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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依然在路上

下了大伯的拖拉機后,于香穿著一雙爛拖鞋,手里捂著已經(jīng)發(fā)熱的二十塊錢,走在街上,余光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著。

面對街道兩旁各式各樣的店鋪,貨物一應俱全,琳瑯滿目。面對此情此景,于香禁不住睜大眼睛,張著嘴巴,發(fā)出小聲的驚嘆。

于香在街上走走停停,走走停停,直到在一家鞋店面前站住了腳跟。

她沉默地低下頭,看著腳上穿著刷得發(fā)白褪色、破爛不堪的拖鞋,之前的興奮和熱情瞬間煙消云散。

此時是深冬時節(jié),寒風在這條寬闊的街道上,囂張地呼嘯而過,吹打她纖瘦的身子,她整對腳紅通通的,腳趾像一根根燒紅的香腸。

她佇立著在冷風中,手里依然拽著那發(fā)熱的二十塊錢,她也清晰記得,昨天發(fā)生的事......

昨天,她準備去村里附近的山塘打撈冬天死去的魚。

為了不弄臟已經(jīng)洗干凈的鞋子,她把鞋放在池塘不遠處的空地上,然后站在池塘邊,用破網(wǎng)耐心地打撈別人撈剩下的小魚,費了好半天才弄到那么幾條。

正當她感到失落時,轉頭發(fā)現(xiàn)自己寶貴的鞋子被一條母狗叼著跑遠了,她一下子慌了,趕緊沖上去追趕那條母狗,母狗意識到鞋子的主人在追她,也是邁著四條腿奮力向前大躍步。

于香的雙眼死死盯住那只鞋,腳下意識地邁開了,腳板被沙石磨的厲害,但顧不上這個,她心里知道,如果丟失了那只鞋,家里窮,也騰不出錢給她再買新的了。

而她就要再一次像以前一樣,赤著腳去上學,每次沾滿泥巴的腳總會被一些同學嫌棄,指指點點,互相之間捂著嘴巴,看著她的腳,交頭接耳,不時發(fā)出嘻嘻笑笑的聲音。

自從她穿上鞋子后就不一樣了。同學們再也不會說她笑她了,即使冬天穿不上棉鞋,有一雙拖鞋也讓她感到滿足。

況且看見別人穿棉鞋通常要系鞋帶,十分麻煩,加上家離學校遠,系鞋帶的話,時間不夠。

有時候下雨天,還會弄臟鞋子,就得洗,不是怕洗,而是洗了后,要等上幾天,等鞋干了后才能穿,這是她不愿看到的事。

接下來,可惡的是,有另一條狗從旁邊的岔道里闖了出來,往那條母狗撲去。

兩條狗為爭奪鞋子,一狗一嘴撕咬著鞋子,面目猙獰,非常激烈。

于香停下來,喘著大氣,在兩條瘋狂的狗面前不知道該怎么辦,跺著兩只通紅的腳,急得眼淚在眶子里打轉轉。

正在這時,一個青年女子從路對面跑了過來,手里拿著一根大棍子,擊打被兩條狗撕咬的鞋子。

兩條狗的嘴巴承受不住壓力,同時松動嘴巴,放開鞋子,它們畏懼的目光對上怒目而睜的女子,便悻悻地離開了。

于香看到這一幕很驚訝,直到看到鞋子掉落在地才反應過來,趕緊跑過去撿鞋,她一心呵護的鞋子啊,被兩條可惡的狗,咬的破破爛爛,不成樣子,委屈的她坐在地上哭開了。

青年女子將厚外套披在她纖瘦的身子上,拿著一包東西走到于香面前,然后蹲下,用紙巾為于香檫去滿臉的淚水。

于香感到有一股暖意蕩漾在心頭,逐漸停止哭泣,用紅腫的眼睛望著青年女子。

“小妹妹,天太冷了,你趕緊回家去吧,順便帶上這些東西,到家后,就跟媽媽說是媽媽的朋友給的?!?

于香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是一聽見這個大姐姐說是媽媽的朋友,就把拒絕咽下肚子,點了點頭,然后憑著一股積蓄的勁站起來。

青年女子為她穿好外套后,于香便提起地上的東西,也不忘撿起破爛的鞋子,望著親切的姐姐,她真心覺得這個姐姐像教她的老師一樣,對她很好。

青年女子說:“回去吧”。

于香懂事地點了點頭,光著腳丫走上來時跑著的路。

青年女子憐惜的目光望著小女孩孤單的背影,直到背影遠去,視線變模糊。她

檫去淚水后,拿出背包里的相機,翻看剛才在考察這個山區(qū)時拍下的照片,那上面是一個小女孩的身影。

這位青年女子是一名社會記者,專注于報道和反映社會現(xiàn)狀的記者。為了了解底層更加真實的面貌,她來到這個山區(qū),然后發(fā)現(xiàn)了剛剛相片所記錄下來的驚人一幕。

在這之前,為了號召更多人幫助山區(qū)孩子走出大山,她發(fā)起了“依然在路上”公益資助行動。

幾天后,小女孩在冬天撈魚的圖片被寫成新聞,刊登在了城鎮(zhèn)的報紙上,網(wǎng)絡上也轉發(fā)不斷。

于香提著包裹,走到山塘邊,坐下來,她依然沉浸在失去鞋子的悲傷中。

過了一會兒,她望著包,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自己一路提來沉甸甸的,便好奇地打開了。

包里面裝著一整套厚厚的棉衣,和身上這套一模一樣,干凈漂亮,最重要的是,穿在身上,熱乎熱乎的,舒服極了。

但可惜的是,沒有看到鞋子,當她再往下翻的時候,看見了一沓嶄新的人民幣,于香驚訝地張大嘴巴。

她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一張一張,認真地數(shù)了起來,發(fā)現(xiàn)居然有二十張那么多。

她高興極了,那意味著她今年的學費不用愁了,她小心把錢放進袋子后,又看見一張白色的紙條,于香看著上面的字,小聲地念出來。

“依然在路上”公益助學行動......

于香有些茫然,她認識這些字,但她弄不懂為什么要在路上助學。

于香回到家后,把事情的全部經(jīng)過告訴了媽媽,媽媽聽后很驚訝,手里拿著那張紙條激動地發(fā)抖。

媽媽眼眶里含著熱淚,將還在一臉懵的于香拉到自己身邊,用不滿繭子的手撫摸她的頭,哽咽地說:

“于香,明天早上媽媽送你去大伯家,我前幾天已經(jīng)跟他說好了,讓他搭你一程到鎮(zhèn)上買雙棉鞋,媽媽明天上山砍柴,不能跟你一快去了?!?

于香的眼睛濕潤了,原來媽媽一直想著給自己買鞋子。這幾年弟弟生病了,家里的積蓄都花在為他治病上。爸爸為了掙更多錢,不得不離開家鄉(xiāng),到外地打工。

幸運的是,弟弟病情不斷得到好轉,現(xiàn)在基本能陪媽媽上山砍柴、到田野耕地、和姐姐玩耍了......

“買了鞋后,要努力學習,好不好,看見別人有困難,要熱心幫助,就像今天那個姐姐一樣?!眿寢屇托亩谟谙?。

于香用天真的大眼睛望著媽媽,用力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早上,于香只從飯桌上媽媽留給她的兩張五十、一張二十中,小心地拿起了面值最小的紙幣,跑出門去。

現(xiàn)在,于香站在鞋店前躊躇不前,已經(jīng)有一會兒了。直到鞋店老板走出來,于香這才抬起頭,仔細端詳眼前這個矮小肥胖顯得慈祥的中年男子,他是這個鞋店的老板。

老板看見小女孩后趕緊上前,“妹妹,需要買鞋嗎?”語氣慈祥如他本人。

于香看見老板那么和藹可親,打破了內心自卑的枷鎖,堅定地向老板點了點頭。

于香跟老板進了店鋪后,老板便指著滿屋子各式各樣的鞋子對于香說:“小妹妹,喜歡哪一雙隨便挑哈?!?

這時于香低下了頭,把緊握著的二十塊錢的拳頭松開,將手伸到老板的面前,小聲地問“有......二十塊錢的......鞋嗎?”

“那一排都是?!崩习鍧M臉笑容,用手指著那排景致漂亮的鞋子說。

聽到老板這么說,于香大松一口氣,高興地挑選了一雙自以為耐穿又好看的鞋子,把二十塊錢交給老板后,就迫不及待地穿上了。

真是暖和,穿著新鞋的于香心里想。走出店鋪時,老板還送了她一雙新拖鞋。

于香打心眼里十分感激,高興地和老板道別后,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出了店門。

老板望著小女孩遠去的背影,鼻子酸酸的,心里想著:可憐的孩子啊,看!活得多么堅強,樂觀。

老板前幾天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新聞,于香就是那則公益資助行動報道的主角。

于香哼著小曲,歡快地踏著輕盈的步伐走在街道,臉上綻放出可愛的花朵。

這時她突然想起那雙舊鞋子還落在剛剛那位老板的店里,于是調轉方向往回走,路過一個鞋店,聽到鞋店里傳來老板和顧客的的對話。

“老板,這雙鞋便宜點行不行,六十塊可不可以?”于香很好奇,心想:什么鞋那么貴?

她好奇地往店里看去,“咦?這不是和我腳上的這雙鞋一模一樣嗎?”于香更加納悶了,心想不會是老板賣錯了吧。

于香臉上帶著疑惑,雙腳卻自信地邁進鞋店,走到店主和顧客身旁,仰起頭問店主:“老板,這雙鞋不是二十塊錢嗎?喏,就像我腳上這雙。”于香邊說邊用手指著腳上嶄新的鞋子。

看到跟前不知哪來的小女孩說出不諳世事的話,店主先是愣了下,而后眼睛睜的大大的,感覺要撕裂似的。

老板張開嘴巴,俯下身子,伸出兩個手指,湊到于香面前,有些氣勢洶洶地說:“二十塊錢,連半個成本都不到,現(xiàn)在哪里還能找到二十塊錢的棉鞋!”

“對啊,小妹妹,這種是最好的棉鞋,很貴。”旁邊的顧客說道。

于香只覺得身邊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包圍烘烤著她,她很難受。她的小腦瓜子一片空白,留下“嗡嗡”的響聲在耳邊來回蕩著。

于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鞋店的,只是望著人影稀疏的街道,有一塊厚實的東西在喉嚨里哽咽。街道上的風很冷,但她心里是溫暖的,淚花再一次在眼眶里打轉。

十年后,于香考取了名牌大學,成為家鄉(xiāng)第一個走出去的大學生,是家鄉(xiāng)的驕傲。

大學畢業(yè)后,于香作為一名記者在一家報社工作,這個報社的社長正好是當年那個幫助過她,以及她的家鄉(xiāng)渡過難關的大姐姐。

作為一名記者,于香和其他同事一起穿梭在社會的每個角落,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了解真相,寫下有溫度的文字,幫助困境中的人們解決困難,傳遞正能量。

當年那位慈善的鞋店老板不賣鞋子了,鞋店交由他的兒子打理,而他卻賣起了報紙和雜志,其中銷量最高的報紙和雜志,來自于香所在的報社。

于香對現(xiàn)在的工作與生活感到滿意,并充滿熱愛。

經(jīng)歷過許多風雨,爸爸媽媽過上了好日子,弟弟也帶著健康的體魄去了大學,以前的山區(qū)變成了繁華溫暖的小鎮(zhèn)。

也許一切都有變化,可是在于香心里,有三個人始終沒有變,他們會永遠活在于香的心里。

當然,還有那雙二十塊錢的永遠“嶄新”的鞋子,那雙鞋子會一直支撐她,支撐她的步伐,不斷前行,走在路上。

千千萬萬的他和她,也始終,也依然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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