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袋藏在你身上,我小心眼兒,是我心胸狹窄嗎?”矮人大張著口指著自己,深呼吸來平息這幾天積攢的怒氣,將賣不出去的釘子扎進木板中。叮,當(dāng)啷,他隨手又一甩,一枚釘子打飛了另三枚。
“放在我身上還不是你控制著,一口水都不肯買,”他的朋友差點跳起來,臉紅得閃了油光,像正在澆注中的玫瑰金。
“那寡淡無味的液體有什么好喝的。”老板挺高胸脯,腆了肚子,反張著身體極力維持這份氣勢。
“水袋都已空了。”朋友的每一個字都合著嘆息。
“這些釘子怎么賣,還有多少?”
大胡子猛地后退一步驚愕地看向高處,年輕人祈長的身體在他的眼睛上方投下陰影,讓矮人極不舒服的威勢壓在他身上。刺穿靈魂的視線未在矮人臉上過多停留,向下一劃,大胡子仿若呼吸一緊,胸口似藏了謊言般難受。
杰森那種利劍一樣的目光,像是不待對方回答就想切開被制的對象找出中意的答案。
“還有多少?”他再問了一遍,已達到這伙人忍耐的極限。
大胡子裝作清理胡須上的粉糕渣子低下頭,從被嚇到的失態(tài)中緩過來。大胡子的老板繞道攤子一端,從木板下拎起雙層粗布袋子,低著頭無聲對抗這幾個穿著白衣的人類。他也只是在心里嘀咕兩句短語的時間,杰森后面的矮壯男人已氣上眉稍。那老板認(rèn)真看著杰森袖口藍色海紋與艦船組成的圖案,抬眸,平靜地說:“20枚金幣。”
“這就是全部的。”老板的朋友扒開袋子,恨恨地盯著幾個人類,他寧愿人類嫌價高而放棄也不愿意將辛苦磨制的釘子售給引發(fā)諾格羅德物價飛漲的罪魁禍?zhǔn)住?
“少一枚都不賣。”大胡子矮人不敢抬頭,眼睛正好自然垂視對面那伙人類放在身側(cè)的手。
沒有手或握或動,也許他們不想打人,大胡子轉(zhuǎn)念一想,這伙人雖然討厭,但是從未聽聞在街市干過打砸搶的勾當(dāng)。早年,他們帶來金銀或交易或資助貧困之人,大胡子的親戚就曾受益從他們那里借得無息貸款,憑手藝經(jīng)營小本生意將兩個年幼的侄兒養(yǎng)得白白胖胖。矮人對其漸生好感,不過是后來,矮人發(fā)現(xiàn)這伙人借出的金幣成色不純,而矮人還貸的全是富金礦和天然金,隨后又出現(xiàn)了首飾金、彩色金等等低值的交換物,將矮人的黃金市場攪得一蹋糊涂。
近幾年蔬菜價格大幅上行,寶石價格回落,將矮人平民手中的余錢榨個干凈,比盜賊還要兇殘。親戚只能眼睜睜看著兩個正在長身體的小子餓得像個未成年的纖弱精靈,病懨懨地蜷縮在門窗邊的陰影里,礦里的活計一點兒都幫不上忙。矮人平民得有膀子力氣才能混得口飯吃,有了飯吃才能長力氣累積財富,而現(xiàn)在親戚只能愁苦地想到兩個小孩越來越末落的前途,為了闖過難關(guān),破除窮困的詛咒,親戚思量之下決心帶著孩子們出走,另尋生路。
想到這里大胡子眼眶濕潤,干熱的天氣很快帶走溢出眼瞼的那一點點水分,沒人知道矮人心里已經(jīng)潸然淚下了。
杰森放下20枚金幣,大胡子的老板迅速收進衣袋,抓起大胡子整理好的行裝大步就走,大胡子回瞪擇菜的老矮人,老矮人端起銅盆換了個方向表示不屑與貪婪之人有眼神兒交流。
貪婪,誰比誰貪婪?
大胡子擰了唇角,心情反轉(zhuǎn),從鄰攤不肯挪動分毫的一堆篤斯越橘筐子中間趟過,衣擺上染了靛青色的果漿。
自認(rèn)正直裝就裝到底嘛,把東西收了攤子撤了就回家啊,哼!說到點子上就是看別人賺錢了眼氣,可這市場上的果蔬攤子賣矮人價錢更貴哩,人類進貨量大從優(yōu),物美價廉的貨源都被包下了,本城的矮人吃的穿的用的倒都是次一級的貨色。
大胡子和老板領(lǐng)受了釘子一樣深入的目光,心境變遷之下從容走過坐在地上的矮人商人,像接受檢閱的士兵一樣鼓起勇氣相信自己的敢作敢為比指責(zé)他人高尚。
矮人的礦產(chǎn),少量的水果,如果沒有直接賣給跑船的,也要賣給人類,而人類是一定會供給杰森那伙人的。說來說去,矮人不賺這筆錢就是交給人類去賺了。諾格羅德的集市上挑擔(dān)行走的人類都是謀利來的。
“諾格羅德的金子好賺在這幾年是共識了。”瑟蘭督伊的護衛(wèi)說道。
“那是圖森的養(yǎng)子?”
“是的,他代其父來集市交易。”
微帶玫瑰色的金幣小山被人推倒,從旁流泄出一縷清清淡淡的藍,人類手拿淺白微透明的原石在與矮人交換,剛剛那一抹透明的藍又不見了,比對過重量,人類將一袋子原石倒給矮人,那些手指粗細(xì)的海藍寶森白的顏色扎進木板上成堆明暗不同的金子散發(fā)的光芒之中,老矮人一把接一把地?fù)鸬乖谀_邊的藤簍里,又被他的孩子搬走放在陳列架的最后一格。
好多孩子像鼴鼠一樣矮身從人們相對稀疏的小腿邊大膽鉆進去,靠近架子和長木板,伸長手臂抓幾把石塊兜在母親做的圍裙里,再挑選合適大小的。他們的父母就等在人群外邊,買入和賣出的擠在一起,矮人收購商的奴仆也守在那里,精光四射的紅眼睛搜尋著沒有付款而可能離開的人。
“今天有收獲,撿了個寶。”
“說好你請客,到牡羊酒店要一盤牛肉一桶老酒。”
“這個早了,東西還沒出手,等成交了另付你一筆勞務(wù)費,到時酒要喝到開心噢!”
“你那什么收貨人,值得信賴嗎?寶石這東西出價高低差別太大。”
“精靈想要的東西,”人類青年附上朋友耳根,“聽說他們有嘉蘭島的精靈領(lǐng)主做后盾,與他們交易沒問題的。說不定就是精靈領(lǐng)主委托的呢!”
青年搬著朋友的肩將他拐進市場的入口,人類和矮人快速在眼前晃動,不同的心思或濃或淡地掛在每個人的臉上,像那金子如今已有的豐富色彩。
“這里不會有你要的東西。”朋友刻意貶低這種熱鬧的集市,孩子們學(xué)習(xí)經(jīng)商的游樂場。
“快給我,它是我先找到的。”小孩子們會因為多彩的寶石而搶起來,全然忘記同來時的情義,也會很快忘記有過的爭執(zhí)和搶奪,用一步步的物物交換完成占有的心愿。
“這是你的,那個給我,加里克用這枚金幣換得了雅利英的瑪瑙,而紫瑪瑙原是我挑來的。”
“那個你拿好,再找不出來同樣的了。”
“看,那些都是孩子喜歡的石頭,不值錢的。”
“精靈!”
得了寶貝心情很爽的那個青年側(cè)揚頭,小指壓在唇上示意同伴噤聲,看面貌還是個大男孩,身邊的朋友回眸的眼神兒較他就凜冽多了,他拽著朋友躲到休息區(qū)的大樹下,又附耳說了些什么,這次離得太遠了,瑟蘭督伊凝神也聽不清他們的耳語了。
“是精靈又怎么樣?”
“并不想遇上他們。聽人說,精靈想要海藍寶石,可是出價并不高。從精靈那里流出好些破相的廢品,如果利用得當(dāng)也能磨得出彩的寶石。收貨人很排斥與精靈有過交易的人類商人,如果被他們發(fā)現(xiàn)貨是精靈驗看過的,供貨人應(yīng)得的幾分利就取消了。”
“這個好監(jiān)督,精靈不會私下與人類貿(mào)易交換。”青年的朋友看了一眼灰發(fā)的精靈。
“我也不懂精靈語,而我說什么他們都聽得懂,這種情形不利于談生意。”
“你想得周到。”
“還是要賣給人類,矮人也不行。”
“你看那是誰?”他的朋友向前方一指。
杰森一伙巡視了一圈走向建在巖洞里的牡羊酒店,人類的隊伍后面多了個半截胡子的矮人。青年和他的朋友看到白衣的一群人閑逛的身影之中冒出一小撮兒紫紅色,細(xì)看是一個著土布衣服的矮人,再一晃又鉆進純白之中了。
“等等,看看再說。”
他朋友謹(jǐn)慎的建議青年欣然采納。
瑟蘭督伊等精靈先杰森一步轉(zhuǎn)進了牡羊酒店,他們土黃色的風(fēng)帽混跡在滿桌微醺爛醉的商人石灰?guī)r底紋的外袍之間,只有送酒水的女人分得清杯盤狼藉的桌邊圍坐的一圈兒人里哪些是添了酒菜的,哪些是新來的,哪些是想蹭剩餐的。
那女人提供了最基本的谷類食物和湯水,她來到門邊的這一桌,“如果客人想吃我們店里的特色,我們也可以將食物烹飪得像精靈吃的那樣精致,葷的素的都有。”
“精靈常來這里嗎?”瑟蘭督伊的護衛(wèi)問道。
“會來,我們的食物味道很地道。”女人俯首神秘兮兮地低聲介紹,“我們有一位精靈廚師,所以東西不會錯。”
“您要不要嘗嘗,嘗嘗就知道了。”她拂去眼角的鬢發(fā),手指從眉稍撫過唇角笑紋滑下鎖骨,熱切地推薦精靈的食材,微微低頭說道,“價格可能貴一些。”
隨著那一低頭的嬌羞,身姿的曲線更加貼近了桌面。
“好的,你選拿手的做吧。”那護衛(wèi)語氣平緩地回答,耳朵最先轉(zhuǎn)向被挑開的麻布門簾。
女人隨著客人視線的轉(zhuǎn)動立即抬頭。
“噢,杰森大人,好久不來了!”她迎上去,探首向后,目測人數(shù),“加一條長桌。”
“好咧!”伙計應(yīng)答。
“牡羊酒店還是這么窄小,烏蘭老板,在市場里午餐歇腳還得排著隊,晚餐還根本沒著落。”矮人背著一大口袋沉甸甸的物品,壓彎了背,梗著脖子,嫌棄這地方人擠著人背靠著背。
女人拉上伙計又清出去幾個癱軟如泥的酗酒者,擦干凈一段桌椅。
“大人帶著老主人的口信來的?”
“沒有。”杰森如實回答。
“那就只能上普通餐了,還是按慣例記帳。”
“父親還看這個嗎?”
“要看的,老主人每逢節(jié)日都會親自過一遍帳冊,白馬載了運送過去。”
后廚的卷簾被挑開,伙計端著精致的美食轉(zhuǎn)向那群黃衫人吸引了杰森的注意,“有人點了精靈的食物?”
“今天第一份。”
“他們是什么人?”
“不像商人。”女人回頭。
精靈護衛(wèi)指間藏了小巧的銀針拈起牛肉片、菜梗,他給自己倒上一杯水,潤潤唇。
“看起來像什么?”
“椰菜,氣味還挺對。”
“沒什么好說的了?”
“大人好像在看杰森。”
“杰森也在向這方看。”
“時間差不多了。”
“可以吃了?”
“已經(jīng)不燙了。”他假裝擦手,收起那枚依舊銀白的短針,叉了一塊嫩肉放進嘴里,“味道還不錯。”
“菜有些生味。”
“他們不會以為精靈都吃生食吧?”
“狗頭金?”高個子喝了一口湯,發(fā)音不是很清楚。
“別回頭。”扎藍腰帶的小聲喝止對面的同伴。
“狗頭金不好找了。”埋頭吃牛肉的精靈滿心歡喜地說,香氣從他大肆咀嚼的唇齒間逸出,他又叉向下一塊。
對面年長的精靈伸出叉子去擋,叮,把狗頭金嚇得一跳,嗖地竄到杰森背后的椅背下把腦袋埋起來。
“瑟蘭督伊大人還沒吃呢!”
“天曉得這做賊心虛的家伙是怎么在酒店的人堆里聽到我們的聲音的,”吃牛肉的精靈繞過長兄的叉子將肉丁抿進嘴里,“他一定是懷揣了一只踩了豹子食物的鹿,被驚慌失措的小鹿亂蹦亂跳踢著帶倒的。”
聽者忍俊不禁,不時從食物上抬眼瞟瞟瑟蘭督伊的反應(yīng)。
“對一切可能揭穿他的錯誤的熟悉的人影他都感到害怕,他是看到了我們。”那個吃貨的兄長將一碟子牛肉收走,警告他兄弟,“吃東西時別說話,說話時別吃東西。”
狗頭金雙手抓著椅背,將肩膀吊在上面,腦袋歪著,身子恐懼地向下墜,以期躲避所有的視線,又不安地伸長脖子仰頭觀看,盼望剛剛那是錯覺。
“帶他來見我。”瑟蘭督伊沒理會精靈們憋在喉嚨里的笑,只淡淡說了這一句。
“他們發(fā)現(xiàn)我了,他們知道我違約,里尤里會處死我的。救救我!”狗頭金發(fā)抖地哀求杰森救他。
一個精靈走過來,看得見風(fēng)帽下灰色的長發(fā)飄飄如飛絮,精靈越是步履輕盈踏樂如歌,狗頭金的心越是打鼓打得響。酒店里的嘈雜聲被不自然的嗡嗡聲取代,狗頭金的兩只耳朵脹得生痛。駭久了,下巴都有些僵,他咽下口水,世界忽然清靜了,他緊張地揉搓耳廊想喚回遺失的聽力。狗頭金只是看到杰森說了什么起身與精靈同去。
耳朵差一點兒被拉掉下來,狗頭金終于聽見了人類的話。
“你惹上禍了!”
“給我一碗熱水。”
“呵呵,瞧他鼻子上的汗,膽子這么小還敢出來混。”
“看看他排泄了沒?”
“哈哈哈哈”
狗頭金端過烏蘭老板手中的水碗灌下,覺得心腸熱得發(fā)虛而身上更冷了。
人類低下頭去喝酒吃菜,腮幫鼓鼓的,嚼得起勁兒,也許有兩個倒霉蛋的好戲看呢!狗頭金伸手撕了野兔的腿,大多數(shù)人出于憐憫沒有說話,但也有人小小地警告了他。
“你的工作量還沒有完成,但這一塊天然金足以說明你尋私活兒干了。”
狗頭金的喪氣越聚越濃,那情感攪作一團脹得胸肺快炸了,他突然爆發(fā)出來。
“我這頓不吃下頓也沒有了。”
于是整只燒兔子被矮人抓了去。
咚
杰森回了頭,那位扔金塊的漢子直著脖子坐于原處,其余的人都回望著他們的老大。
大門邊新探頭進來的兩個人,一人看著杰森,一人看著矮人。矮人恰巧去看所有人的反應(yīng)就看到了新進來的兩個人,兩人鬼鬼祟祟的模樣在一眾低頭吃肉、仰頭自得和沉醉桌下的人中間極為明顯,也只有他們幾人的視線對碰了一眼。
“原來處處有騙子。”
男青年被朋友捂住嘴拖了出去,“你該小聲點,他們能聽到。”
“哼,他們的計謀,在商場上假裝不合實則是想壓低價格。”男青年氣得話說的很急,又因為贊賞自己睿智的猜測而有些興奮了,“今天被我撞破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來,你不拉我大大方方走進去反倒合適些。”
“你不亂說話我不會拉你的。”
“我們從大路回去,一路上人多,他們沒機會下手。對,就這樣辦。”
“自己嚇自己。你忘了,酒店里的人都看著呢。”
男青年搖搖頭,“別人沒有怪異的舉動。”
“能發(fā)生什么事情,怕是連那青年男人也自身難保。”
“他就是我的收貨人。他遭了秧我的貨就沒人要了。本以為在這里遇見可以極早出手,免得擔(dān)驚受怕。那可是一塊好貨。”
“現(xiàn)在價錢高,賣掉是好。”朋友拉住他,指了指門洞邊的老樹,兩個人又轉(zhuǎn)回去。
酒店里的伙計都在后廚幫忙,這個時間客人太多了,進來,無座,又出去,那兩人被推來撞去。整個酒店的事物都在緩慢地動,只有精靈那一桌的靜默牽動了別人運動的神經(jīng),烏蘭站在后廚那里向這方看著。
“父親教過我,想甜的吃糖,要金子學(xué)經(jīng)商,想活得明白就要有不怕死的心,想平安就得跟對主人。”杰森笑得恬靜,商人的詭詐和莊園主的氣勢被他壓縮在心底,留一個干凈青年在面兒上慢慢說著他的道理。
“你還有要說的嗎?”瑟蘭督伊問他。
杰森看了看門洞,又快速將視線拉回,凝視著精靈,將心打開,什么也不想,直到他毛躁的人類兄弟坐不住了在后面一左一右探身張望,烏蘭也以為精靈在醞釀某種極刑或處罰,她撫上海藍寶的耳墜,這塊小石頭令所有喜歡寶石的人瘋狂。
那塊掉在地上的天然金被大漢踩在腳下。
“狗頭金找到了一塊美麗的天然金,重達26磅,我想贈與大人。”
“我不需要。狗頭金與里尤里大公有過合約,在一年之內(nèi)他找到的任何天然金都是里尤里的。”
“大人日后有什么吩咐,杰森定當(dāng)全力以赴。”杰森真誠地感謝瑟蘭督伊的體諒,他沒想到事情這么容易就解決了。
“等等。”
“大人還有什么吩咐?”杰森突然被叫住,一轉(zhuǎn)身的瞬間腦中閃過三種念頭,遠比他假意敞開心扉提供的消息多得多。
“海藍寶石的經(jīng)營權(quán)交給了誰?”
杰森有些為難地回答:“是我負(fù)責(zé)。”
“金幣的運營呢?”
“也是我。”
“你的愿望,我會為你達成,你可以走了。”
杰森不敢去想信或不信,他掐住狗頭金的脖子俯身說道:“你安全了,里尤里不會知道你違抗了他的命令。”
大漢撿起金子,將狗頭金按在身邊。
烏蘭為他們逐一添了酒,挑了幾段青瓜,左手叉著右手捧著送到杰森唇邊,巧笑嫣然。小巧的下巴尖兒傾過來,一段如畫的弧線出現(xiàn)在杰森朦朧的余光里。其他人分光了青菜各自低頭享用。烏蘭等指頭上的那一點柔軟的輕擦感消失,捧起另一碟金黃的烤薯片,將黑椒粉最多的那一邊首先撥給扔了天然金的那一位。
“烏蘭老板,我們來了好多次了,不勞煩你了。”
絡(luò)腮胡子的大漢說著讓烏蘭稱心的話將一碟子都搶了過去,其他人自己動手,烏蘭閑下來只服侍杰森一人。
杰森在等。
精靈們沒有走。
最先吃薯片的人醉倒了。
“烏蘭你照顧他。”
“從左側(cè)走,新修的路,直通城外。”老板回答。
“嗨,起來!”
“嗯嗯、哼呼”
“真沒用!”
絡(luò)腮胡子踹了伏桌那人一腳,那人上半身晃了一晃,腿軟下去,烏蘭立刻命令伙計將人抓住扛到后廚。
“老板,今天有沒有最嫩的肉?”新騰出的位置被熟客占了。
“噢,有的,原料新鮮,招牌菜一盤。”烏蘭挑高聲調(diào)向后廚喊話。
“你自制點。”杰森冷冷地甩下一句關(guān)心的話叫新來的客人咋舌。
在門洞偷看的那兩人一動一靜撞在了一起,年長的朋友往回伸手抓著男青年逛奔。
“沒人追我們,還餓著肚子呢。”青年甩開朋友的手,站在街邊慢慢溜達。
“好孩子,借個火兒。”
長長的煙桿從背后插了過來,青年轉(zhuǎn)身見是一個灰發(fā)蒼蒼的老者在嘿嘿笑著就放松了警惕,那份反感也隨之消去。也許老年人糊涂出門忘記帶火石,誰都有老了的時候,不是么!
老者在手臂上磕磕空的煙鍋,毛絨絨的碎發(fā)被風(fēng)吹著在眼睛上擦來擦去,被堆起的眼瞼搪住,從三角形的眼裂縫中看不清眸子的顏色,深溝一樣的魚尾紋間的皮膚已染上黃黑的色斑。
等看清他的年紀(jì),這是一位真正的老人而不是什么乞丐,青年一邊低頭掏東西一邊說著:“啊,好的,正好我有。”
“嘿嘿,好人做到底,也借點煙絲吧。”老者伸過來另一只裸露的手臂,渾濁的目光中滿是期待。
像風(fēng)干洋蔥皮一樣的皮膚沿著血脈的隆起裹住骨頭,某一部分卻很有精神地閃著光,也許是那種光刺痛了青年,那是生活磨礪出的也是勞動留下的金質(zhì)勛章,使光滑堅韌的干癟皮膚泛起淺金色的光澤。
“這里風(fēng)大,煙絲會被吹跑,要是丟了一點點兒我都會很心痛。好心的孩子,到那邊去吧,在那里給我裝上一鍋煙就行。”
老者指向兩處敗落的房屋中間僅容一身的陰影。青年的朋友從后面拉住他拒絕靠近通向未知領(lǐng)域的黑暗小道兒。青年回頭對上老者的臉,那些皺褶和斑點仿佛是漫長歲月侵蝕的痕跡,在包裹不服輸?shù)木竦钠つ疑峡虒懥舜勾估弦印?
“這些都給您了。”
“你得幫我點上啊,不然我只能嗅著煙葉兒的香味干著急。”
風(fēng)太大,老者自然攏了青年的肩像愛護孫兒那樣將之帶進了布置好的局,另一雙手扼住青年的咽喉,連帶他的朋友也一并喪失了行動能力。
“你要干什么?”
扭曲的聲音強烈的振動刺激劫持者勒緊手指,悶脹的呼吸聲發(fā)自咽喉深處,像掐住一枚努力吹響警報的哨子。
“只要你不說話不掙扎,我會讓你慢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