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疫情生存指南

“但是現在，我什么都不敢想了。”

薩姆是一家美國公司的高管，在這家公司工作了20多年，擔任過各種各樣的職務。2020年2月，她有一半時間都在各地出差：剛在澳大利亞組織完一場培訓活動，又計劃著飛去歐洲趕場。和我們許多人一樣，工作是薩姆生活的重心，出差旅行能為她的生活注入能量。剛抵達一個目的地，就從機場休息室出發與客戶共進晚餐，這種積極又充實的工作和生活節奏能化作一種動力，讓她持續地在工作中收獲成就感和正向反饋。

但當新冠肺炎疫情襲來，她的日常生活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疫情的相關限制下，世界范圍內的大部分公司都暫停了所有外出業務，薩姆的公司也不例外。與世界各地的客戶共進豐盛晚餐，在會議室里激情澎湃地展示和討論……這些鮮活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取而代之的是日復一日的線上會議。從前她經常進行社交，工作生活都十分豐富，但現在全都變成了在“臨時辦公室”（她家客廳）里參加視頻會議。但適應工作的變化還不是她所面臨的最大挑戰，她需要適應的最大轉變之一是她對未來的期待和定位——這也是數百萬人仍在努力應對的轉變。在疫情來臨之前，“外出”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我們許多人都覺得，離開家去體驗外面的世界是理所當然的。但對于全世界數以百萬計的人來說，這種確定性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原來失去了才知道珍惜。”2021年初，薩姆對我說，“閨蜜們的旅行，一家人去度假，甚至去博伊西出趟差——這些都是我曾經期待的、憧憬的、讓我開心的事情。”

“但是現在，我什么都不敢想了。”

薩姆開玩笑似的說著，笑了起來，這些話卻引起了我的共鳴。新冠肺炎疫情開始后，雖然她說自己“什么都不敢想”，但其實她想了很多，只是大部分都讓人開心不起來：她得想著如何在家管好孩子們上網課，同時遠程完成好自己的工作；她想起年邁的父母——父親在和絕癥作斗爭，為了離她近一點，父母搬去了她所在的州，但現在卻各自困于家中，只有醫生能夠進出；她還想起那些逝去的時間和錯過的機會。薩姆的父親在疫情期間去世了。在父親生命的最后時刻，她和母親陪伴在他身邊，想到這里，她感到自己還是幸運的。但在父親生命的最后一年里，整個世界都充斥著悲傷、恐懼和不安。整個疫情期間，薩姆能做的只是屏住呼吸、等待再等待，等世界重新開放，回歸她所熱愛的往日生活；等待取消居家隔離的規定，她就能夠定期探望父母；而最后，在父親臨終之時，等待著與他做最后的告別。

我讀過很多評論文章，討論新冠肺炎疫情帶來的影響。其中有個觀點即使不被提及，也能在字里行間中感受到——疫情剝奪了我們的希望。這場疫情徹底改變了我們的心態。我們對健康的安全感漸漸瓦解，對享樂的追求漸漸消逝，卻越來越深切地認識到死亡的必然性，并為之感到絕望。全世界的新聞媒體都在傳遞著一個信息，同時也是我們唯一能確定的事情：人們會染病，我們中的一些人會死去。全世界的人都在家中隔離。2020年2月下旬，中國開始對特定區域進行防控。此后的一個月里，全世界有100多個國家也開始這樣做，波及了數十億人[1]。在一些國家，疫情之下的規定是全國范圍的，比如新西蘭，在第一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出現后的一個月內實施了四級國家緊急封鎖：封閉所有學校；叫停所有除保障人們基本生活需求之外的行業，行業員工全部居家；邊境關閉、公共活動取消、所有的公共交通都暫停運行……根據“牛津大學新冠肺炎疫情政府響應追蹤系統”顯示，在所有高收入國家中，新西蘭在2020年3月末實施的防疫規定是最嚴苛的，嚴格度指數高達96（總分100）[2]。相反，一些國家如瑞典，只提出了針對局部地區的建議，準許學校和企業繼續運轉，試圖通過群體免疫來保護他們的公民[3]。2020年末，部分國家取消了疫情限制，而另一些國家仍執行更嚴格的規定，疫情仍在繼續。譬如在美國，新冠肺炎疫情的死亡和感染率都達到了歷史新高。而盡管美國已經開展了第一劑疫苗的接種，但專家們卻認為，最糟糕的時刻還沒有到來[4]。

這場疫情讓全球各地都籠罩著烏云，這片烏云的名字就是“不確定性”。究竟什么人會被感染？什么人會因此死亡？這一切何時才能結束？隨著一些人被治愈，人們剛覺得生活可以恢復到從前，希望的火苗卻又被更可怕的事態熄滅。回想過去，能印證這一感受的、印象最深刻的一個象征是西班牙馬德里的冰宮。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之前，這里是人們上滑冰課、舉行曲棍球比賽、舉辦生日聚會的休閑場所。但在2020年3月，冰宮有了全新的功能：作為新死亡病例的臨時停尸房[5]。由于新冠肺炎疫情，該市的停尸房已經嚴重超負荷運轉，政府想到了這個地方，因為尸體需要冰，需要寒冷的環境。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馬德里冰宮被當作停尸房是人們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一個典型象征：迅速決定，并實施極端的措施。所有的休閑娛樂都籠上了一層陰霾。疾病、創傷、死亡，在全世界的注視下，許多無法言說的舉措讓人瞠目結舌。

當然，如果你還能讀到這本書，說明你已經挺過來了。至少你不是在這場疫情中喪生的數百萬人之一。但你也絕不是毫發無傷。你不得不承認，整個世界、你的工作、你的家庭和你的思想都發生了巨大變化。我們必須盡快接受這些變化，沒有時間去慢慢適應。當地球幾乎停止運轉，全世界的人都爭先恐后地去適應這種變化。你可能也很快融入了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很快習以為常；或者，你是核心防疫人員，或是保障人們基本需求的行業從業者，在這段時間里你可能也適應了風險升級的、與世隔絕的生活。總而言之，你被永遠地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