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首尚在,還有什么可辯解的!這殺人手法與前次大同小異,把他們關押起來,嚴行拷打。”
十幾道箭風直取敵手眉心,保鏢們下意識地后退閃躲。小精靈的弓已經沒有箭了,因此上次德凱尼才允許他帶在身邊。
箭矢從遠處同一個方向射來,瑟蘭督伊和貝倫也要小心地保護自己。來人不知是敵是友,一人一精不敢輕易靠近,只好翻窗向木屋內避去。貝倫舉劍運力破了對面的板壁,德凱尼聽得木板碎裂之聲,大呼兵士收網。
暗哨一聲聲傳遞,在莊園邊界囤兵的指揮官接到命令吹響了作戰號角,六精一人對付鎮長辛苦特訓的親軍頗為吃力,訓練有素的甲士對上損兵折刃的精靈占盡上風。
德凱尼心知抓捕精靈不易,再纏斗下去只會傷敵傷己,他斷喝一聲指責精靈拒捕,是連環殺人案的真兇。
“精靈,你們不該在逃走以后殺死我的管家,現在又連續傷及兩條性命?!钡聞P尼深知精靈重視名聲,這幾句即使不能讓他們停止反抗也可起到分神的作用。
“我們一直遭到衛兵的追捕,一舉一動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何時分身獵殺你的管家。”亞希伯恩道出實情。
貝倫見兵士越聚越多越難脫身,于是向德凱尼詰問道:“半獸人在鎮外徘徊,鎮長大人竟然將守衛盡數調入莊園執勤,你欲置全鎮居民的安全于不顧嗎?”
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衛兵頭頂回響,更響徹在他們的腦海中,芙萊小鎮從沒有在半獸人的攪擾下脫困。衛兵都是本鎮居民,誰沒有父母妻兒,當兵為的是養家糊口保衛親人,半獸人的威脅尚未解除卻在鎮中心的莊園里耗費武力抓捕本該是盟友的精靈,做這樣的蠢事有何意義?
鎮長與貝倫的兩段話相比,精靈的反擊未停,衛兵的進攻卻遲鈍了。德凱尼甚是焦急,這時有衛兵飛跑來報信。
“大人,施恩頓郡守衛送來了爵士勞耶爾特的手諭,領主大人很是生氣,他們現在正在鎮外等候。”
勞耶爾特連夜送信,莫非真有半獸人偷襲?不等德凱尼想完,從另一方向又跑來一名親兵。
“大人,有諾多精靈前來拜訪,稱有急事求見。他們正在莊園外等候?!?
與諾多精靈的交易應是明日進行,他們怎么提前進入小鎮了。夜里小鎮收起吊橋,閉門禁止出入,他們是怎么進來的?
在場的將士、精靈都已停止干戈靜聽軍士匯報。
初秋躁動的鳴蟲消失了,夜晚的莊園除了幾座孤獨陰慘的木屋佇立在草場上和一群擔心得不知所措的人類,四下里靜寂得可怕,怕是誰的心不小心重重撞擊了一下胸膛都可聽見。
“精靈,打下去雙方只是虛耗,你們也逃不掉。如果大敵在前,人類與精靈本應同心。已經死了三個人,我身為鎮長必須要給小鎮居民一個明確的交待,你們有沒有殺人,可以當面對質?!钡聞P尼義正言辭地說道,“我現在要去探查敵情,在殺人案尚未水落石出之前,疑罪從無,我奉你們為上賓。你們早做決斷,是在此坐客,還是與我為敵?”
精靈們首次出門隨同公主出行,哪一個也不想落下莫須有的污名,又將有諾多精靈參與進來,更不想在兩族之間遞出不存在的把柄。諾多精靈與辛達精靈的關系微妙,因為不同的國策,兩族之間難免有小小的磨擦,所以小精靈們不想在人類的事件上增加兩國的誤解與裂痕。
德凱尼說道做到將辛達精靈送至廳堂,首先接見了距離較近的諾多精靈,又發出指令開門迎接施恩頓郡的特使。黑發的精靈看見銀發的辛達也在場略吃一驚,雙方行了普通的見面禮后,沒有任何交流地分座兩旁。諾多們發現辛達精靈中間還有金發的梵雅和比歐族的人類,這一組合讓很多諾多精靈覺得奇怪。
“我等奉王命押送貿易物資入境,因探得有半獸人在鎮外意圖不軌,所以受命先行入鎮示警?!敝Z多小隊的首領簡潔說道。
“探得大約多少獸人?”因為小鎮邊境一直有半獸人出沒,小規模的戰役不斷,守軍都被迫實戰操練得純熟敏捷了,所以德凱尼將百十來號的獸人不放在心上。
“先遣部隊三百左右,后援陸續進軍,不計其數。”諾多精靈強調了最后一句,而后看著德凱尼的反應,試著提出建議,“這次的物資多是糧草,雖然都是軍需,但是開門入境留給敵軍可乘之機。半獸人已近,軍務不宜遲?!?
精靈的言外之意是毀掉糧草,全力迎敵,但他又不能明說,因為這批貨物是德凱尼付過帳了的,按照協議,遇不可抗力損毀鎮長要自行承擔損失。
德凱尼沒有相信精靈的一面之詞,雖然他的警告與貝倫的不謀而合。鎮長派出偵察兵探明虛實。
這時,施恩頓郡的守衛已到莊園之外,鎮長安下精靈休息自率親衛迎接。
勞耶爾特爵士是德凱尼的上司,甚至芙萊小鎮都是爵士出資建造的,鎮長由爵士親手任命。這次的信使德凱尼并不熟識,但他幾次走訪施恩頓郡也曾與其有過幾面之緣。
特使亮出爵士授予的信物,雙方按城主之禮相見。德凱尼的心中咯噔一聲,暗想事情大發了。信使亞迪不等德凱尼相請便甩開披風大步流星走進墻面鑲貼金鉑四角懸垂絲幔的會客廳。德凱尼看著亞迪陰冷暗沉的臉色不解其意,盤算了一下不曾有過貢品遺漏才稍微安下心來。
亞迪沒有讓他亂猜,開門見山就指責德凱尼罔顧公務。
“所指何事?”德凱尼向來不是吃素的,你,亞迪,氣焰再囂張也是站在我德凱尼的地盤上,倘若拿不出來確鑿的證據我絕不饒你。
哐啷
亞迪將一枚碩大沉重的印章拋在兩人之前的桌案上,德凱尼不認得這枚印章,翻過來看上面的刻字嚇了一跳,上面赫然寫著“德凱尼之印”。他立馬在紙上印下圖章,于是很快看出了問題。完美的“德凱尼之印”,沒有一絲缺撼,這正是他遍尋不見的那枚印鑒的仿制品。
“如若不是大人審慎,從前做好約定,今早就會被半獸人蒙混過關,施恩頓將淪為人間地獄?!眮喌系穆曇舾呖海蛔忠活D飽含了帶著殺氣的怒意。
“德凱尼,你做何解釋?”
德凱尼手指戳在那完美的線條上,劃下兩道深深的刻痕。是的,如果不是爵士英明早在印模上做了手腳,留下兩處缺口,正好在兩字拐點之間連成一線,就被奸人利用了去。原來自己的印鑒丟失的絕非偶然。那么誰才是內奸呢?
他正自低頭沉思,亞迪接著說道:“一早送水工合章時發現圖案不符,沒有開放城門而是穩住水車,后由步兵包抄竟真的在送水人手中搜出印鑒,又在水桶中發現大量的半獸人伏兵。”
“我的印章未找到,所以我不知已被仿造。居然有人利用這點攻城?!钡聞P尼額上冷汗直流。施恩頓郡如若不保,唇亡齒寒,芙萊小鎮是經不住雙面夾擊的,勢必被半獸人踏平,落得尸橫遍野的結局。
“印鑒丟失為什么不上報?”亞迪的質問咄咄緊逼。
“我,以為很快就會找到?!?
“愚蠢!”亞迪暴喝一聲。
親衛適時敲響房門,回稟偵察兵已在會客室外等候傳喚。
“亞迪大人請稍坐,我有急事耽擱一下再回還聆聽您的訓示!”德凱尼隨親兵出了房間。
亞迪隱隱覺得事不尋常,他默默計算著好斂財的德凱尼房中金具的價值,燭火在修飾著暗紋的墻面上反射出雜亂而目眩的光點。爵士是該考慮換一位更加可靠的人替代之了。
德凱尼走出門意外見到一位諾多精靈也在,他謹慎地帶他們去了另一處隔音的房間商談。偵察兵報告完軍情,諾多精靈上前講述了他們的疑問。
“與辛達精靈在一起的人類是不是自稱貝倫?”
德凱尼不答反問:“你們交談過了,怎么了,發現了什么不妥?”
“貝倫已帶著信物到芬羅德?費拉剛王之國度求援,所以這里的貝倫一定是別有用心之人,鎮長大人要小心了?!?
德凱尼沉著臉緩緩說道:“謝謝忠告!”
諾多精靈很高興德凱尼鎮長采用了他們的建議。一支火信竄上夜空,駐守鎮外看押糧草的其余精靈聽命銷毀了物資,不留給半獸人一絲一毫。然后他們順次攀上城墻入鎮。
鎮長回到住處時已近天亮,折騰一夜的他卻不知自己的麻煩還不算完。
德凱尼夫人的憂傷無人問津,一位吃穿用度不愁的貴婦人的苦悶沒有哪位下地勞作仍舊食不裹腹的底層短工可以理解,大家無非認為她在無病呻吟。
頭罩黑紗的德凱尼夫人輕輕侍弄著水晶瓶中的白色玫瑰,不理會怨毒的刺與惱恨的葉緣劃傷手指,她是那樣的無力又無助,在唯一的哥哥死后只有為洛麗瑪絲玫瑰剪枝時才感覺到真實,痛哭將是宿命。她看著手上的黃綠色汁液,那是玫瑰死去前留下的血淚。將它們從大地上拔起,即使供奉在寶石制成的花瓶中,也只剩悲哀。夫人喜歡這些玫瑰,喜歡它們在綠油油的土地上盛放,德凱尼大人見她喜歡就命人將它們都摘下來搬進室內。
秋天就要來臨
德凱尼大人還沒有回來,她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撫慰自己的相思。她是被德凱尼虜來的,但她愛上了自己的丈夫,深深愛著他就要忍受他荒誕不經的行為。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卻有分寸地不會帶回家里,直到,她犯了一個全人類都不能饒恕的錯嗎?
婆婆不耐煩地冷眼相待只有一個原因,她還沒有孩子,處處挑剔句句帶刺兒只能因為一個原因,她還沒有孩子。哥哥勸她離開,因為愛,她舍不得,因為愛,她忍受丈夫在婆婆面前配合地訓斥,她陪他演戲,演到假戲成真!
因為愛,她包庇丈夫犯下的惡行,她知道德凱尼在身體不忠之外還做下許多喪盡天良之事,她還傻傻地期待他的愛情是忠誠的,相信人類的靈魂和肉體可以分開評判!
直到哥哥兩天前死了,尸體都丟失了,唯一害怕她受傷害為她擔心,她同樣回報以擔心不敢講出心中苦楚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她原諒丈夫,因為他還護衛著全鎮居民的安全,但是事實呢,他只知道搜刮,半獸人不來是對德凱尼鎮守城池的成全。
她曾經迷醉在德凱尼那一雙藍紫色的眼睛里,現在,她只看到那雙眼睛里的貪婪焚燒著家族榮耀,在芙萊小鎮灑下煉獄之火光。
如果她可以用一柄刀來拯救愛人的靈魂,她會毫不猶豫地去做,然后再去陪伴他長眠。
屋子收拾好了,看起來溫馨而舒適。
德凱尼回還時數了數臥室里不多不少的蠟燭,滿意地看著燈罩里穩定的燭光,心中的煩悶稍稍緩解。
“怎么還沒睡?”德凱尼看著妻子飄逸的喪服下曼妙的身體,她臉上存有淺淺的笑,顯然不是因為他進房現堆積起來的。
“在等你,”夫人接過丈夫隨手脫下的大衣,“晚飯吃過了嗎,要不要我叫路斯特瑪雅太太準備一點夜宵。”
看著丈夫與往日一般的平靜,她相信知道了真情的亞迪大人并沒有出賣她,她已將德凱尼秘密囚禁小鎮居民煉制半獸人、投敵、背叛人類的事情全數告之了爵士的使者。勞耶爾特爵士自會處理。但是關于那些美貌女子的血債她要親手償還。
“不用了,我不餓,睡吧!”說完,德凱尼和衣而臥,完全不再顧及妻子的感受。
夫人蕭瑟地坐在床邊,目光將愛人好好地描摹了一遍,下毒是沒機會了,她聽著德凱尼均勻的呼嚕聲還像從前浪漫的低音長號一樣悠揚,不知那些個被迫的和自愿陪睡的女子是不是也是如此動情了呢?
園子里的那些個木屋,每一個都是青春的墓碑,每一個都是罪惡的地獄,每一個都葬送了無數妙齡少女無辜的性命!
德凱尼的財寶是由累累白骨打造而成,難道你在睡夢中不會聽到徘徊不去的咒語,睡在床上不會感受到含著血淚的低吟?
她害怕,雙肩都在顫抖,丈夫之于她是強壯的,但是為了父神賜與的高貴的靈魂她要親手洗去丈夫的污濁,助他去往只有父神才知的福地。
德凱尼忽然張開眼睛,茫然的光點匯聚在她的眉間,德凱尼有些不安地盯著她看,妻子眼里有盛開在午夜的洛麗瑪絲糾結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