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灰藍色的工人服，上面滿滿的都是機油的污穢，一張臉遠比實際年紀看著還要蒼老。

舒涵之前就聽林萍說過，沈依依的家境并不好，父母年紀挺大了，都還在打工營生。

舒涵心里一緊，趕緊起身上去。

“您是沈叔叔吧，您好我叫舒涵，是舒阿姨的女兒。”

簡單幾句話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舒涵含著眼淚給沈爸鞠了一躬。

“對不起沈叔叔，您先去看看沈護士，回頭有什么需求您盡管提，我們絕對不會推卸責任的。”

病床上的沈依依還沒有蘇醒，整個左邊半張臉全都用紗布包裹著，另外半張臉因傷紅腫，干涸的血跡清晰可見。

沈爸爸的臉頰抽搐了兩下，眼淚直接滑了下來。

“依依！我的囡！到底怎么弄的！眼睛瞎了沒有哇！今天你不給我說清楚就不要走！”

他情緒激動，上前一把抓住舒涵的胳膊。

舒涵吃痛，又驚又嚇。

林萍趕緊上前去拉：“沈爸爸，您先別激動，別激動，有話好好說。”

“沈叔叔，您，您冷靜一點。”

舒涵叫道：“我不走，我……我肯定不走，我……我跟您談賠償，無論多少錢，只要能治好沈護士的眼睛！”

“錢？你以為賠錢就行了么！”

沈爸爸怒不可遏，松開舒涵的胳膊，卻一把抓上了舒涵的衣領。

“我們囡長得那么漂亮，十里八村提親的把門檻都踏破了！你知道她能換多少彩禮么？你把她眼睛弄瞎了，拿什么錢給我們小兒子娶媳婦！你賠，你至少給我賠一百萬！”

舒涵腦子嗡了一下，心里像吃蒼蠅一樣難受。

那種感覺，大概就像很早以前在某本書里讀到過的一句話，原來人類的悲喜真的是不相通的。

很無力，很無力。

砰一聲，沈爸爸大力的抓持突然一松，舒涵被慣性晃了一下，沒留神向后跌倒。

額角正好撞到了消防栓上。

疼過一陣黑暗后，眼前流下溫熱的紅。

“小舒！”

林萍慌了，趕緊撲上去扶住舒涵。

“哎呀流血了！”

沈爸爸也慌了，又慫又無賴的嘴臉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關我什么事！她……她自己摔得！她假摔的！”

“讓開！”

一道身影從后面上來，將沈大軍的身子斜楞楞往旁邊一推。

是唐慎驍。

他將舒涵橫抱起來，甩一眼站在一旁的護士：“叫保安，報警。”

一聽要報警，沈大軍更慌了：“報……報什么警！人是你們捅的，你們還有理了？我告訴你，不賠一百萬我今天就不走了！哎！你們——你們別拉我，你們放手啊！”

兩個保安不由分說地將沈大軍拖了出去。

……

清創室里，護士為舒涵悉心處理著額角的傷口。

不算很深，只縫了兩針，只是血流的有點嚇人。

這會兒都弄好了，疼得也不算厲害。

“會留疤么？”

江孟祈聞著熱鬧湊過來，站在門口，貼跟唐慎驍一起。

護士難得看到兩大帥哥齊聚清創室，不由紅了紅臉，話也多了起來。

“疤肯定會有點的，不過，有江醫生在的話——”

“沒關系。”

舒涵不想再聽多余的玩笑和調侃，趕緊說：“在頭發里面，留也看不出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

江孟祈故意撫著胸口：“我是怕咱們老唐又要讓我去申請一筆特助基金，我真是，家底都要掏空了！”

舒涵微微一愣。

唐慎驍抬腿就把江孟祈給踹到身后去了：“你要是沒事就早點下班。”

江孟祈：“那一起走啊，不是說好吃火鍋——哦，我走我走，你還有事。”

說完，他識趣轉身，留了個曖昧的眼神給唐慎驍和舒涵自己體會。

護士不明所以，但多少也看出來唐慎驍和舒涵的關系有點微妙。

“唐醫生，我這邊弄好了，您要帶病人去做腦CT么？”

沒等唐慎驍開口，舒涵趕緊起身：“不用吧，我沒事的。”

摔到的時候，她用手下意識扶了下墻，只是磕碰的皮外傷，倒沒有重擊撞到過腦子。

唐慎驍：“觀察一下，先去打消炎針。”

……

點滴打了一個半小時，一晃就已經晚上八點了。

鬧事的沈大軍被警察以尋釁滋事帶走，期間舒涵抽空給徐文濤打了個電話。

聽徐警官說舒白現在情況穩定，微微松了一口氣。

她沒提自己受傷的事，并對徐文濤表示感激，說后續的事自己會配合療養院一起跟對方家屬商量。

“徐叔，我媽那邊讓你多費心了。”

徐文濤：“沒事，小涵你也別著急，有什么困難一定要跟徐叔說，千萬別客氣。”

舒涵：“嗯嗯，徐叔您放心，我能扛得住。還有就是——”

舒涵微微猶豫了一下，看一眼正坐在輸液室陪著自己打點滴的唐慎驍。

唐慎驍正在刷手機新聞，并沒有看她。

舒涵想了想，也不在乎他聽見了。

“那個，徐叔我想跟你說一下，我跟陳明韜已經分手了，這個事我還沒有跟我媽說，您這邊就知道一下就好。我怕我媽情緒不穩定，萬一陳明韜過去——”

徐文濤畢竟是多年的老警察了，一聽就懂了。

“明白了，我這邊跟療養院的人也交代一聲，這段時間不讓任何訪客過來看你媽媽。”

舒涵放下手機，余光瞄了唐慎驍一眼。

“頭腦清晰，思路條理，應該不用做CT。”

唐慎驍也沒抬頭，不輕不徐地說了一句。

“我是怕陳明韜去找我媽鬧事。”

舒涵心有余悸。

媽媽現在這個情況是真的不能再受一點刺激了，如果知道她跟陳明韜分手，說不定又會臆想出什么事來。

“我不是說這個。”

唐慎驍放下手機，看了一眼藥水的進度。

“縫兩針的代價，少說能減十萬的賠償。劃算。”

舒涵心里一咯噔。

她沒想到自己這點一縱即逝的“小心思”竟然被唐慎驍看得一覽無余——

沈大軍推她在先，力度也不小。

但自己摔倒的時候，明顯已經調整了姿態，護住了要害。

用額角嗑撞消防栓的這個動作——

其實也不是完全不能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