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葛王召見了全部新加入王宮衛隊的年輕精靈以后集訓結束了。衛隊新戰士有10天的假期回家探親,之后就要到各自的崗位執勤了。
正隊長布瑞林恩特和副隊長海格里厄姆與隊友們見過面,看著10張或調皮或冷峻,有著不服輸的勁兒還帶著孩子氣的年輕面孔,瞬間感覺自己1100歲與987歲的年紀老了。布瑞林恩特比之海格里厄姆性情上要活潑些,問候過后,彼此了解到瑟蘭督伊最小,再就是卓雅卓爾姐弟,格瑞斯、海蒂、尹達爾戈未滿300歲,亞希伯恩與柯林斯年齡相仿都在700歲左右,10個精靈中有三位是平民出身,分別是格瑞斯、沃爾特和杰爾曼
海格里厄姆的樣子不茍言笑,常常是悶悶的,愛熱鬧的柯林斯覺得他很乏味。當柯林斯知曉隊長布瑞林恩特曾在邊境巡邏隊任隊長之時,一雙好戰的眼睛閃閃發亮當即請求賜教。海格里厄姆蹙起了眉頭,然而生性爽朗的布瑞林恩特不以為忤,看見柯林斯眼里流露出躍躍欲試的精光,他略微活動了一下手腕,唇上銜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抬手向著柯林斯的鼻骨抓去。
柯林斯的反應不慢,但他還是大意了,加之距離如此之近,等到瑟蘭督伊一聲驚呼,柯林斯后撤的鼻子已在隊長大人的掌控之下。只見柯林斯紅透的臉蛋像新熟的櫻桃。
隊人大人含笑搖了搖頭,“這可不行,柯林斯先生,是您邀約比試的,在對方稍有動作時就該警覺了?!?
布瑞林恩特拍拍手喚起在場眾精的注意,因為他發覺卓爾已經吸著鼻涕向著晚餐香氣的來源轉過頭去,根本沒在聽他剛剛講授了什么。卓雅尷尬地掐了弟弟一把,卓爾眉頭擰起一絲不愿意。
“好了伙計們,”隊長大聲說道:“我們先去內務部領服裝,然后大家一起去吃晚飯。都跟上啊,這地方你們還得熟悉個十來天才能不再迷路呢!”
海格里厄姆主動斷后生怕丟失一精一怪。在他眼里這群新入職的同伴并不好管束,要立下威嚴才行。
餐桌上嘻嘻哈哈,沒了教官與貴族禮儀的約束,年輕精靈們一邊奏樂一邊享受美味。這是他們大半年以來最為輕松的一刻。
端起盛著果汁的酒盞抿下一口,剩下的汁液和著銀器的心聲高高低低一齊共鳴,幾個小精靈將杯盤器皿都拿來作樂了。10個精靈,10只銀叉一溜兒劃過,叮咚如雨落響泉。
只有布瑞林恩特一個細品著美酒佳釀,那10個精靈蓄意破壞隊長陷入綿長回味時的舒坦,只為整晚只有他一個可以飲酒。而且,隊長大人發話,未滿千歲的精靈在他屬下都不準喝酒。副隊長海格里厄姆數著自己還有13年韶華可以虛度。好吧,只為這命令,今次我不是和你一伙的,讓這幫小子盡情地鬧吧,日后你就會覺得需要我,而我需要酒!
隊長大人迷醉的滋味不減,完全沒有把他們的噪音放在心上,小精靈們自然就沒了興致。
卓爾拿出衛隊的銀藍腰封,“衛隊只發了腰帶做什么?”
海格里厄姆鄭重解釋道:“這上面有美麗安王后送給衛隊成員的祝福?!?
亞希伯恩皺眉嘆道,“要說發帶不是更實用?”
“有著王后祝福的,保護腦袋不是更重要?至少頭發不會散掉?!蔽譅柼剞哿艘幌骂^發接道。
尹達爾戈突然說:“不是所有的精靈都喜歡扎頭發,瑟蘭督伊就從來不編辮子?!?
聞之,11只精靈齊刷刷地轉過頭去看著那靜靜抿著果汁的小精靈。
瑟蘭督伊雙臂倚在扶手上,整個身體悠然地陷在座椅里,周圍的噪聲停止,他纖長的睫毛輕揚一個小小的角度,低垂的目光微抬從慵懶變成了銳利,松散的長發流瀉下來墜下肩頭,輕吐一句,“你有意見嗎?”
良久,隊長布瑞林恩特放下酒杯,這一聲響好似念動了解除餐廳困窘氣氛的咒語,其他10只精靈才得以舒緩下來。
布瑞林恩特慢慢說道:“王宮衛隊沒有關于頭發的規定。精靈們習慣扎起來方便行動。好了,伙計們,吃飽了就去休息吧。你們已經向公主宣誓效忠了,記住10日后回來報道,逾期嚴懲!”
次日一早,瑟蘭督伊分得一匹小馬。卓雅看到了皺皺眉,嘟噥道:“馬這么小,肯定不能一起騎了。”
卓爾看著自家姐姐著急,“姐,快點,咱們該出發了!”
“你等一下?!弊垦挪荒蜔┑睾鹆说艿芤痪洌钣憛挶淮叽倭?。
“喂”卓雅喊道。
“嗯?”瑟蘭督伊疑惑地回過頭來。
“我要去鮑黑尼亞莊園坐客!”雖然卓雅小姐的語氣相當無禮,但是有禮的紳士一般都不會拒絕女士的邀約的。
瑟蘭督伊梳理著馬兒的皮毛回話,聲音不甚響亮卻悠長入耳:“山茄夏秋開花,冬春洛神花蜜餞初成,正是這個季節,到鮑黑尼亞就繞越了石蘭莊園,會多花很長時間,你真的決定去嗎?”
“老姐,我要回家的,你也要跟我一起走。”卓爾真的急了,嗡聲嗡氣地抗議,“你不回家要我和ADA怎么交待?”
“那你和我一起去!”卓雅豎起小齙牙威脅弟弟。
“我不去,我要吃洛神花!”
瑟蘭督伊已經跨上馬去笑看著卓雅,“好啦,別爭執了,我走了,再見!”
這個冬天雪并不多,死寂的灰黑色裸露著,只有路旁的草根部掩埋在三指厚的雪下。
瑟蘭督伊披著褐綠色的外套,帽兜遮起頭發。蘭巴斯已經用完,除了集訓營的隊服就再沒什么行李。
小馬漫步走在官道上,瑟蘭督伊未加管束地任它閑逛。馬兒稚氣未脫貪玩得緊,時而踢踏著四蹄擠上路邊緩坡啃幾口干草,時而飛奔幾步向著路盡頭的流云追去。
晴空明朗,雪沙逐風打著旋兒撒歡兒。蒼黑的泥地上突然出現一串沾雪的腳印,草根下雙排淺坑翻過山道去。
小精靈警覺這附近有人。
小馬可能是渴了,尋著雪地而去,馬蹄踩亂了雪上的腳印,也偏離了大道。
長長的一串清晰的腳印在駁雜的雪地上沿伸向前,那人一定不會走遠。瑟蘭督伊微側頭,細聽風里有打斗聲逼近。
小馬四蹄蹬開,擠進山坡高高的蓑草里,馬頭搖晃著吐出送進嘴里的細枝,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四肢叉開才穩住身形。這里深溝淺壑縱橫交錯,雪色迷茫,小馬嗅著草根向著腳印消失的方向跑去。那邊正好向著官道,一片山石像只蒼鷹探身欲落,傾倒的崖面投下濃重的陰影。瑟蘭督伊輕撫馬背示意它緩行。
一聲重物撞擊的悶響嚇得小馬哆嗦著踏步,瑟蘭督伊牽住馬頭,小馬仍然原地轉了兩圈兒。一只灰斑羚瘋狂地沖撞而來,小馬本能地踏著細碎的步子躲開。
“去死吧!”一聲沙啞的嘶喊,接著刀鋒劃開骨肉時血液噴涌的聲響從陰影下傳來。
風不再號叫,空氣凝著冰屑悄悄降落,高坡上滿地肅殺?;野吡珲咱劦貖Z路而逃,小馬瑟縮著后退反身助跑超越了它。兩只動物受驚般地沒命奔跑,幾個轉彎沖下山坡上了大道。瑟蘭督伊張弓射殺了擋路的獸人,小馬驚惶失措地幾個縱躍轉向繞開地上的尸體,斜穿大道鉆進崖后的樹林。速度快得令瑟蘭督伊在倉促中只能發出一箭射翻了背后偷襲人類的那個獸人,而獸人們還未警覺腹背受敵呢!
小樹林不大,遠處傳來的戰斗聲清晰可聞,間或夾雜著羚羊的慘叫。小馬一個急剎,叉開前蹄低頭大口喘著粗氣。笨笨的灰斑羚收勢不及沖出了山道,隨著碎石滾落崖谷。
瑟蘭督伊跳下馬,走近灰斑羚落崖的地方,一條梯子河水聲喧嘩。
“你太壞了!”精靈很少讓動物感受他們的怒氣,瑟蘭督伊的怒意讓小馬陷入負罪的悔恨當中。
在他嚴厲的注視下,小馬仿佛被閃動著流水清光的冰刃割過似的刺痛,馬兒轉動了一下耳朵伏下身體,將頭貼在雪上細不可聞地嗷嗷了兩聲。
瑟蘭督伊靠近它,撫摸它頭頂兩耳之間柔韌的鬃毛。馬兒聳動了幾下尖耳,親昵地噢噢了兩聲,特別大的眼睛水光流轉半閉起眼瞼感受著被赦免的舒坦。
“今后沒我的命令不準亂跑!”
小馬舔了舔他的手,再湊上前嗅一嗅。
瑟蘭督伊起身爬上高崗分開佇立的蒿草,人類與獸人的爭斗還在繼續著。那個人類武功高強,站在陰影里同獸人力拼時,手中一柄寬背刀大開大合,進擊回防游刃有余。凌厲的刀光猶如閃電,幾聲霹靂,血花飛濺,仿佛中了毒的墨梅在半空中凋零。
這是一種引逗獸人嗜血兇殘的狂野打法。人類不顧一切的熱血精神觸動了精靈,在他們漫長生命傳承而來的如冰似水的心湖中投擲下滾木擂石。瑟蘭督伊聽到冷漠的心防撇棄孤傲時的冰裂聲。
更多的濃血潑灑出來,獸人興奮異常,有的已經放棄了捕羊轉而去抓已死同伴的大腿,其它獸人蜂擁爭搶。巨大的骨器掄起猛砸人類的同時也相互毆斗,戰場上空接連爆響?;野吡玺~貫躍出獸人的包圍,慌不擇路地跳進瑟蘭督伊藏身的小樹林。
小馬霍然立起,橫斜身子向著這一串斑羚對撞過去。斑羚免力轉向時摔倒在高坡上,而小馬像賽場上參加障礙賽的勇士一樣敏捷,幾個擦身而過就沒有斑羚能夠接近懸崖邊了。小馬揚蹄站在林地邊緣伸長脖頸呼嘯了一聲,還不忘瞟一瞟埋伏在高崗上的瑟蘭督伊。
“這傻孩子!”瑟蘭督伊不得不吩咐這神經不正常的一匹馬隱蔽起來。小馬在接住主人一記眼刀后乖乖地退回來,低頭吃它的草,還不時偷瞄著主人的神情好似根本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錯兒。
那個人類神情鄙夷地抹去粘在唇峰上的血漿,趁著十幾個獸人享受饕餮盛宴的空檔緩了口氣活動一下頸肩,回身向著瑟蘭督伊洪亮地高呼:“精靈,還不來幫忙!”
男子渾厚的聲音在回蕩,鳥雀飛盡的林間不會有回應。就在男子感到失望舉刀直刺面前的獸人下頜時,一支利箭擦著他的頭皮結果了他身后夾擊的獸人。
大地卻在此時震顫起來,男子砍翻最近的獸人逃出包圍,瑟蘭督伊盡數射倒追殺人類的獸人。地面突然下陷,那座倒頃獨立的山崖終于崩塌,落石完完全全壓住了官道。然而獸人不懂害怕,沒吃飽的家伙撲向男子逃開的方向幸運地撿回一條命繼續為食奔亡。
陽光在煙塵里虛弱地遁走,埋藏地下的腥氣竄出,路面深深龜裂找不到了來時的路。有獸人陷進地縫里,男子踩著它的頭躍上翻倒的樹干,那樹的根在高崗上。土石向著地縫滾落,樹根亦向著地縫急速滑去。瑟蘭督伊拋出一段繩索,男子一手砍斷意欲爬樹的獸人頭骨,一手抓住繩索逆向飛越連接生死的距離。
“嘿、嘿”男子落在瑟蘭督伊身側急促地喘息,“謝謝”
一只健碩的灰斑羚幾個起落躍過塌陷的山梁沖向男子,男子抬劍直取斑羚眉心。
“住手”男子的手被冰冷語聲止住,聽著不容置喙的命令,他雖詫異但順從地側身讓開道路。那只斑羚踏著松動的泥砂跌跌撞撞地跑過。
瑟蘭督伊收了指向他太陽穴的彎弓,換上輕松怡然的表情解釋道:“人類不能在多瑞亞斯的領土上獵殺動物。”
男子一甩油膩的卷發,瞪著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瑟蘭督伊,就像獸人要吃下獵物的血肉那樣兇狠。
“就因為這個,這理由也太荒唐了,那你說晚飯怎么辦,精靈?”男子沒好氣地大聲吼道,他懊惱地揉搓自己的眉骨,也許這是他舒緩情緒的方式。
對于一個餓瘋了的,一次被獸人打擾進食,又一次被精靈打擾狩獵的人類來說,風度這種不實際的東西還是暫時拋一邊兒去吧!
“我沒聽說精靈不用進食的!”他繼續氣急敗壞地吼叫。
瑟蘭督伊略微皺了眉頭,繞過人類看著他的馬兒歡快地小步跑來。小馬一邊跑一邊帶著新奇的目光兩邊張望著變了樣的樹叢。除了人類沒頭沒腦的咆哮之外,瑟蘭督伊更感無奈的是這匹神經病馬,時而膽小如鼠受驚則亂,時而頑劣成性熱血飛揚。
“一會兒吃這個?”男子指向小馬。
小馬一愣,看著男子草沫纏身的臟黑手臂它聽懂了“吃”的含意,伸嘴咬住。
“啊”男子驚叫,手指一拔摞出了血,見了血腥的小馬立刻嫌惡地吐舌。
那男子舉手迎合小馬高昂的頭,將手掌覆在馬的眉骨中央,像瑟蘭督伊常做的那樣,鎖定了馬的心神。小馬漸漸安靜下來,低頭伏首,臣服于男子王者的氣勢之下。
瑟蘭督伊手一揮,小馬就蹦蹦噠噠地走過來不再理會男子了。饑腸轆轆的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將劍枕于頭下就勢躺在土埂上休息了。瑟蘭督伊看他不像在堵氣,而是很豪邁地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好似剛剛發了一通牢騷的那個人不是他。瑟蘭督伊輕理著馬兒的皮毛,等待地震后的灰燼降落。
男子打了一個盹兒,瑟蘭督伊覺得他的眉眼似曾相識,只是那頭裹著污泥辨不清顏色的卷發實在不能作為識人的標志。男子的眉骨、鼻梁高聳,五官非常有立體感,除卻那身隨意套了兩層的衣裝,他是個氣場頗強的人。但是,穿久了不整理已經塌落的高領和激烈打斗撕裂的衣襟邊線都表明他只是個放蕩不羈的神行客。
瑟蘭督伊踢了一下他,男子迷茫的雙眼掀開一線繼而完全清醒,他狡猾的眼睛一轉收攏了四周全景,交疊起雙腳并不打算起來,卻淡淡問道:“精靈,餓了?”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到多瑞亞斯來?”
人類男子微一低頭,“伊甸人,神行客?!?
“那不是名字!”看出男子沒有說實話的意思,瑟蘭督伊跨上光背馬就要離去。
“精靈,請等一下!”神行客說,“我并非有意不告之姓名,只是我對自己的身世也不甚清楚,名字卻愧不敢當?!?
神行客眼中浸透著悲傷,人類的感情豐富而外露,他的表演極具感染力,但是瑟蘭督伊覺得他的情感波動卻要比神情變化微弱得多。
瑟蘭督伊冰冷地一笑:“不要在精靈面前撒謊!”
神行客看向他苦笑道:“小精靈你不懂,你還是個孩子??!有些痛到麻木的感情居然不再經過心靈的感知就可以痛遍全身?!?
瑟蘭督伊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話,想道,還有比我的馬更加神經病的人類!
神行客水波蕩漾的眸子期待著他的理解,瑟蘭督伊扭過頭去回答:“是我不懂,壯年大叔!”
神行客噗哧一聲笑了,以寬刃劍支撐身體站立起來,說道:“對于精靈來說,一百多歲的年紀,大叔我可不敢當!我是來送信的,將有獸人軍團從多瑞亞斯西面進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