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涵舔舔嘴唇，垂下睫毛。
“唐醫生，沈依依的左眼還能看見么？”
她答非所言。
唐慎驍把目光移到她身上：“要想恢復到原來的視力是不現實的。我采取的雖然是保眼球的手術方案，但最后到底能恢復到什么程度，要等她內部隔斷的眼球神經痊愈后，再具體判斷。不排除還要進行后續多次手術。”
初步判斷，所有的治療費用加起來應該在六十萬到八十萬左右，這其中還不包括面部整容的費用。
但沈依依有醫保，自己可能需要負擔三分之一左右。
“至于除醫藥費以外的賠償，你們要自己去談。”
舒涵歪著頭，輕輕抿了下唇：“唐醫生就算是把她的眼睛完全治好了。她看到的世界，也未必是清明的。”
如果沈大軍之前沒說那番話，如果他只是一個出于對女兒疼愛的父親的沖動行為——
舒涵想，哪怕他沖上來當眾給自己兩個耳光，她可能也會表示愿意諒解。
然而，事實并不是。
“我不打算再跟沈家人接觸了。沈依依是成年人，等她醒了，我可以跟她自己談。”
唐慎驍點點頭：“可以。但你也要有個思想準備。”
舒涵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著唐慎驍。
“什么？”
唐慎驍：“原生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太大，她未必真的能夠自己做主。”
舒涵點點頭：“這個我有數。”
叮咚一聲，唐慎驍的手機響了。
一條消息進來，是江孟祈的。
【我跟我們吳主任提了，她說不行。特助基金太緊張了，這里排了好幾家人呢。】
唐慎驍胸腔提了一下，呼出一口氣。
舒涵看不到他的屏幕，當然也無意偷窺。
此時兩人距離挺近，膝蓋之間，只有一個手掌的距離。
唐慎驍的手肘抵在腿上，手機屏幕在他手里轉動。
片刻，舒涵才看到他的手指點在屏幕鍵盤上，好像只回了幾個字。
舒涵下意識的抬眼，唐慎驍的臉上沒什么表情，神情寡淡，但眼神輕松。舒涵正要收回視線的時候，他卻突然抬眼，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
舒涵有點尷尬，輕輕咳嗽兩聲。
……
點滴打完，已經快九點了。
唐慎驍問舒涵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舒涵也確實有點餓了，于是兩人來到醫院兩條街外的一家小餐館。
是專門做港式小吃的，車仔面魚丸這些東西。
燈紅酒綠掛一墻，滿滿的食欲和煙火氣。
舒涵好養活，唐慎驍也不怎么挑食。
席間話題依然不離沈依依的傷情，唐慎驍跟舒涵說了些專業的詞匯她也聽不懂。
最后他不得不用一些簡單通俗的話來描述，現在的情況大概就是——
傷勢很重，但眼球保住了。視力必然有損，但要看傷口張合后視神經的恢復程度。臉部疤痕和眉骨塌陷的地方有可能需要后續的整形手術。
三言兩語下來，舒涵對治療方案和費用都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不至于賠到百八十萬，但二三十萬是至少要的。
如果自己不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面臨失業，壓力倒也不至于那么大，舒涵想。
實在不行，只能把父親留下的那套郊外老房子也賣了，雖然也賣不了多少。
吃完飯后，兩人心照不宣，一起回了唐慎驍在酒店的那間套房。
“我今天不能。”
暖橙色的燈光下，舒涵被唐慎驍擠在沙發上擁吻到喘不上呼吸。
“我沒那么禽獸。”
唐慎驍的大手捧在舒涵的耳朵后面，小心翼翼，遠離她額角上的紗布。
消炎藥剛打進去，還沒起效，舒涵這會兒有點發低燒，眼睛里塞著一團霧蒙蒙的，臉頰紅彤彤。
她的臉是溫柔靜美的那種類型，身材卻是明艷窈窕的。
唐慎驍將她推擠在沙發角落，就這樣看了她許久。
越看越覺得有些難耐，但最后還是克制了。
“你去洗個澡，我給你買兩件換洗的衣服。”
唐慎驍說。
酒店下面幾層是商場，十點半關門。
唐慎驍一個人下去轉了一圈，回憶著舒涵的身材。
挺標準的，豐胸窄腰，很好挑尺寸。
在導購的推薦下，他買了兩套替換的日常衣服，一套舒軟的居家服。
回房后，唐慎驍沒聽到動靜，床上也沒見到人。
衛生間里也沒動靜，唐慎驍有過那么一瞬間的念頭——
她是不是已經離開了。
莫名而來的失落在心頭上一拉即滿，直到低頭看到床邊的鞋子，才舒了一口氣。
唐慎驍推開洗手間，看到舒涵坐進浴缸后就沒再動，這人就這么泡在水里睡著了。
歪著個小腦袋，睡的還挺安穩的。
因為傷口的緣故，她沒打算洗頭。于是在頭上包了個白色的浴帽。
這就有那么點名畫《馬拉之死》的氛圍感了。
唐慎驍沒好氣的笑了笑，摘了手表，把人從浴缸里撈出來。
拿浴巾往床單上一鋪，直接丟上去。一滾，一擦，弄得動作頗大。
舒涵也沒醒。
睡的真死。
唐慎驍有點郁悶。
原以為自己出去一圈買點東西，冷靜冷靜，就能打消了“禽獸”的念頭，誰曾想一進門又是這樣一副光景？
他又不是圣人，也不是神仙？
士可忍，“下士”不可忍。
最后實在燥的不行，他干脆點了顆煙，靠著床頭，看睡熟的舒涵。
視線在她身上肆意打量著，打量著。
最后見她實在沒有能醒的意思，便徹底絕了念頭。
……
舒涵這一覺睡的有點猛，睜開眼睛都快十一點了。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把她的背曬得暖洋洋的。
唐慎驍也不知道是幾點走的。
手機里只有一條消息，是他留的。
他告訴舒涵，沈依依醒了。
舒涵趕緊洗漱起身，剛準備直接去醫院。
封小琪的電話卻打了過來，問她今晚回不回來住？
“我今天要出差，來不及給你留鑰匙了，你要回來的話，我給你放物業。”
舒涵看了一眼套房里的陳設，心中微瀾。
她一邊夾著電話，一邊翻找酒店的房卡。
她對封小琪說：“回去的，今晚我回去。沒事你走你的，我這兩天就出去找房子。”
她還是想把房卡還給唐慎驍。
兩人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的。
可是，找來找去卻怎么都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