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琴翻棋譜的手一頓,“無妨的,這副棋我用著順手,云子也是下,紫檀暖玉也是一樣下,在我這里都沒有區別。”
薛氏抽過文水琴手中的棋譜,見檀云不知從哪里叫來兩個小丫鬟把棋盤搬下去,順手便把書給了檀云。
又對著文水琴道:“那可是你曾祖父唯一一次沒有罵你舅祖父鋪張浪費一身世俗之氣的,還直夸你舅祖父做得好。你細想想,怎么也要帶走才是。”
文水琴從善如流,“好,連那個一起帶走。”
薛氏看她的模樣便知曉她要放在倉庫里去,勸道:“那個放在明處才好,看著,他們府人多手雜,怪亂的,毀了你舅祖父可要心疼。”
文水琴輕笑,“母親糊涂了不曾,真要人多手雜,放在明處豈不是容易被‘蹭壞’?”
薛氏一噎,也不知到底該作何反應了,想唬著她把這副棋扔了,反而還被取笑,果然是人老了,笨了不曾?
文水琴伸手取過茶杯,斜眼覷著薛氏,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好心情的喝著普洱。
今日薛氏過來要講什么她都知曉,只是薛氏不主動提,她也沒打算問,只當是母女間尋常的喝茶聊天。
薛氏看著她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心就堵得慌,到底什么時候她才能緊張一下,永遠這么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實在讓她覺得自己在……貓抓耗子,多管閑事。
于是,完全了解自己女兒怪性子的薛氏迫于無奈的開口,“南宮云閑還沒有醒來。”
見她只是點點頭,薛氏癟了癟嘴,竟與文水棋的神態相差無二。
這才接著開口道:“這是其次,他母親可不是好相與的,”見文水琴不以為意,伸手便往她腦袋上打去,“我不是說她的脾性,而是見識,她不似一般的鄉野婦人。”
文水琴手捧著茶杯,依然慢慢悠悠,“自然不是鄉野婦人了,她兒子可是臨安伯呢。”
說罷,偏頭看著薛氏,只見她化著精致的妝容,不似其他貴婦人一般濃妝艷抹,整個人看著很是舒服,端莊大氣,一派官家主母風范。
只是,平日里水潤的眼睛卻滿布紅血絲,保養細致的臉上也沒了往日的水嫩光澤。
心中閃過愧疚,起身走到薛氏身邊,手自然的在薛氏的太陽穴上揉著,“母親,累了便歇歇吧,這些不重要。”
薛氏反手握了握文水琴的手,心中還是欣慰的,雖然琴丫頭有時專愛惹她生氣了一些,也不愛與他人打交道,卻是孝順極為的,也體貼細致雖然是因人而異的吧可她不介意啊,這是專寵啊。
“傻孩子,這是為了你,母親怎么會覺得累。”說著拍了拍文水琴的手,不正經道:“你若真心疼我,等你嫁出去了,回來幫我料理你兩個姐姐的婚事。”
文水琴手下狠勁一按,疼得薛氏直喚輕點,“還說我們呢,二姐姐性子都是隨了你的。哪有出嫁的妹妹給娘家姐姐料理婚事的。”
薛氏不服道:“怎么不行了,你出嫁了便可以,你兩個姐姐還待字閨中是不能給你料理的。平日里不見你顧忌這些,現在又來給我講大道理,可見不是真心心疼我。”
文水琴聽著她小孩子氣的話語,不由得好笑。
這樣看來確實是與外祖母一個性子的了,也知曉棋丫頭和詩丫頭的性子是怎么來的了。
果真什么樣的人便能養出什么樣的子女。
“好了好了,眉眉乖,琴兒聽你的便是。”
薛氏閨名叫薛素眉,這么一叫,薛氏反手拍在文水琴身上,笑道:“越發沒大沒小了。你坐下,我和你說。”
文水琴笑著走回自己的位置,知曉薛氏正等著自己松口,也不再繞著彎子打趣她了,當真聽話的坐著,等著薛氏說話。
薛氏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我是怎么樣的人也不用多和你說,想來你也不會看不上我的。
我只告訴你,我從不看輕任何一個人,哪怕是街上的乞丐。
只是,我也很分得清什么人有什么樣的本事,在我沒有看清他的性子之前,我從來不會貿然出手。
但今日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他們府里有貓膩,你未來婆婆也不是好處的。”末了,她又補上一句,“我指的是心機。”
文水琴聽了挑了挑眉,心機,農婦?
確實不簡單,不知道她所謂的丈夫又是什么角色。
但愿可以活到她去見他。
薛氏見她若有所思,便緩了語氣,“或許,她比你舅母還要能干。”
文水琴抬起頭,比舅母能干?心機比舅娘深?那……“為何她會成為農婦?”
薛氏搖搖頭,見她完全來了興趣,滿意的道:“或許你可以觀察觀察。”
有興趣起碼會留意府里的一舉一動,也不至于突然來個什么變故便措手不及。
別的,也不奢求了。
只是,“琴兒,你羨慕外祖母嗎?”
文水琴看向薛氏,臉上寫著明顯的疑問。
薛氏嘆了口氣,“從你看到的人里面,你外祖母應該是嫁得最好的,你外祖父也是真心的疼她,眼里心里只有你外祖母一人。你,想要這樣的感情嗎?”
文水琴笑了笑,毫不在意的道:“這樣的感情不是可遇而不可得的嗎?固然羨慕,卻不強求。”
看著薛氏,問道:“母親羨慕了?”
薛氏看著文水琴的樣子,心中釋懷,笑了笑,“文家待我很好,我不會羨慕。只是母親覺得你們值得最好的,可惜母親不能讓你們嫁個好人家。”
她說的是實話,文家待她確實很好,文母還在世時,從不對她挑三揀四,兩婆媳相處得極為融洽。
至于那兩個姨娘,一個是她在孕中給文言澈挑的,一個是圣上賞賜的,相比起其他府中勾心斗角的腌事體,文府太平多了。
在她心中,茹姨娘的那些小手段也上不得臺面,根本不值當她動手。
文水琴坐正身子,正對著薛氏,認真的說道:“哪里不是好人家了,大姐姐嫁給了工部尚書長子,二姐姐是武國公次子,我又是圣上親自賜婚嫁給了三等伯爵臨安伯。
只等他醒來,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滿京城里誰不羨慕呢。這樣的婚事不好,還有什么好的。”
薛氏見她認真,知曉她明白自己說的不是聲名利祿,但她卻沒有一絲在意,心中也有點不是滋味。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大都會在心中暗暗猜想未來夫婿是什么樣的,唯獨琴兒從沒想過,如今出了這種事體,只盼望她一直不懂,也就不會失望了。
文水琴知曉這是薛氏的心病,悠姐姐與韓慶愈僅限相敬如賓,兩人各有各自的考量;雪陌和楚哥哥之間連相敬如賓都做不到;棋丫頭與韓慶祖之間不說怎么回事,武國公府便有棋丫頭的好受。
大姐姐倒是對張家大哥有些好感,即便與張家有往來,可大姐姐到底還沒嫁過去,薛氏也放心不下。
如今又出了她這么一檔子事,政局也變蕩不安起來,饒是母親不懂,可她與父親相處十余年,父親突然的忙碌怎么瞞得了她,又怎能不讓她胡思亂想。
伸手拉過薛氏的手,難得的放緩語氣,道:“世上有幾個與外祖父和舅祖父一樣的人呢,武將不懂風情,文人才子多半風流,又何必再奢求不該奢求的呢?我心中存著太多東西了有棋,有琴,有畫,還有外面的山山水水。再存不下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