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夫抬頭往門外一瞧,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又客氣又欣喜的一笑:“澤蘭來啦,大劉快去把藥材拿進來。”
聞聲,那叫大劉的男子趕緊跑去門外卸貨。
而澤蘭十分熟稔地走向錢大夫,看到有病人在,她仔細打量了一番二人,不覺眼前一亮,內心感慨這倆人可真好看!女子的氣色不好,但透出的清冷感,還是讓她覺得這姐姐好得緊。而應子風五官立體中又不失南方的柔和,跟當地的男人都不一樣。她看得認真,倒讓被看的倆人多了些不自在。
錢大夫見狀,急忙打斷她:“澤蘭,你先等一等。”
澤蘭一聽,眼睛一亮,便直了直身子,不再看他們。
錢大夫嗝了一聲,拿過紙筆要開藥方,嘴里卻是念念有詞。
“這方子是針對你的心脈受損開的,蠱蟲雖然在休眠,但畢竟有害,切記不可過于激動。至于你時常頭疼欲裂,甚至痛到失去意識,變得敵友不分,說明你并不完全失去意識,只是本能地在做一些事。你的氣血不通,堵得厲害,而且你中了蠱,二者結合導致你頭疼的癥狀加速,才會與其他中蠱的人不一樣。我再開一些活血散瘀的藥,拿去一并服下。”
說著,錢大夫又嗝了一聲,隨后喊了一聲大劉,大劉還沒卸好貨,但也匆匆跑了過來,正要接過藥方,卻被應子風打斷。
“錢大夫,氣血不通多有什么引起?”他不是太懂藥方,可是萱姨說過,羽兒的身體不能用活血的方法。
“這氣血不通原因有很多,風寒、脾虛、肝郁氣滯、腎虛血虧,甚至平時飲食睡眠都有可能導致氣血不暢。”
“還有沒有別的?”
錢大夫皺眉,臉上也稍帶一絲不悅:“這位少俠是覺得老夫說得不對?”
“您別誤會,不是質疑您,只是我妹妹她的身體一直不好,之前她受過很重的傷,這頭疼會不會也是外力造成的?”
“外力?”錢大夫拼命搖頭:“不可能,外力的傷害是很明顯的,類似心脈受損,但氣血不通顯然是淤血阻滯,受傷后的最初是會如此,但長此以往淤血會散掉,而不是一直堵著不通。”
應子風皺眉,若是用這藥,水夕羽只會更危險,他想著要不要把真相告訴錢大夫。可是,這事兒關乎羽兒的安危,他也不敢透露。
“那麻煩錢大夫先開調養身子的藥,至于活血散瘀的藥我們暫時先不要。”
“你要不信老夫,又何必過來找我醫治!你這外鄉人,是不是來搗亂的。”錢大夫吹胡子瞪眼,顯然十分憤怒。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要來搗亂,信不信我讓人將你趕出巴邑!”
“錢大夫,您別激動,我們真的不是來搗亂的。我妹妹的身體這樣,怎么看也不像是為了搗亂來的。”
確實,這身子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虧出來的。錢大夫還想說什么,一旁的澤蘭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錢大夫立馬安靜了下來,坐在位置上不說話。
澤蘭開口問應子風:“那你說說為什么氣血不通卻不肯用活血散瘀的藥?”
“若是活血散瘀有效,我們也不會拖到今日。實不相瞞,她的身體特殊才不可以用這藥。”
“身體特殊?”說著,澤蘭身體前傾,一只手往前一伸,又發覺了些許不i,那只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捋了捋劉海,笑著說:“還真是好奇,什么樣的身體,竟然不能活血,是心臟?”
“不可能!我剛把脈,她心脈受損,是受傷所致,好好調養即可,并不妨礙用這藥。”
澤蘭若有所思,不是心臟,那會是哪里?
看她那好奇又十分認真思考的模樣,應子風忍不住打量著她。十六七的年歲,眼神是少女獨有的清澈,鼻頭小而精致,唇色紅潤,她的五官秀氣,跟巴邑人一點也不像。澤蘭臉上的稚氣未消,但做事一派老成。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轉來轉去,看著十分機靈。
其實從她拍了拍錢大夫的肩膀時,應子風就注意到了二者之間微妙的關系,以錢大夫的年紀和資歷,豈容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頭片子如此。聽她說話,似乎感覺得出來,此人是懂醫的,錢大夫在她出現后,開方子時,故意又把正羽兒的癥狀詳細地強調了一遍,顯然是說給她聽的。
于是故意開口:“澤蘭姑娘小小年紀,好學是應該的,但我們為治病而來,可不想被當成試驗品。這里有錢大夫在,你的醫術再好,能有錢大夫厲害?”
澤蘭被這話一噎,頓時紅了臉,她最討厭別人說她年紀小!
“你!”她想說什么,卻又十分克制,急得臉更紅了。
一旁的錢大夫哪里舍得澤蘭被欺負,“嗖”一聲,站起來怒斥應子風:“你這人,不信醫就不要尋醫,我們懸壺濟世,盡自己所能,可容不得你這般欺辱。”
“那澤蘭姑娘倒比錢大夫您更厲害?”
錢大夫心下一慌,急忙解釋:“學醫者,遇到的疑難雜癥何其多,并不是醫術高就能醫治所有的病,都是經歷過,嘗試過各種藥方,得出的經驗。有些人不是醫者,但對某種病癥卻十分熟悉,甚至知道如何救治,這是我們學醫的人一生都要學的!”
見錢大夫這般維護澤蘭,應子風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想。雖然不確定澤蘭的醫術是什么水平,但錢大夫的醫術和仁心不錯,能令錢大夫信服,澤蘭的醫術肯定有過人之處。
應子風轉過身用身體擋住其他人的視線,和水夕羽對視一眼,手扶著太陽穴,皺了皺眉,水夕羽莞爾一笑。
得到回應,應子風轉了回來,對他們二人說道:“錢大夫,您別激動,我們不懂醫術,只是就事論事,我妹妹的病看過很多大夫,我們不敢放過一絲希望,但也經不起太多磨難,若您覺得我們冒犯了,那我們走便是!”
說著,應子風拉著水夕羽就要出門,卻不想,水夕羽“啊”了一聲,看了應子風一眼,隨即倒地。
應子風及時扶住了她,心里卻在想剛剛那一句“啊”,可以假得再明顯一點么?余光看了看錢大夫他們,希望他們別發現。
行醫之人,心本良善,加上之前聽錢大夫的話,應子風十分肯定,錢大夫不忍心讓病人就這么走了。
果然,幾乎同一時間,錢大夫和澤蘭都沖了上來。
錢大夫給水夕羽把脈,應子風則負責煽風點火。
“您看,我妹妹一直如此,會無端發作,這次還是好的,平時頭疼起來,連我都殺!”
聽到這話,明顯感覺水夕羽的后牙槽動了。雖然也是大實話。
過了一會兒,錢大夫面露疑難,悄悄看了澤蘭一眼,想了想對應子風說道:“你先扶她去里屋躺著,休息一下。”
應子風乖乖照做,抱著水夕羽去了里屋,隨后悄悄從門縫里往外瞧。
只見錢大夫把澤蘭拉到一旁,說起了悄悄話,這時水夕羽也湊了上來,好在二人聽力好。
錢大夫壓低聲音:“她的脈象倒沒什么特別,若不是心臟問題,難道是頭部?”
澤蘭則是做思考狀:“頭部有淤血,時間久了也會散去,也不妨礙用藥。但是他們說這癥狀,伴隨她很久,還不讓用藥,這倒是奇了。”
“會不會……”錢大夫把聲音壓得更低,“有什么豪門恩怨,男的根本不想這女的身體變好?”
澤蘭鄙夷地看著錢大夫,他就是閑得慌,成天拿著話本看!
“老頭,你的醫術是靠想象提升的吧!這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那你覺得什么原因?”錢大夫一點不在意。
“我又沒把脈,我怎么知道!”
“那找機會,你去把一下脈?”
“不行!我不能!他倆雖然好看,但武功看著也高。”
“武功高怎么啦?難道老夫醫好了她,他們還會殺我滅口!”
“不是!”澤蘭否定他,只是有些話她也不好說,“但他們身份還是可疑的,為什么跑巴邑這種小地方來?”
“那……就把人回絕了?”
澤蘭咬咬牙,顯得猶豫不決。錢大夫添油加醋:“真的不去?你忍得住?”
“我……”
“半年過去了……不也相安無事嘛!”
澤蘭狠狠瞪了錢大夫一眼,說實話,她真的管不住自己,她空有一身本事,卻無法施展,直到半年前,她才通過錢大夫真正開始給人治病。而且她現在已經十分好奇,很想一探究竟。她想知道應子風口中的身體特殊是什么意思,更想知道這奇怪的病癥有沒有被醫書記載過。
但是她不能,她努力按住自己的手,給自己做心理暗示,可最終還是頂不住前大夫的一句:“那讓他們走?”
“不行!”澤蘭阻止他,隨后又推著他往里屋去,“老規矩,快去快去!”
錢大夫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十分得意地往里屋去了。
應子風和水夕羽見人要過來,趕緊退回了榻邊。等錢大夫進去時,看到的就一個十分關心妹妹的哥哥形象。
“這姑娘昏迷了,老夫再做一番檢查,你先出去吧。”隨后,對著門外喊道:“澤蘭,你是女孩子,你幫把手!”
說著,門外便有了應答聲,澤蘭已經到了跟前。
應子風一聽,視線從二人之間流轉,只見此時澤蘭還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明明那么快就跑進里屋!
“那就有勞錢大夫和澤蘭姑娘了!”
應子風作勢退到屋外,澤蘭一看他出去了,趕緊湊上前,抓起水夕羽的手腕就開始把脈。
她閉著眼,仔細聽著脈搏,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過了許久,錢大夫感覺自己茶都可以喝兩壺了,可澤蘭依舊沒有動靜。
他心想果然是疑難雜癥,連澤蘭都看不出來。
忽地,只見澤蘭一個起身,嚇得錢大夫又嗝了一聲。
澤蘭單手摸著下巴,來回踱步。
錢大夫忍不住上前:“怎么樣?”
“不怎么樣!”澤蘭有些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