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我你會后悔。”圖森說道,“那些事已經發生了,任誰也收不回來。”
“杰森了解你的思維方式,了解你的運作方式。我不允許他在我的身邊發生危險。”
“那是有人要買精靈的命,你阻止不了,買家不是我,買家一直都在!”
貝倫揮手,護衛押走了老者,他在鐵鏈加身之時挺直上身,極力保持著一位老奸巨滑的紳士寵辱不驚的風骨。貝倫不相信折磨能讓老手奸細交出真實的答案,也不放心交給矮人審問,更擔心那位買家根本就是來自于矮人那邊。那么他唯一行得通的方法就是減少瑟蘭督伊的外出任務,把他留在精靈護衛中間。
這下卓雅有機會來送葡萄了,卓爾知道貝倫把葡萄送到了哪里自然會跟過去的,同時卓爾也是因為接到這個任務而來。卓雅說弟弟的嘴巴居然被蜜糖糊住了,柯林斯絕對套不出來那是什么原因。柯林斯的到來主要是因為這里有青菜葉子。迪奧和瑟蘭督伊的小餐桌上可能還有些大廚房里沒有的好菜。
這是吃早餐的時間,娜娜莉想去請散步的父親回來,她看到花園柵欄邊一片藍色的衣角。
撒爾金失明的眼睛里有一片艷麗的風景,如茵的綠草上成片的紫色薄霧。
“別擔心,我能看見,我知道這里有花,草也抽葉了。”撒爾金輕輕撫摸阿夏莉柔軟卷曲的秀發,從她頭上一直摸到腰際,“我能看到你的樣子,一直都是我初見你時的模樣。”
“你是記住了嗎?”
“我只要望到你的方向,我的藍天與大海,現在我能夠看得到愛,從前我沒有想過它能像現在這樣真實。經過整個春天的日日夜夜,我才想明白了。我是用生命在愛你,所以閉上眼睛才看得清楚,你也閉上眼睛吧,不要在意我對生活瑣事的粗心。”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每天都對我好。”阿夏莉迎上他的懷抱,良久,她問,“你也看書了?”
“嗯,娜娜莉為我讀了好多梅格洛爾的詩作,不愧是偉大的詩人與歌者,那些音節,都能感動了木頭。”
“木頭,呵呵”
撒爾金心里也癢,但他不笑。
“笑什么,不許笑。”
阿夏莉請求貝倫施救,她相信領主大人一定有辦法治愈撒爾金的眼睛。
“我能有什么辦法?你是醫者,醫治了一個冬天和一個春天都沒有辦法。”
“大人,撒爾金并非完全失明,他的眼睛還有救。懇請……如果瑟蘭督伊大人能夠出手。”
“你為什么不直接去求瑟蘭督伊?”
阿夏莉跪著不答。
貝倫折上書頁,認真看著階前的藍衣女子,她輕輕晃了下脖頸,終是沒有抬起頭來又無奈地垂得更深,有好一會兒,她的身體巋然不動,卻遺漏了女子溫婉的嘆息。
“直說無妨!”
女子用最最輕軟的聲線像呢喃的小貓兒一樣緩緩啟語。
“沒妨礙到精靈,瑟蘭督伊大人根本不關心人類的事情。”她不曾抬過頭,接下去低語,“只有求得領主您的幫助才能讓精靈大人答應救治。”
撒爾金痊愈以后將舉行嘉蘭島的第一場婚禮,老老少少忙前忙后歡天喜地地數指頭翹首期盼那個幸福的立夏之日,那同時將是精靈們盛大的節日,因為這也是上島的首個十年最隆重的慶祝日。這個節日勾起了人類悲歡離合太多的回憶,也承載了他們最最殷切的希望。
“島上太久太久沒有小孩子出生了。”撒爾金的鄰居老太咂巴著嘴唇感慨地總結。
歡樂不會因了物質匱乏而有半分的減少,嘉蘭島的男男女女都像小孩子一樣的快活。他們拿出儲藏的食材與鄰里分享,歌聲與篝火從未停息。舞者在各個場地穿梭,她們每踏一步都將舞姿的韻味兒撒播,她們邀請更多歡快的人加入隊伍,一路高歌從“半面墻”那里穿行而過,進入精靈的領地。
人類祈求平安,祈求物產豐饒,他們或粗獷或婉轉的歌聲讓精靈混和了樹木聲息的飄渺樂音在森林的耳畔消沉,讓幼嫩的枝葉抖擻地適應新的旋律,甚至于奪走了樹根的聽力。老樹沒有了回應,它們不在人類面前歌唱阿杜蘭特洪水漫灌是怎樣養肥的土地。
服侍父親暫時回去休息,勞碌了一天的娜娜莉不動聲色地偵察阿夏莉的足跡,最后她確信那女人已偷偷離去。
薄暮將臨,阿杜蘭特上方一片昏暗。
腳邊是大河千百年不變的歌謠,遠處是暮色中陰暗的街道。
“阿夏莉,你怎么在這里?”
“胡姬姐姐。”
阿夏莉首先哭起來,胡姬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再抱住她。
“你哭什么哭啊,將來有個指定的人來陪你。我還沒有哭呢,就這么一個小妹,就這樣嫁了。”
“嗚嗚嗚……呃……嗚嗚……”
“你害怕嗎?”胡姬輕揉著妹妹的長發,抬起她的下巴,“不要害怕。”
“嗯嗯……嗚嗚嗚……”
“瞧瞧這漂亮臉蛋,哪個敢不對你動真情,敢不對你好呢?”
“結婚沒有那么可怕,你有自己的生活你怕什么呢?”
“如果前面真的是個坑,是個墳墓,”胡姬對上妹妹的眼睛,“你都有能力跳下去再跳出來呀!”
“他曾經打動過你吧?”
“為什么不試試呢,不試試多遺憾啊!”
“你愛過他是嗎,哪怕只有一點點兒。”
“只要這一刻是相愛的,那么結婚就是幸福的事啊!婚約締結的是幸福,幸福延續到哪一天就讓他陪伴你到哪一天呀!如果他不愛你了,如果你不愛他了,他不能增加你的一分快樂,也不能留給你一分苦惱,你還是原來的那個你呀!”
“你并不是那些柔弱可欺的女子,把一生拴在丈夫身邊讓他瞧不起。”
“好了,不要再哭了。每一個女人結婚前都有這種莫明的情緒波動,真正逃婚的才是傻瓜!”
“姐姐來接你,就是要你在我身邊風風光光地走出去。你看”
胡姬身后,有萬千燈火,像極了天上的街市。
“暫時收起你的翅膀歸巢吧!”
“藍天仍然靜靜地為你留在那里。”
“我聽到你吸鼻涕的聲音了,會笑了噢?”胡姬與她額頂著額。
娜娜莉很失望地走回家里,她的父親并沒有小憩。
“爸爸”
父親習慣性地急著收起妻子的遺物,卻覺得在背叛面前他沒有必要再掩飾了。
“爸爸,你很傷心嗎?”娜娜莉坐在父親的身邊。
“你會為你媽媽感到惋惜嗎?”
“我覺得她很幸福,在她活著的時候,爸爸只愛她!”
“好好。只要她得到了我,在她死亡之后都會放手讓我去愛其他人。你媽媽就是這樣的一個好人,很幸運地,我只愛她!”
“媽媽會希望爸爸再次得到幸福的。我也會感覺幸福的。爸爸,去接阿夏莉回家吧!”
撒爾金將小梳子交給了女兒保管。
婚禮的那一晚,這個木訥的男人道了歉。
“原諒我曾說過的糊涂話,我愛你不是要將你捆在身邊,我愛你只是希望每天都能快樂地看著你,讓你知曉我很快樂。除了只能愛我以外,你都是自由的。我愛你就不會懷疑你,我愛你就不會傷害你。我的愛不遜于歌詠中的深情!”
人類那清甜的聲音,像含著糖塊吐字而歌,短促俏皮的音律,像成熟的豆子擠破豆莢快樂地一路滾向有豆葉酣睡的土地。
人們拿來紅色的果子,披掛到新人身上。撒爾金和阿夏莉身著平時的衣服,他們牽起娜娜莉的手組成一個新的家庭。當他們分享那成熟的果實,眾人重新唱起祝福的歌謠。
阿夏莉背轉身,高舉新娘花棒。女孩兒們擁擠在她的后方,裙裾連著裙裾,在夜風的拂動下擺起舞姿。篝火沾染了香料,熱辣的香風熏得女孩兒臉蛋上淀放了玫瑰色的光彩。只消這一刻承接到祝福,誰會是下一位幸運的新娘?
“我要扔啦?”女兒香堪堪觸及她的背影,阿夏莉優雅地轉身徑直將花棒交到了卓雅手上。
女精靈愣住,靦腆地笑著。
新娘明凈的笑容已隨她的新郎隱沒在人群身后,人們的熱情立即換到了新的對象上。
“卓雅……”
“哈哈哈哈……”
“卓雅,唱支歌兒,表達一下心情……”
銀鈴般的笑像歌聲起伏,歌聲一直圍繞著她。卓雅站在人群的中心,環視一周,根本沒有瑟蘭督伊的身影。她小心掰下朵朵花瓣撒向女孩子們,女孩兒伸手去接那蹁躚花雨,人群隨風散開。
從那一夜開始,人們經歷了整個熱情洋溢的夏天,每個人都是情緒高漲與干勁十足的。精靈讓出了更多的土地,圈養牲畜的存欄量大大上升,人們按照莫奈爾教授的方法燒制熟石灰粉刷墻壁與街道,以便石窖能夠匯集清潔的雨水。
“夏之門”臨近了。
卓雅、瑟蘭督伊、格瑞斯、卓爾一齊跑過漫長的石蘭花之路。
向日葵的花朵漸漸轉向了西方。
卓爾一把抱住老樹,喊道:“累死啦,我決定不追了!”
“快點啊”
箭射來,卓爾偏過頭,雙箭分開,一支釘入樹桿,一支沒入草叢。
“看來你也不行哈!”卓雅的聲音掠過。
“把箭撿回來。”金發精靈的聲音遠去了。
“說好了箭射到哪兒就跑到哪兒的。”
卓爾拔出箭來,喘著氣兒大聲喊:“我們現在不窮啦,吝嗇鬼!”
“格瑞斯他們,現在看不見了。”
“天黑了。”
“今天,在練習場,沒有分出輸贏,心里很興奮,并不想回去。”卓雅走在崖邊,跳下一級,“嗨,這里有只螢火蟲!”
卓雅摘下一只花苞悄悄砸過去,“想什么呢?”
瑟蘭督伊緩慢地走過來,像流連在花香里。他手里多了一只半開的花,卓雅疑惑地搶了回去,真的是她扔的那一朵兒。金發精靈坐在了她的身邊。
崖上沒有了蟲鳴喧嘩,但聞濤聲依舊。
“給你的信。”女精靈輕輕遞過來,指尖兒壓上完整的火漆。卓雅抽出另一封信讀起來。
瑟蘭督伊接過來打開,是父親的字跡。父親說,瑪吉老了。
ADA您就不能好好說想我了嗎?
瑪吉又有了一個小女兒瑪莉,很乖,它長大了。
起好了名字,哼!
手背被卓雅捏了一下,他甩開女精靈,就勢按到了草地上。卓雅又戳了他手背一下。
“干什么?”
“夜太黑,我看不清。”卓雅抖抖手中柔軟的羊皮紙,抱怨的話她說出來都帶著笑音,“弄亮一點兒。”
精靈的夜視力很好,瑟蘭督伊會發光是不假,可為什么要拿到這里看信呢?
“我的信怎么會在你哪里?”
“你想辦法讓我看清這上面的字,我就告訴你!”
瑟蘭督伊很無奈。
卓雅又戳戳他,“再亮一點兒!”
“再亮一點兒我就成了箭耙子了。”
“嗯,沒關系的,不會有人敢向你射箭的。”卓雅看完了最后一行字,笑著對他說,“我收到信就給你的也帶出來了。”
“他們在那里,我看到了那光!”卓爾開大嗓門死勁兒地喊,“瑟蘭督伊”
他莽撞地跑過來,踹飛了一只隱藏的透翅蝶。
停棲的蝴蝶從葉尖飛過,卓爾帶著一股狂風跑到了。
“你們跑這么遠干嘛?”他彎下腰大口喘著氣,“累死我了!”
“是蝴蝶!”格瑞斯輕語。
“哪兒呢?”
“它飛走了,很少見到這么空靈的蝴蝶。”
卓爾伸長腰身高舉雙臂大聲呼喊:“蝴蝶,明天還要回來呀”
“回來給你抓嗎?”卓雅斜眼望了一下傻弟弟。
“它明天會回來的,我們今天回去休息吧?”卓爾摸摸后腦,“我有點、困了!”
夏日的風送來野姜花的冷香,從敞開的窗子一直吹到迪奧的桌上,卷起一張張零散的書頁,吹皺了迪奧疲倦的眉目。半精靈一手劃拉著練習紙一手將膝頭小兔子的耳朵捋到了一起。
“啊欠”迪奧摸摸兔子耳根,將腦海中蹦出來的新單詞抄寫在羊皮卷上,“ADA他們吵起來了,都怪加拉特非要賣掉海藍寶,現在價格那么低。”
“專心寫,不要因為貪玩再獲罰了。”梅根夫人放下針線活兒說道。
“海藍寶很漂亮,現在賣掉太虧了。噢,我可以拿給您看。”迪奧跳下凳子。
“什么寶石,你去哪里?”
“就在我這里。”
“現在的市場價格體現不出海藍寶的價值,真正的寶物也會因為種種原因被埋沒過,但是我們不能裝做糊涂將之放棄了。”
“領主大人需要考慮一下我們的谷類食物的供應了。”
“ADA不要賣掉海藍寶,谷物我可以少吃一點兒,我可以只吃青菜和肉。”
“迪奧,沒有谷粒哪來的肉呢?”加拉特笑著說道。
“做功課,不專心,迪奧。”
“現在,有比做功課更重要的事兒。倉惶之中丟棄了寶物是很遺憾的事情。”迪奧舉起那塊寶石,迎向燭光,“它真的很美!”
加拉特還來不及欣賞,他是第一次見識到它的美麗。那個圓球從半精靈手中滑脫,摔在了地上。迪奧愣了,看著腳邊的一點點粉渣隨風滾了一滾,迷蒙的淡藍色光暈像那傷心的淚。迪奧小心地撿起它來,石球在他手中裂開。透明的液滴砸在斷口上,迪奧捧著石頭大聲地哭了。
貝倫撫摸著明凈如水的斷茬兒,指頭滑向裸露出來的雜質顆粒,說道:“也許還不是個壞事!迪奧不要哭,擦干眼淚想想辦法。”
“嗯?”迪奧一手一塊細仔端詳水光之下的幽藍寶石,“我怎么向瑟蘭督伊交待?”
“你就告訴他,你幫他找到了兩塊上好的寶石原料。”貝倫拿過較大的那塊兒藍晶,心中已有了想法。
迪奧張了小嘴,猶掛淚痕的小臉兒綻開崇拜的笑顏,“我會琢磨琢磨剩下的這塊兒該做成什么。”
“中規中矩的就好。”
很多年以后,那塊存留在他手中的階梯型海藍寶珍藏了迪奧最溫暖的回憶,那里面是ADA愛的包容,是瑟蘭督伊鑒賞過的經得起審視的美麗。此刻它映射了初升的光閃爍的是智慧的光華ADA教給他的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遠比悲傷難過重要。他將要親手為心愛的寧羅絲戴上它,像他的父親一樣將掌舵的手放于孩子身后默默扶持他調整人生的航向作為對鐘愛的妻子無悔情意的報償。
嘉蘭島焰火滿天。
迪奧牽手寧羅絲后不久,精靈們迎來了一對兒新生命。
“埃盧瑞與埃盧林出生了。”卓雅擺弄著永存于水晶中的透翅蝶。
格瑞斯看她心不在蔫的就收回了自己的寶貝,放回了展示架上。
“迪奧都長大成人了。”卓爾嘆氣。
“有那么一絲兒難以接受嗎?”柯林斯裝作事不關己地反問。
“這才不到百年啊!”卓爾又嘆。
“還不到50年。”杰爾曼說。
六個精靈相互對視,半精靈真是個神奇的新物種!
“我們老了嗎?”卓爾顫抖地發問。
“閉嘴!”其中四個精靈一口回絕了他。
夏季,嘉蘭島又漲水了,紫藤蔓兒的種子被沖走了。轉年春天禾苗兒發得很壯,精靈和人類在“收獲日”慶賀了大豐收。一年一年阿杜蘭特登上嘉蘭島留下足夠的養分,一年一年人類占據更多的土地。阿杜蘭特依舊,只是更多孩童認識了這處珍寶一樣的小島,見證了島上的興衰與繁華。
信鴿飛舞,它們將嘉蘭島認作第二個家。
白色鴿子中有只無聲無息的雪專為瑟蘭督伊送信。夜色中每次輕盈的白影從貝倫的余光中消失,瑟蘭督伊都會抑郁好一陣子。貝倫不喜歡這只鳥,但他又不知道它何時會飛來,從哪兒飛過了嘉蘭島。貝倫苦思冥想沒多久,在嘉蘭島星光燦爛的一個晚上,迪奧的夭女愛爾溫出生了,她的名字銘記了那夜璀璨的星河。
慢慢地,貝倫想出了主意。他在瑟蘭督伊臥室的窗前建筑了一座高大的塔,用黑色的毛石貼面,沒有風鈴也沒有燈火,像夜空中豎立起的一把暗劍。無星無月的夜晚,在藍希爾?拉瑪斯水泉都暗淡下去的時刻,雪到達了。它徑直飛向瑟蘭督伊的宮殿,一頭撞上了黑暗的高塔。凄厲的鳴叫嚇壞了眾精靈,白鳥丟下信箋,憤恨地繞越宮殿離去。瑟蘭督伊只在階前的枯草上撿到了父親的親筆信,那封信帶來一個壞消息,瑪吉死了。
它是老死的!
瑟蘭督伊翻來覆去看了整頁的羊皮紙,又把它置于燭火上加溫,再丟進水里浸濕,紙上只有這一行字。
“瑪吉老死了。”
ADA!
瑟蘭督伊快步走上迪奧宮殿的偏廳。貝倫改在了這里辦公,他正心神不寧地端坐于寬闊的天鵝絨桌案之后批閱文件,頭發被抓出了海嘯般的波浪卷。
輕捷的足音踏響了簇新的長毛地毯,那雙柔軟的鹿皮靴的主人像踩著雪塊兒氣沖沖地掠至近前,連門扉都來不及吱呀一聲報信兒。
冷風一激,貝倫豁然起身,露臺側洞開的觀景門輕輕磕在白石垛上,干草香撲進廳堂,貝倫只定定注視著有寒蘭的幽遠香韻生發之處。
瑟蘭督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嘉蘭島的領主眉峰蹙起,“你都不會敲門嗎?”
那精靈沒有什么表情變幻,握在身側的手也沒有放開,只是淡淡地說道:“我以為嘉蘭島睿智的領主大人是不拘泥于凡塵俗禮的!”說罷,他輕輕退了出去,并合上門扉。
貝倫重又坐下續寫政令,寫滿一行字抬頭看看木門,涂掉一行再看看門,寫完全篇,瑟蘭督伊也沒再走進來。桌前雪白的地毯銳利的毛尖兒之上斑駁的光影延續到弧形的陰,在那里燭火的光亮用盡,門底幽暗的縫隙不曾擴大或縮小。貝倫等著,而門上靜悄悄。他強迫自己專注于文件。羽毛筆在新的羊皮紙上潦草地劃拉著,用力刻寫了簽名,以至于煩躁地一筆戳破了天鵝絨桌布。他氣憤地摔了筆,只差撕了之前那卷揉皺了的文件草稿。
精靈沒有走遠,他徘徊在暗夜邊緣,迪奧的另一半露臺之上。
貝倫自嘲的冷笑收攝于抬眼之間,他拗不過精靈,只能捧著燭臺走出廳室,他身前的光亮溫暖了寒夜。
“說吧,找我什么事?”貝倫將蠟燭置于石墩的宮燈里。
精靈默默看了他一眼,貝倫不知道有什么事令他的朋友心緒難平,但他已見過那幽靈似的白影飛離。如果瑟蘭督伊想說,那么他就認真地聽。如果確如他最初的揣測,而瑟蘭督伊又沒有改主意的話,那么他就是扼住朋友的喉嚨掩住自己的耳朵也不能阻止精靈歸去,因為嘉蘭島永遠不是瑟蘭督伊的家。
瑟蘭督伊坐在了護欄上,貝倫則看到他身后夜的陰霾。貝倫有一雙警惕的眼睛,瞬間洞悉了夜貓的行徑。
喵
貝倫望向虛空,搶先開口了,“撒爾金今天要求增擴土地,他的人和家畜都住不下了。”
金色羽絲飄落在貝倫的衣袖上,他并未收回監視著暗影的雙瞳。
“我又惹你生氣了?”
“讓撒爾金控制人類與牲畜的數量。想增加用地,絕無可能。”
“我授權給你處理,畢竟我的身份,有點兒尷尬。”
風從下方吹起,帶到高空深秋冷冽的草木香。
貝倫發覺瑟蘭督伊的心思并不像從前全部放在嘉蘭島上,當他的思緒遠離,貝倫則是萬分焦躁而又無可奈何的。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日貝倫簽署的政令是被執行的最徹底的。擅于察言觀色的人類看到領主簽名的力度猜想到主人的重視。
倘佯在歐西瑞安的綠精靈知曉胡林送給了多瑞亞斯的精靈王項鏈諾格萊迷爾,他們說胡林被魔茍斯的謊言欺騙,被冤屈和仇恨蒙蔽了雙眼,是美麗安王后的箴言洗去了他身心上的污垢,幫他從魔茍斯的錯訛灌輸與刻意扭曲引發的悲忿與絕望中解脫出來。庭葛王收下了諾格萊迷爾,而胡林在發自內心地感謝了他所尊敬的朋友之后走出了魔茍斯的陰影,還心以自由。
多瑞亞斯的樹林連同歐西瑞安的七條河流都沒有胡林的影蹤,沒有綠精靈知道胡林最終去了何處,結局怎樣。不祥的預感猶如燭身下的投影游離在事件之外,卻隨時光流逝逐漸模糊了邊界脹大了軀體彌漫在露西恩的整個心頭。隨后的消息是她的父親想要重新打造這件稀世之寶,增添一顆牽動著諾多族與辛達族命運的茜瑪麗爾寶石,同時將多瑞亞斯的精靈與諾多族遭受的詛咒用黃金銬牢。
自此時起,扯不碎的陰云來來去去籠罩了露西恩,憂愁占據了她的心,她能想到母親懷有同樣的預見面對不可抗拒的宿命的無力感。
貝倫勸慰妻子如果放心不下可以介紹卡什的13位老師承接這個重任,矮人在明霓國斯的宮殿里工作,精靈還有什么不放心的?迪奧也提出擔保,信得過卡什的品行,與他相處了二十幾年的老師不會是宵小之徒。
慘淡愁云并未離開露西恩,她聽聞費諾七子聲索茜瑪麗爾寶石,父親沒有聽從母親的勸導。從父親那里送來快樂的字句,諾格萊迷爾的重造工程順利,父親經常端坐于矮人工匠之間欣賞他們巧奪天工的技藝。庭葛王的喜悅慢慢傳遞給女兒,露西恩認識到那讓全中洲的生靈覬覦的寶物讓她的父親意亂情迷了,然后公主決定在改造將完之際回家探親并出席父親期待中盛大的慶祝典禮。
貝倫發現了卡適家的異動,他們代理出售嘉蘭島的提水器材與火腿的生意中間出了差錯,一部分貨物失蹤了。貝倫繼續追查下去牽扯出的都是卡適家族的陳年舊事,露西恩不能揭示這一預兆,貝倫又苦思不得其間千絲萬縷的聯系,轉眼就到了“收獲日”。
“收獲日”前夕,嘉蘭島按照慣例舉行自助式的宴飲。
卓雅和格瑞斯來得較晚,她們沿著長餐桌走過金黃的草地。花式糕點和樣式精美的冷疏拼盤高低交錯擺在明亮的托架上,金制餐盤壓著整潔的小方巾,任客人愉快地取用。侍從換下殘缺的甜品,放上一碟碟的水果切片,并在餐具架的空位補插亮如圓月的勺子和晃動著火焰影子的刀叉。油脂滴落,煙火暴漲,熱浪混著熟香撲至面前。與另一條長餐桌十字相交處,閃亮的刀光劃破火焰落下空余的白煙,侍叢捧起剃好的羊排肉,將那香味兒引至客人鼻端。
玫瑰色的火星兒像飄帶旋轉,在夜風與歌聲中舒展。
十字相交的長餐桌,像捆綁在黃金草坪上的白絲帶,皇冠型的銅制燒烤架正是那鮮活的玫瑰結,精靈把整場熱鬧的宴會獻給秋收,而水晶銅的湯勺像那點綴在禮物上的金色珍珠。
卓雅從橫亙在眼前的長桌上取了一杯熱咖啡,桌子的另一邊是喧嘩的舞池。瑟蘭督伊他們不在,只有矮人喝得有些醉了。人類在跳舞,矮人在就餐。因為這桌子考慮了矮人的感受,所以卓雅她們一走近草地就看清了“禮物”的樣子。
鮮啤酒加上牡蠣湯的怪異氣味讓精靈極不相信矮人的味蕾是有效用的。卓雅見到舞池那邊兩個矮人商人有說有笑地一樣一樣試吃,舉杯相互祝福。
卓雅嘗了嘗面前的小杯牡蠣湯,皺了眉目,對格瑞斯說道:“胡椒味太重。”
“矮人喜歡。”
矮人在肉排上灑了椒鹽溫烤,更濃的香辛料的氣味飄過來。
“夜深了,撒爾金沒有離開,他在考驗誰是有能力的肉類經銷商。首先,商人得喜愛他的食材,贊美它,感染別人。”格瑞斯向餐桌盡頭移步,“我要拿點果汁,你要不要?”
“你相信么,哈哈哈”炭化木的大酒杯相撞,矮人再喝一口清涼的黑啤酒。
那兩位矮人商人一路說著某某湯品好喝,手拍著對方的肩背,笑得前仰后合。
“反正我是不相信瑟蘭督伊和貝倫是清白的。”他的朋友斜眼盯了他一下子。
“瑟蘭督伊買回的那塊海藍寶原石,他說不賣就不賣,嘉蘭島那時急需以它換回救濟糧的,可貝倫即使將之摔碎也不肯出賣。”
“嘉蘭島的人類不滿、抗議,都沒用,貝倫才是領主。”
“這些年價格波動,寶石價格持續走低,海藍寶受創最重,還不是塊兒爛石頭。”
“你想撿便宜想要吧,編出這許多故事來。”
“我看你是喝高了。”矮人仰起臉大笑,他們也忘記了壓低聲音。
“有感恩才會有縱容,因寵愛而放縱……”
甜美的女精靈自他們對側走過,矮人不是不懂得欣賞美的暴徒,他們一齊行了極為紳士的注目禮,連禮畢之后的饗飲都變得悠悠然。但那杯中酒已不僅是酒,辣喉、嗆鼻、苦澀,酷似癲癇癔癥的藥引,矮人飲下以后歇斯底里地發作出來。
“阿夏莉,快過來”撒爾金扶住兩位捂著臉踢蹬的客人,不知他們發了什么病癥。
兩名伊甸人幫忙扶他們躺下以免摔傷,其他人還沒有注意到長餐桌的末端出了亂子。
“這是什么病?”
阿夏莉檢查過抱頭扭曲的兩個矮人,沒發現什么身體異常,當她看到近在咫尺的兩位女精靈不驚訝也不著急的探視,她們不發一語地等著看兩個矮人“抽搐”得喘不過氣吐出一點兒帶沫兒的口水。
“先生是覺得腦袋昏脹嗎?”
矮人流著淚嗚嗚,他說的什么阿夏莉聽不懂,但她明白了這既非中毒又非怪病。
“他們是不是吃下毒鼠藥了?”有人問道,那位伊甸人撿起桌腿下的花盤子。
“盤子里的水是有毒的嗎?”
“沒有放鼠藥。”格瑞斯說道。
“我看他的樣子像誤食了鼠藥一般痛苦。”
矮人想說那佐料的氣味像爆炸,轟上腦袋,他們扭動軀干代替點頭,肩膀碾碎了枯草葉子。
“除了老鼠沒有人知道服了毒鼠藥該有的表情。”
“是不是舌頭像被拔掉了?”格瑞斯問他們。
“我、我……喝了……”一個矮人伸長脖子,那樣子像快要死了,“投……”
發了癲癇癔病的人可沒有清晰的思維按時回答提問。阿夏莉伸手塞到他口中一只湯勺,委婉地解釋他們可能飲酒過量偶發癔癥,急救過后自然就會好轉。女人慈悲的明眸注視著痛苦中的矮人,囑咐看護千萬不要讓勺子掉出來謹防矮人先生咬斷舌頭。她跟在被抬走的“病人”后面,像一束安定人心的光。
卓雅看著她,看她的善解人意與左右逢圓,這女人是在挫折、困苦與鄙視中一點點兒學會仇恨以后學會了堅強,卓雅再看看微笑中的格瑞斯,覺得她與從前大不相同了。精靈不會知道,今晚矮人所受的“教訓”是膽小的格瑞斯做的,更不會想到,女精靈在日復一日的愛與贊美中成長。
“收獲日”的歡樂終于來到了。
白色宮殿里,更多的人一對兒一對兒站在階梯上或包廂里觀望,他們身著錦繡的長禮服,手持華美的酒杯低聲交談,男子昂揚勃發,女子儀態端莊,讓秋日的宮殿充滿了和諧與喜悅的聲音,像一曲飄緲的和聲。
精靈樂隊在大鏡子前陶醉地演奏,試弦曲流出,準備獻舞的人們謹慎地站在宮殿中軸線附近,保留出一條狹長無阻的通道,讓并肩站立的年輕貴族可以側臉看到主位上的領主大人。德蘭家的夭女夏娜,首次參加精靈的秋日祭,正信心滿滿地仰望著空空的主座,希望不要錯過美麗的露西恩公主步入凡塵的那一刻。卡適家的庫慈已然長大,這位翩翩美少年精瞳流轉全副心思都在搜尋外露清雅內藏慧心的適齡女人,他從和唱試聲的那一排中走出,與碰過面的紳士淑女一一見禮,慢慢踱向夏娜,仿佛揚首翹盼的夏娜正注視著他穩步走來。
一名嘉蘭島的精靈匆匆越過宮殿側門,帶進一股冷風,他未踏足迎賓路而是獨自從大鏡子前疾走而過,快得像是草蛇鉆進了領主的休息室。尤謝爾悄悄出列,一把攥住弟弟手腕,示意他站過來。娜娜莉感到一絲兒不尋常,其他賓客也注意到了,但他們都沒有放在心上,很快收回目光,那祈福之歌幾乎沒受什么影響。
不一會兒,貝倫領主攜手露西恩公主登上主座,迪奧一家及眾精靈貴族陪護在側。賓客自覺后撤一步,在中軸線兩邊站成V型,好讓尊貴的領主及夫人能夠看清獻舞的每一個人。人類感念主人恩慈愿以祝福為報。
誰都沒有注意或者說沒有在意報信兒的精靈是什么時候退出的宮殿,但他重新登場卻是引領著一位多瑞亞斯來的精靈自中軸線上緩步踏入。貝倫領主居高臨下望著那位使者,給予的是凝重、殷切、質疑的一連串兒目光。
那位使者簡單行了一禮,長話短說,“陛下被偷竊寶鉆的矮人工匠殺害,王后已傷心西去。”
迪奧始終記得那天精靈們的憤怒,包廂里矮人短暫的騷亂,使者這才注意到會場高處還有不少的矮人。精靈衛士將場面控制住,矮人氣鼓鼓地坐回原位。
矮人的大貴族高聲質詢:“請領主不要輕信無稽之談。”
這時,歐西瑞安的綠精靈送來了新的信息。貝倫親見瑟蘭督伊的那只傳信雪飛落金發精靈肩上,精靈取下字條看過以后遞與了他。露西恩公主眼里隱忍的光芒泯滅了,賓客自覺瞬間從金秋跨入了隆冬,喧嘩的會場驟靜。領主捏住夫人的手,千言萬語都在一握中。
貝倫起身,鄭重地宣布:“明霓國斯發生的大事屬實,但嘉蘭島不會隨便懷疑朋友與盟友,我們相信與會的眾位賓客中沒有預謀之人。但諾格羅德的大軍已出發,免不了兵戎相見,為各位的安全著想,嘉蘭島留各位多住一段時間,等商道太平了再返程。”
執長矛的金甲衛士引領矮人最先離場。與嘉蘭島親厚的人類部族表達了他們的哀思與忠心。貝倫絞破了綠精靈的報文,那上面寫清了大批全副武裝的諾格羅德矮人以討還工費報酬之名誓師橫過吉理安河,在美麗安環帶消失后攻入多瑞亞斯,窮兇極惡的矮人洗劫明霓國斯殘殺灰精靈,“強手”馬伯龍將軍已戰死。現在,這些貪婪的賊人無恥的歹徒正滿載血染的黃金財寶呼喊著凱旋的號子還巢。
貝倫沒有停留,立即點齊軍隊率領他的大將、人類部落貴族及伊甸人、綠精靈北上共擊死敵。露西恩及少部分灰精靈駐守嘉蘭島,封鎖了出兵的消息。
當諾格羅德的矮人經行薩恩渡口,他們的斥候在長橋上來來回回巡視了好多遍,尖尖的羊蹄試探著木板的腐朽程度,其中一位頭戴纓花的將領憑欄遠眺,沉悶的流水越過空空的河谷,藍山山脈全然在望。風沙中熟悉的巖石與蓑草撫慰了戰士之魂,讓勝利走出地獄絕殺的矮人似聽到了鄉音。
云絮飄移,天空漸暗,長橋盡頭東南角的金色不再耀眼。
“沒有問題,撤!”他似乎心有感觸,雖下達了完整的命令亦回首橋下長草間,遲疑只是一瞬,羊蹄躍舞,歸迎大部隊。
矮人王的前驅士兵平安踏過渡橋,當王的車馬位于橋中央,東南方向射來第一批流矢。馱運珍寶的馬匹西轉,車駕橫在當路。
“后撤,快后撤,快……噢……”負責御前指揮的親衛統領還沒喊完就飲下精靈的復仇之箭,朗聲下令變成和血嗚咽。
“保護國王”
矮人王胯下羊駝中箭倒地,矮人士兵立刻拉起國王,卓雅的箭支直指矮人王,混亂中射落王冠,矮人王按著腦袋上的傷口揮劍抵擋。
東邊箭矢密集,矮人軍隊向西北避讓,西側埋伏乍起,驚翻了座騎。
“向橋下沖向橋下沖”矮人王下令以國王馬車為斷點,矮人兵分兩路向橋下沖殺。
國王距北橋頭最近,矮人護衛著他,砍斷流箭之光。突然嘹亮的沖鋒號吹響了,武力最高耐力最強的矮人最先搶下橋,立即遭遇了灰精靈的短兵之吻死亡之祭。卓爾振臂高呼,刺穿第一個相遇的矮人。橋南精靈號角呼應,沖殺之聲似追襲而來。矮人的每一處致命點都暴露在精靈的箭矢下,仇恨之箭由四面八方飛馳而來,矮人王始知他們被圍剿。揮劍的精靈像砍殺半獸人那樣處死矮人,鮮血潑下橋面。
“殺,殺死敵人,活著走出去,矮人無懼!”
噗
噗噗
豪言中止,能力高強的矮人開始自保。
推上橋板的沉重馬車在路面上進退兩難,逶迤的車轍于膿血中寫下暴徒不甘赴死的惡言。矮人王詛咒了這些黃金。矮人背靠著車廂以減輕飛箭的奪命壓力,換把手推車拖延。箱子里的黃金成了護盾,他們在等精靈的箭矢消耗怠盡。
等精靈上橋就有報仇的機會!
沖過第一波截殺的矮人王率眾往東逃向山脈,埋伏此處的綠精靈奮起阻擊,矮人又傷亡大半。
在矮人身后,第二波沖鋒號響起,預示了向南突圍的矮人與他們的座騎一樣永沉河下。
杰爾曼和柯林斯率隊追擊,等矮人王再聽到迎面傳來人類的號角沉痛的宣言,他漸漸明白嘉蘭島的敵軍嚴謹地執行了領主一個不留的對戰策略。
人類的強駑加入戰團,矮人被迫腹背受敵。
“看來精靈真的喜歡這種遠程殺傷性武器。”矮人王自嘲地笑道,眸色沉穩,“來吧,有種近前來,讓你們嘗嘗矮人的鋒刃,我會送上無痛的死亡旅程。”
矮人砍飛弓駑,砍殺人類,這些個流血的惡魔像剛剛從牢獄中醒來,殺害的是素未謀面的年輕生命,了結的是一世仇怨。
矮人閃亮的頭盔滾落在泥地里,里面的頭顱早不知去向。精靈躺倒血泊中,不滅的靈魂與肉體分離。綠精靈握著沒至手柄的利劍對抗矮人蠻橫的對撞,無防護的身體敵不過精鑄鎧甲的沖力,許多精靈胸膛凹陷與敵人同歸于盡。
多米德山的長坡咫尺之隔,阿斯卡河的挽歌近在耳畔。
矮人王從不知絕望,漫長的廝殺激發他困獸猶斗的愚勇,使他的耳目更加聰明,他看見一支利箭,瞄準了自己的眉心。執弓的金發精靈忽然偏轉箭頭,結果了他身側一群共患難的族人。那精靈沒再指著他鼻端,而是放下弓箭。矮人王來不及細想,抬斧架住如有千金墜地之力下切的寬刃劍。斧柄雖然擋住劍的來勢,但劍尖已點至眉目。矮人王橫斧阻止劍鋒下滑,貝倫唇角勾出一個不屑的笑,雙臂下壓。
貝倫在此,那個金發精靈一定是瑟蘭督伊了。精靈貴族都沒有對手了,那矮人同胞還存在嗎?孤王敗寇,今日要沉沙于此了。
一聲號起,有人大喊:“國王,我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