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欣雯沒有拿花過來,而是將懷霞喊出門,說要親自帶她去摘花。懷霞的母親自然是高興的,能不讓自己女兒天天埋頭工作,出去見見世面是最好的。
雖然她們并沒有把自己的關系和懷母說明。
路上,欣雯硬要拉著懷霞去買首飾“來嘛,長這么好看不好好打扮一下怎么行。”懷霞抵不過她的軟磨硬泡,還是同意了。“你不是說要帶我去摘花的嘛?怎么非要我買首飾?去遲了不會被別人摘走嗎?”話是這么說,手上卻是不停地試著簪子。欣雯在一旁拖著下巴看著:“不要著急嘛,打扮得好看點最重要,你以前光顧著給別人做衣服了,自己卻沒管過,難得上街,不得好好打扮一下?彌補一下以前的遺憾。“
懷霞應了一聲,繼續拿各式各樣的簪子往頭上比對,但是對銅鏡里的自己始終不滿意。“唉,怎么弄都感覺沒區別啊,要不算了吧。”“哎呀你行不行,我來我來。”欣雯將懷霞擠到一邊,又拿著簪子往她頭上比對。
兩人逛到上頭,最后還是沒有去摘花,抱著一堆布匹和首飾盒子回到了家里。剛把東西放下,懷母急匆匆的從樓上小跑下來:“懷霞啊,剛才一位高少爺來定嫁衣啊。”此話惹得欣雯一驚;懷霞見母親慌慌張張的模樣,便說:“娘,怎么這么捉急,是期限很短嗎?”懷母連忙擺手:“不短......但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和女兒說,便用手指向屋內一個方向——那里堆著山似的寶錢。懷霞見狀,眼睛不由得瞪大:“這......這得有多少......只是定嫁衣的價錢嗎?”
懷霞再三確認,還是不敢相信會有人花這么大價錢來定嫁衣。欣雯拍了拍懷霞的肩膀:“看來你來大生意了呀,那今天我先走咯。等你這一單結束了我再來!”她倆相視一笑,送欣雯出門后,懷霞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盡頭才回屋問起嫁衣的詳情。
欣雯沒有去別處,她走進了高府。“怎么樣,我準備的你還滿意嗎?你答應我的,讓你和那個姑娘敘舊,到時間就和我成婚,我偶然發現她家就是做喜事的,這不正好,讓你穿她親手做的嫁衣。”欣雯面對著座上人沒有吱聲,只是陰沉著臉發抖。
“怎么不說話?唉,沒有我,你和你娘都還在寒風里餓肚子,我并沒有強迫你什么,你要的要求我也答應你了,如果你不愿意,我沒有任何的意見,但父親也不會允許你們沒有表示的離開,肯定會為難你們,我已經仁至義盡。”空氣靜謐,靜謐到平靜,平靜到悲愴,悲愴到掙扎,最后放棄了任何波動。
之前是對這種婚姻有多么的不屑,現在就要在這里陷得多深,最終成為抽象婚姻的犧牲品。昨天那樣的日子,再多一年就好了,再多一日,再多一時也好。
小時候,在每年的這個時候,懷母都會拿多出來的布料,給懷霞和自己做兩件小小的嫁衣,她倆會輪流玩揭蓋頭的游戲,也許懷霞當時認為只是玩樂而已,但是自己每次都是無比正式地掀開懷霞的蓋頭。“沒想到這一輩子的嫁衣都落在她們家了。”
但自己卻沒能留在她們家。
后續欣雯都沒有再去懷霞家中,懷霞也因為嫁衣訂單的事情忙里忙外,如此龐大數量的定金,不能敷衍別人。歷時四天,一件材質輕奢的嫁衣掛在了懷霞家中,她已經做了無數嫁衣,但這次輕撫著嫁衣的衣袖,她有種自己穿上的沖動;很久她才回過神來,自己竟將一只手伸進了嫁衣的袖子。
“嚇。”她渾身一抖,裝作無事發生,把嫁衣掛了回去。“娘,你差人和那位高老爺說一聲,嫁衣做好了,我們送不安全,讓他自己來拿!”
過了幾個時辰,門被輕叩幾聲推開,懷霞迅速從屋內跑出——她認為是欣雯來了,但實則不然,只是高家派下人來取東西的。她正垂頭喪氣地轉身,卻聽那人喊住她;“哎,懷小姐,你門口疊信封沒拿,我給你放屋里了。”
信封?自己早上特地在門口看有沒有欣雯送的花,那時候也沒看到什么信封。她等人都走了,從桌上一把搶走信封跑去了樓上。
“懷霞,最后都沒能帶你去摘花,真是抱歉;我不想繞彎子,我想說的是,我馬上就要嫁給高家的少爺了,是的,能在出嫁的時候穿上你做的嫁衣我已經滿足了,可惜哇,對面的人不是你啊,我也夢想和你平凡的世界里活一輩子,然而從很久以前我的命運就固定了,我一定會愛上你,但愛好像太虛無縹緲,我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錯,大家嫁給的都不是心愛的人。
不知你是否記得小時候一位因為失火毀容的玩伴,如果你能記起,那就是我,因為火災,父親走的很早,我和母親走投無路,被高家撿到。如果你要問我為什么不去投靠你們的話,可能是因為我一文不值但可恨的自尊吧,我多么的愛你,但我的樣貌是不是會嚇壞你呢?
高家的少爺是個好人,他很心疼我們母女,因為收留我們和他的父親爭吵過很多次,最后他父親勉強同意我作為側房嫁給他,他和我說,他父親年事已高,等他父親離世,他會讓我來找你的!我會留著你給我做的嫁衣,等到和你見面的那一天,我會再穿上它,我要證明,我一定是愛你的,一定是這樣。”
懷霞將信貼在胸口,不知是什么心情,她把眼淚引向了上揚的嘴角。
兩日后高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飲酒。”
酒杯轟然落地,新郎扯下紅綢緞,抱起了地上的人,他怒不可遏的看向自己的父親,但他的父親卻是一臉不屑。血從嘴角滲出,雙眼尋找著自己的母親——無果,眼淚比血液更先一步落地,暈在紅色的地毯上,比鮮血還觸目驚心。
“高......”新郎剛要發作,被輕輕的拉住了。他看向新娘的眼神滿是無能為力。
“拉下去,處理掉,把少爺關起來,想明白了再說。”
她穿著全城最好的嫁衣,無聲的哭出緋紅的眼淚,她曾經妄想嫁給真的愛情,轉頭又認為自己變成了抽象婚姻的犧牲品,但現實卻告訴她兩樣都是妄想。自己明明只是側房,但新郎卻在正主面前情緒激動;也許他也是愛自己的吧,但自己卻沒有能力再去愛一個人了。
明明是雪天,一只紅蝴蝶卻輕輕落在她的鼻尖,跟著她一起被拖動。
也許是從那片摘花的地方飛來的罷。
血痕在地上拉長,是嫁衣殘留的拖尾,她搖擺不定,是鼻尖上滯留的蝴蝶,她的愛,是被社會碾碎的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