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尸的嘶吼聲中,老黃持刀斬出一陣陣刀罡,不斷調動體內的氣血,使得此刻的老黃臉龐有些殷紅。
俗話說拳怕少壯,武者也一樣,體魄強悍的武者固然能勝過同品的練氣士,但相應的,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氣血逐漸衰敗,面對強敵時,頹勢也會越來越明顯。
就好比此刻,老黃手中馬刀揮的舞明顯已經慢許多,好在,身后那些兵卒們,多是青壯,雖無一人入品,但靠著一腔熱血,也是硬生生的擋住群尸的攻擊。
這些“死而復生”的尸體雖看似恐怖,但實則,也是一團虛火,馬刀朝脖頸一砍,也得軟趴趴的躺下。
戰斗仍在繼續,殿宇內部,卻顯得很是平靜。
里面,一只羊正在和那尊已與活人無異的金身神像對峙,但很明顯,大白羊此刻正處于下風。
墮白羊,這個名字,即便讓李懷安本人來說,也解釋不清楚當初畫這幅畫時為何要單取一個墮字。
所以,這只羊的能力,很神秘,神秘到連李懷安這個原作者本人,都不知道,它到底擁有什么力量。
但如果單從眼前這幅場景來看的話,這只羊的精神力,似乎一點都不弱于瞎子。
但品級的差距畢竟擺在那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終于,那只站立在原地的羊再也堅持不住,四肢無力的趴在了地上。
……
同一時刻,正在上山的瞎子也有了感應,臉色當即一變,腿上的速度便又加快了幾分。
“主上,大白的氣機,斷了。”
大白,是咩咩羊的外號。
“它怎么會自己上山的?不是,這大白這么聰明嗎?”
“主上,俺知道!大白,它餓嘞!”
聽見李懷安發出的疑問,一旁的蔣天立馬搶答。
“餓?這山光禿禿的,也不像是有肥美嫩草的地方啊?咱還是快點上去吧,大白畢竟跟咱也算一條船,就算是應急口糧,也不能讓別人給糟蹋了。”
說著,李懷安上山的速度便又加快了幾分。
蔣天還想說些什么,但一旁的老孫卻是穩穩的抓住了準備追上前的傻大個,搖了搖頭。
……
與此同時,山上,隨著老黃和一眾下屬兵卒的奮力砍殺,還能站著的群尸,已經不剩下幾個了,當然老黃這一方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滿打滿算,老黃身后,還站著的,提的動刀的,也只剩下了八個,且個個負傷。
老黃的本人,也是極為狼狽,好著的那條腿強撐著站直身子,握著馬刀的雙手有些顫抖。
體內的氣血更是以極快的速度衰弱著,若不是多年的軍旅生涯打磨之下,普通的九品武者像老黃這樣肆意外放氣血揮出刀罡,怕是要早已脫力倒地。
“呼……呼,呼。”
急促的喘著大氣,一刀劈開擋道的活尸,老黃孤身來到殿宇外。
“嗒。”
“嗒。”
“嗒。”
聽著一道接一道的腳步聲從里面傳來,老黃舉起馬刀,默默的運上最后一分氣血,用力一揮。
一道一米長的紅色罡氣撲向面前的黑暗。
隨后,在老黃有些絕望的表情下,完全的沒入眼前的黑暗之中。
“成功了?”
“看樣子,里面好像沒動靜了。”
“應該是成功了,不愧是守備大人!”
身后幾個兵卒看到這一幕,頓時有些激動,幾人正準備上前攙扶起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的老黃時。
下一秒,一陣詭異的聲音從殿宇內部傳來。
“眾生皆苦!”
雖然只是四個字,但這四個字仿佛是用成千上百人的語調同時發出的一般,那種詭異感,讓人不寒而栗。
“吾佑汝長壽!”
“吾佑汝安康!”
“吾佑汝飽腹!”
“吾佑汝金銀!”
“吾佑汝鮮酒!”
“吾佑汝美姬!”
“汝之愿,吾饋之!”
“可愿入吾身中?”
一句又一句,一言又一言,這一刻,每個人的耳邊似乎都有成百上千張瘋癲的面孔在不停的訴說著,只是片刻間,便讓人心神崩潰。
活著的兵卒們痛苦的捂著頭,跪在地上,他們體內的血肉開始慢慢蠕動消散,表皮開始枯槁,僅僅只是須臾之間,活生生的人,便成了一具人皮尸體。
至此,全場唯一還站著的,僅剩下老黃一人。
但此刻的老黃顯然也不容樂觀,他緊咬著牙關,耳鼻口中皆有鮮血流出,縱使萬般苦痛加深,也依然挺立,他的意志很堅定,畢竟他再怎么不濟也是九品武者。
但,隨著耳邊話語的消散,在老黃的眼前,卻出現了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一個個身披和老黃身上一模一樣盔甲的男人漸漸出現在了老黃的面前。
只是一眼,這位定北軍老卒的眼里便濕潤了,他再一次看到了曾經死在戰場上的袍澤。
但迎接老黃的,沒有鮮花和掌聲。
他們在憤怒,他們在嘶吼,他們在抱怨。
“老黃,北境為甚變成這吊樣?”
“老黃,大漠,冷啊!”
“老黃,蠻子,真狠啊。”
“老黃,哥哥我,疼啊。”
“老黃,我兒子呢,現在怎么樣了?
“老黃,我媳婦,有沒有再擇一個?沒守寡吧?”
……
聽著一句又一句熟悉的語氣,老黃囁嚅著嘴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黃的心神,此刻已然接近奔潰的邊緣。
也就在這一刻,李懷安一行人終于趕到。
“瞎子,救人!”
隨著李懷安開口,瞎子瞬間便將精神力散出,虛無縹緲的精神力開始凝成一團,像一只弩箭一般朝著老黃的身軀打去。
“給我,散!”
隨著瞎子一聲厲喝,那團精神力在抵達老黃身軀時瞬間炸開。
“嘭!”
身處幻境之中的老黃只覺得一聲巨響,緊接著,眼前的一切便開始消弭,最終崩散。
然而,似乎是瞎子的這一行為激怒了廟宇內的那尊怪物,隨著里面傳出一聲義正言辭的“放肆!”后。
“噗!”
老黃的身軀便如一道離弦的箭矢一般朝后飛去,若不是蔣天及時跳起接住,這一擊,老黃怕是得直接飛出山下。
一旁的老孫順手將老黃從蔣天手中拿下,平放在地上,接著從裝酒的葫蘆里掏出一顆黑丸,嚴肅道:
“老黃,來,把這個吃了,能把命吊住。”
“啪!”
老黃拍來老孫的手,掙扎著坐起了身子。
眼前,早已一片狼藉,自己帶來的那些兵卒,此刻也早已被吸食掉了血肉,變得和此前的平虜百姓無異。
那尊怪物,甚至連面都未曾顯露,便已是這般狼狽。
“老孫,你們,走。”
掙扎著站起身子,老黃往后扒拉了一下老孫,同時又把站在幾人身后,完美隱藏自己身形的李懷安狠狠的往后一推。
“走!”
“滾!”
“快滾,這里,有老頭子我在,那東西,休想下了這山。”
“天塌了,有老子在這里頂著,你們這些娃娃,湊甚熱鬧。”
站在最前端的瞎子想說些什么,但卻被老黃踹了一腳,強行閉口。
“你這娃子,是聰明的,帶著你家少主子,帶著老孫,帶著那幾個憨貨,走!”
說罷,老孫頭也不回的撿起一把斷刀,一步一瘸的朝著殿宇內部走去。
而里面的那尊怪物,卻像是在看戲一般,此刻,居然也沒有發動任何攻擊。
那態度,仿佛吃飽了之后,在看幾只螞蟻。
“老黃他……”
“他已經聽不到了,主上。”
“聾了?”
“更像是,顛了。”
老孫隨意的將手中的黑丸丟進自己嘴里,開始慢慢咀嚼。
老黃,算是老孫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朋友。
“能救過來嗎?”
“臟器與經脈差不多碎完了,神仙難救,能走這幾步,已經算是回光返照中的回光返照了,我那顆黑丸,其實是糖塊。”
只不過,這糖,此刻,不太甜,甚至,有些苦。
“等等,不對勁,老黃有點不對勁!”
……
“天人有九災。”
老黃吃力的往前挪動出一步,臉色開始逐漸恢復一絲血氣。
“凡夫有八苦。”
這一步,腳下似乎有力了一些。
“魂為火,血為引,身為柴,聚八苦之力!”
這一刻,老黃體內的氣血開始重新沿著崩斷的經脈運轉,身軀也開始冒出陣陣白煙。
“一苦,目不能視。”
“噗!”
兩根枯瘦的手指插入眼眶,一時間,自平地開始生風。
同時,老黃的氣息猛的一凝,比九品更強大的氣息開始在老黃身上凝聚,并還在源源不斷的增長。
“八品?”
遠處的瞎子,清晰的感受著老黃猛增的精神力,心中震驚之余,又有種被模仿的感覺。
“二苦……噗!”
一口黑血自老黃口中噴出,猛增的氣血波動與精神力同時一滯,開始迅速下滑。
“呼……呼,還是,不行嗎?”
感受著體內那種靈魂灼燒的痛苦,老黃的臉上,早已滿是汗水。
不,不夠,這些,還不夠。
顫抖著伸出拿刀的那只手,猛的朝著那條好腿砍去。
“二……苦,腿不能行!”
一時間,快速滑落的氣息再次回升!
最終定格在了八品武夫巔峰!
與此同時,殿宇內部,強悍的氣息也猛然散發,與老黃針鋒相對!
一個金色的,模樣和李懷安有八九分相似的男人,一步步的從黑暗中走出。
“汝之體魄,可愿為吾效力?”
回應他的,是一抹血紅色的刀罡!
“蹭!”
數米長的血色刀罡瞬間劃過那道金身,連帶著將那座恢宏的廟宇劈成上下兩半。
“轟隆!”
待到煙塵散去,老黃的位置,早已不見人影,僅剩一把斷刀還插在地面。
已成廢墟的殿宇前面,那道金色的身影正帶著不可置信的,人性化的表情看著自己胸口那道血淋淋的傷疤。
……
“老劉,你說,咱撿漏的話,多大把握?”
一旁的劉裕看著手心那只黑色的骰子,上面顯著一點。
“主上,我覺得,五五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