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長與價值:科技基金經理的投資邏輯
- 點拾投資
- 2672字
- 2024-04-12 18:15:38
看重公司創造自由現金流的能力
朱昂:最初你是看硬件類公司的,現在投資偏向軟件類公司,這個變化過程會對你產生什么影響嗎?
楊瑨:其實沒有特別大的影響,我現在不只研究科技行業,也看別的行業。我也會研究海外的公司,我開始理解海外投資者的思路是什么。海外投資者看的是什么?他們買的是一家公司持續經營的自由現金流,他們更看重公司創造綜合回報的能力。
我們總經理張暉經常跟我們聊資本回報率(ROIC)的重要性。他將公司基于ROIC和增長分入四個象限,ROIC和增長都高的那個象限代表“發電廠模式”。
ROIC代表公司創造綜合回報的能力。一家公司的資本性支出(CAPEX)很小,運營成本(OPEX)也很小,但仍能創造很高的現金流,說明公司用很低的股權和債券成本創造出很高的價值,可能具備很寬的護城河。這種公司要么形成了技術壟斷,要么生態很強大,要么品牌很強大。
從這個角度看,我做投資后反而很少買當年入行時看的電子公司。這些公司的自由現金流不太好,需要不斷投入巨大的CAPEX去買設備。所以你看這種公司的再融資比例很大,長期需要靠資本市場輸血。它們雖然增長很快,但是ROIC很一般。
這種公司被張暉定義為“資本癮君子”。它們不是資本殺手,但是要消耗資本來獲取增長。過去很多年,中國出現了一批這種牛股,即高增長和低ROIC的股票。過去大家很少看現金流,更看重市盈率相對盈利增長比率(PEG),即增速與估值的匹配度。
這種ROIC很低的公司,國外往往會給很低的估值。而國內之前更多看每股收益(EPS),不看ROIC。另外,國外很少看好單產品游戲公司或者娛樂公司,這種公司的ROIC不穩定。但是,國內也有一些公司的高ROIC是階段性的。
朱昂:你提到的ROIC是一個非常好的角度,看重公司創造自由現金流的能力,而非僅僅看業績的增速。能否給我們舉一個例子?
楊瑨:最典型的就是亞馬遜。亞馬遜的生態很強,每一塊業務的壁壘都很高。許多人以為亞馬遜不賺錢,但是其實它的自由現金流很好,一年差不多有200億美元的自由現金流。公司的業務不一定每一塊都是行業第一,但形成的綜合生態卻極難被復制。在這種體系下,一旦公司進入穩定期,就能給股東創造很可觀的自由現金流。
如果看自由現金流,其實亞馬遜估值不是那么貴。公司在研發、內容、數據中心和物流上有大量的投入,階段性有一些盈利的壓力。但是,一旦投入放緩,利潤就會快速出來。
還有一種軟件類公司也很典型,它們和互聯網公司有些類似。美國有很多SaaS[1]云服務公司,它們的利潤很低,甚至有虧損,但是為什么我覺得它們的商業模式比電子制造業好?因為雖然它們的獲客成本前期很高(客戶教育普及、實施使用要耗費很多錢),但是一旦獲得了客戶,客戶的遷移成本也很高。可能用這個軟件十年,每年會付很多錢,甚至未來還會遇到提價。好的軟件公司的客戶流失率可能在5%以下,客戶留存率比互聯網公司高很多。互聯網公司有次日留存、七日留存,電商平臺一比價,就跳到其他平臺去了。
這些公司到后期,不需要再大規模獲客了,那時候利潤率就會很高。典型就是微軟和Adobe,Adobe的利潤率在40%以上。此外,這些公司可以收到大量的預收款,自由現金流會遠遠好于利潤表中的利潤。
朱昂:其實這有點像巴菲特說的復購率,用戶用了就會不斷購買。
楊瑨:研究美股多了以后,最深刻的感受就是這種“發電廠模式”或者說“印鈔機模式”的公司很多。這種公司的商業模式是不需要花很多OPEX或CAPEX,就能創造很多現金。這和產業地位有關,和國內目前許多科技公司還是不同的。
你看IT產業鏈、云計算生態,從芯片開始,整個生態都由海外廠商制定標準。虛擬化軟件、整個開源社區都在他們的手里,阿里巴巴用的也是國外的開源社區。他們掌握開源社區的意義是,他們會引領這些社區往前走,話語權還是掌握在這些人手里。再往上,應用軟件都有行業標準,比如Adobe、Autodesk、用于芯片設計的EDA等仿真軟件,都掌握了行業標準以及定價權。為什么ROIC很高?因為有定價權。甚至一些制造業標準,都在海外廠商手里,比如我們的計算機和手機上的連接器傳輸標準,就是海外廠商制定的。
這是偏向靜態的分析,因為美國很多商業模式都很成熟了,根基足夠厚。你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分析公司的執行力、戰略等,因為歷史已經證明了。但長期看,還是要看管理層。比如,軟件行業偏成長的公司多一些,你還是要看管理層,因為競爭格局沒有形成。再比如,云計算、互聯網也都在發展階段。
朱昂:你提到“印鈔機模式”,國內是不是有些消費品公司也符合這個模式?
楊瑨:消費品公司講的是品牌和渠道。中國大部分的品牌是渠道品牌。它們通過很強的品牌和渠道曝光,讓你耳熟、眼熟。很多品牌你不知道是什么,但就是聽過、看過。在一堆品牌中,你就會選擇它。
真正的心智占領,還是海外那種大品牌,蒂芙尼、雅詩蘭黛,耐克也算是,這種品牌發展歷史很長,消費者不太會因為看了別家的廣告就轉去購買別的品牌。
渠道品牌會在部分行業出現,在有些行業可能永遠不會出現。比較典型的是高端白酒,大家在宴請最重要的客人時,買的還是茅臺。有時候請朋友隨便喝一些,你可能會選別的,但是高端宴請的時候你不會考慮平時經常聽到或看到的牌子,這是茅臺對消費者的心智占領。
茅臺的ROIC為什么高?因為長期的品牌營銷和文化內涵沉淀。茅臺可以用很低的營銷費用和CAPEX,創造很高的利潤和現金流。這在中國很少見,典型的如部分白酒龍頭和品牌中藥。
歐美很多品牌也并非心智占領型,包括聯合利華、寶潔和歐萊雅。它們靠的是產品矩陣、品牌矩陣。它們的營銷很強,但這不是品牌的心智占領。它們也可以創造出較高的ROIC。
朱昂:你身在國內,但是你的產品中有不少海外的互聯網公司,你是怎么研究這些海外公司的?
楊瑨:海外公司的信息披露度很好,大部分美國公司的治理結構非常好。許多科技公司發展了幾十年,比如微軟、Adobe,經歷了三四代管理層交接班。幾代CEO在公司的時間都很長,都是內部培育起來的,理解公司的文化。這些公司的戰略可能會變,但是愿景不會變。
中國公司的管理層很多是創一代,治理結構還不夠好,到后期往往缺乏后勁。在財富自由后,一些創一代管理層由于太累了,再加上有很多誘惑,就放棄公司,去做其他事情了。中國還有很多公司是家族式經營的,不太相信職業經理人,要傳承下去很難。因此,中國公司的歷史大多不長。
美國公司的歷史就很長。我買過一家做材料的公司,做了200年了,也就十幾億美元的銷售額,但是仍然專注于把一件事情做好、在這個行業做好。
海外信息披露比較透明,我經常聽海外公司的業績發布電話會,這個是最重要的,比看賣方報告要好很多。管理層會講戰略、戰術調整。此外,可以找投資者關系部門約電話會溝通。我們每年會去美國看一兩次。還可以找專家聊一聊,不過很多公司是全球化經營的,在中國也能找到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