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的男人

海明威有個妹妹叫厄休拉，快滿三十歲了還待字閨中，做哥哥的看在眼里，免不了會操操心，有時候舉辦派對，會把厄休拉也叫上，給她個機會多接觸人。1936年2月的一天，海明威在佛羅里達南端小鎮(zhèn)的家中招待客人，來了不少文學(xué)界的同行。佛州地處美國最南邊，是最暖和的地兒，每年二三月份，大批文人如候鳥一般從北方而來，在這兒避寒。

海邊的小別墅都挺漂亮的，大伙兒手捏葡萄酒杯，邊喝邊吹加勒比海風(fēng)，浪漫且愜意。厄休拉對年輕作家沒興趣，倒是看上了個老頭，一個叫華萊士·史蒂文斯（Wallace Stevens，1879—1955）的紐約現(xiàn)代派詩人。這老頭有些詩名，后來得過普利策獎，以尖酸刻薄著稱，也許正是那譏諷的口吻，吸引了厄休拉。

厄休拉滿心歡喜迎上去，想與詩人聊聊天，可接下來的事情出乎她的預(yù)料。史蒂文斯見有美女上來搭訕，不禁喜出望外——說厄休拉是美女，可不是隨意的恭維，海明威家族相貌出眾是有名的，其孫女如今是美國時尚界的紅人。他知道撩妹的方式，無非是逗女孩開心，而說話逗樂一向是他的強項。

史蒂文斯指著遠處一個男人說，看見吧，那人其實是個軟蛋。他以為厄休拉會笑，不想她發(fā)出了驚叫，你怎么能這么說，那是我哥！史氏這才明白，他面前的這個美女是海明威的妹妹，但他不愿退讓，借酒勁硬著頭皮說，對，說的就是他，他是個廢物！厄休拉很氣憤，一溜煙兒跑出去，把這件事告訴了海明威。

海明威聽罷一言不發(fā)。文壇上有些恩怨，只有文人自己明白。他等派對結(jié)束后，端著酒杯走到瓦德爾大街上。這是小鎮(zhèn)上唯一的大街，也是酒徒們散伙后的必經(jīng)之道，剛下過雨，地上濕淋淋的。

過了一會兒，史蒂文斯果然走過來了，搖搖晃晃的?？蓜e小看這史蒂文斯，他雖然比海大整整二十歲，但身體高大而強壯，年輕時練過拳擊，問題是他忘了，海明威也練過拳擊，是跟西班牙斗牛士學(xué)的，而且，海明威此時也喝了酒。

“你就是那個海明威？”史蒂文斯說著，抬手就是一拳。海閃過，一拳打中了史。這一拳夠重的，史當(dāng)即倒在大街的水洼里。他爬起來，海將他擊倒，他再爬起來，再次被海擊倒，而海給出這三拳時，一只手還拿著酒杯。

史畢竟是上過拳壇的人，不會輕易服輸，他第三次爬起來，使出全力猛擊一拳，打在海明威的下巴上。換了別人，這一拳會很要命，沒準(zhǔn)就直接趴下了，可是海居然沒事，反而是史的右胳膊咔嚓一聲折了，這可是真事，海并沒有打傷史，是史自己弄斷了胳膊。史這時候總算服軟了，他說：“小老弟，這事到此為止，算我的錯，你給我個面子，也別跟別人說了，好不？”海摸摸下巴，答應(yīng)了。

華萊士·史蒂文斯

海明威沒有食言，不過他后來在短篇小說《弗朗西斯·麥康伯短暫的幸福生活》中，描寫了一個心虛的紐約男人，那人去非洲狩獵，被獅子追得屁滾尿流，半路上對導(dǎo)游說，你可千萬別把這事告訴我老婆。有的天才很脆弱，需要別人呵護，而海明威不僅是天才，還有能力捍衛(wèi)自己的榮譽。至于史蒂文斯，一次有人問他對海明威怎么看，他說不了解，從來不讀那人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