有一個這樣的媽媽,我很難不成為我現在的樣子。我繼承了她的與世無爭,也繼承了她對文學的覺知力,還繼承了她從11歲識字開始,一路走到大學畢業的韌性,更繼承了她帶給家庭的平和與開放。

我的媽媽,她是可以和我父親平等對話的,我的父母都是善良、平和、有知識的人。我成長的家庭氛圍從來沒有烏煙瘴氣,沒有誰頤指氣使、暴跳如雷。我們習慣于商量,而不是指使。所以就算父親用他那一套來教育我時,如果母親不認同,她會說出來,父親并不會勃然大怒。而最終接受誰的,由我自己定。

有一件事就很能證明。我高中考上了重點中學,到高二時要分文理科班。我想報文科,父親不同意,“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學文科路太窄”。當時的父親已經是我們當地的“名師”,經常有人上門請教。我似乎應該聽他的,但我就是不想聽。僵持之際,母親說:“還是讓娃娃自己決定吧,她要是不喜歡,以后也學不好。”于是最終隨了我。

我學了文科,讀了中文系,哪怕后來有發展不順利的時候,父母也再未提過老話,從來沒有揶揄過我走錯了路,入錯了行。我在人生道路上有過無數的選擇,大到職業、婚戀、投資,小到吃頓飯、買件衣服,他們都給予我這種無邊無際的包容。

寫到這里,仿佛有些離題。

6歲前給予孩子足夠的愛與包容,好處難以窮盡。具體到與寫作的關系,那就是愛與包容的環境讓孩子內心更自信、更堅定,敢于表達自己最真實的想法,也更容易為日后真誠而自由地寫作打下基礎。

關于成長,父母所能給予孩子最大的禮物,就是愛和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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