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清明節(jié)
一大早,史霄便攜妻帶子到祖墳祭祀,兮兮借口頭疼沒有去。
今日也是皇家到祖陵祭祀之日,據聞,多年不曾回京的王爺韓珣被太后召了回來。這說明太后對于選誰做新皇尚在猶豫之中。
兮兮決定出府去觀看皇家祭祀,說不定可以看到韓珣。兮兮本不欲帶靈兒的,可是這個丫頭死活不愿一人待在相府。其實兮兮也不放心把她獨自留在相府,若是史朋回來又去調戲她就遭了。
于是兮兮帶著霜兒絮兒靈兒,一行四人,雇了馬車,向城外而去。
三月,正是桃李芳菲之季,城外處處芳草茵茵,綠樹繁花。很多步行之人,帶著香火貢品向城外祖墳而去。
兮兮幾人為了觀禮,便向皇家祖陵而去。但是,那里早已戒嚴,遠遠只能看到官兵林立,黃蓋如云。南朝皇家祭祀排場極大,比之北朝多了很多俗禮,根本就不允百姓觀看。
兮兮心中略有失望,但想到以后在宮中總不免會碰上韓珣,也不急于這一時,便索性在郊外游玩起來。逛到日到正午,兮兮幾人正欲回轉,天空卻飄起了細雨。
雨絲綿綿,雖說不大,但時間久了,卻足以令人衣衫盡濕。而此處,卻不見有馬車可雇,兮兮幾人避在一片桃林之下。
眼見得雨絲卻越飄越急,越飄越密,幾人都有些著急。就在此時,忽見兩輛馬車從林邊小路上顛簸而至。
霜兒喜道:“有馬車了。哎……停車!我們要雇車!”
兩輛馬車在兮兮她們面前悠然而過,不曾減慢。霜兒還欲說話,被兮兮截斷道:“霜兒,那是官家馬車,你不看馬車那般華麗。”
霜兒倏地住了口,但是那兩輛馬車卻也隨著霜兒話音的停歇,緩緩停了下來。后面馬車上的車夫探頭喊道:“喂!上來吧,我們騰一輛馬車給你們。”
“小姐,我們可要搭車?”霜兒問道。
兮兮的眸光掃過拉車的名貴馬駒,再看了看那馬車的華麗錦繡,似是宮里的馬車,便微笑道:“自然不能辜負了人家一片好意!”
后面馬車上下來三名男子鉆入前面那輛馬車中,兮兮四個人便坐到了他們騰出的那輛馬車里。
馬車在雨中緩緩向京城駛進,走了一會兒,隱約聽見前方有馬蹄聲傳來,霜兒拉開車簾,只見前面的綿綿雨霧里,沖出來十幾匹馬,馬上之人皆黑巾罩面,露在外面的眼睛,滿布著殺意,如同黑夜里鉆出來的夜剎。
與這細雨清風,綠樹繁花,極不和諧。
那些人一聲唿哨,便把兩輛馬車圍了起來,一言不發(fā),便向車內攻來。從前面馬車上縱身出來三個年輕男子,和車夫一起,加入了戰(zhàn)團。
霜兒和絮兒輕聲問道:“小姐,我們可否相助?”
兮兮搖搖頭道:“靜觀其變!”不知是何情況,自然不能輕易出手。
車夫和那三個人的武功似是不弱,但是黑衣人畢竟人多勢眾,一會兒便被黑衣人占了上風。
幾個黑衣人將兮兮幾個人從車里拉了出來,從后面那輛馬車內也扯出來一位戴斗笠的男子。
雨絲綿綿,那人極其狼狽地被扯了出來,他一身月色衣衫,純白若雪,如云朵一般凝立在雨中。
毫無疑問,此人便是這兩輛馬車的主人。那幾個侍衛(wèi)正在搏殺之中,見到主子被扯了出來,拼了命般要來相救,無奈,被圍攻的他們,根本就沒有余力來照拂他。
兮兮示意身畔的霜兒動手,幾聲凄慘的叫聲傳來,黑衣人手中的劍便掉落在地上,劍上的血漸漸被雨水沖淡。幾個黑衣人手捂著肩膀,指縫中有血滲了出來。
霜兒和絮兒出手后,那些黑衣人頓時潰不成軍,一時間,傷得傷,敗得敗。三個侍衛(wèi)正要將那些受傷的黑衣人斬草除根,卻聽得一聲:“慢!”
只是一個字,卻透著天生的威嚴,就連慘叫的黑衣人聽了,也安靜了下來,只聽見雨聲淅淅瀝瀝。
說話的是那個戴斗笠的男子。
兮兮回首,便看到他正緩緩摘下頭上的竹笠。
他的動作隨意而自然,但是又隱隱透出高貴出塵的氣質。
斗笠摘了下來,他的面孔頓時沐浴在雨霧里,臉上五官完美,那面容不是“俊美”兩個字能夠形容的。
白玉冠束發(fā),愈發(fā)襯出發(fā)黑如墨,墨發(fā)飄飛,又襯得面白如玉。
他幽深的眸光淡淡掃過,眸光流轉間,讓人頓覺詞窮,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他的風姿。
他唇邊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親切而溫暖,如三月陽光。
兮兮心中一跳,整個人呆在了那里。
只因,眼前這個人,她是見過的。
北朝勇士大會上的阿木達,那個那雅喜歡的勇士,那個她第一次見,便感覺他應該出現在煙雨縹緲的江南的清冷男子。
蒙蒙雨霧里,他的臉似遠又似乎很近,是清晰的又似乎是朦朧的。
怎么是他,他怎么出現在這里?可是兮兮很快自己就給了回答,他本就應該出現在這里,而非出現在塞北。
“放了他們,他們也是為人賣命,不得已而行事罷了!”阿木達說道,聲音不算大,但隱隱透出的威勢卻不容人忽視。
幾個侍衛(wèi)不敢違令,將那些黑衣人放開,細雨里,那些黑衣人騎上馬狼狽逃竄。對方意欲置他于死地,他卻一派輕松,竟連審問都不屑。
直到那幾個黑衣人逃遠了,阿木達才轉首對兮兮輕輕一笑,“我們又見面了,沒想到云勇士原來是女紅妝。”
他的笑容溫暖如日光照拂,清雅若靜水明月,渾然不似在勇士大會上冷漠如冰的樣子。這讓兮兮有一瞬間的恍惚,幾乎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阿木達,你怎么會在這里?”兮兮驚異地問道。
就在此時,從前方雨霧里又馳來幾匹馬。馬蹄聲近,有幾人滾鞍落馬,“屬下來遲,請王爺責罰!”
王爺?
兮兮一愣,韓瓏她是見過了,那他應該是從西疆進京的韓珣了!
阿木達竟然是韓珣!
“本王在西疆閑來無事,便到塞北去玩,沒想到正趕上勇士大會。云勇士……”阿木達頓了一下改口道,“云姑娘,你怎么到了南朝?”
只是去玩嗎?兮兮心中疑惑,但還是微微一笑道:“王爺叫我林兮兮吧,史丞相的夫人是兮兮的姑母,我這次是來投奔姑母的。”
“原來如此。雨大了,林姑娘快些上馬車吧。本王送林姑娘到相府。”韓珣微笑著說道。
兮兮這才驚覺雨越發(fā)緊了,便飄身鉆入了馬車中。
馬車顛簸著,在郊外的林蔭小路上緩緩而行。
天空灰蒙蒙的,遠山灰蒙蒙的,整個原野也是灰蒙蒙的,只有從馬車外一掠而過的杏林,有著嬌紅的亮色。
杏花煙雨江南,美景如畫,然而,兮兮卻無心觀賞。
韓珣,他到塞北當真只是去玩,還是,有著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心頭如同罩著一層迷霧,一如外面的煙雨。
翌日,依然細雨迷蒙。一大早,兮兮便梳洗一番,打著竹傘,向宮中而去。
一些時日下來,太后越發(fā)寵信兮兮,大概是兮兮不怕太后,在太后面前敢于說一些別人不敢說的話。太后給了兮兮可隨意行走皇宮的特權,這讓兮兮辦事越發(fā)方便。
宮里,正是百官下朝之時,兮兮正和他們走了一個對面,便躲在墻邊,望著那些錦袍冠帶的臣子們從面前緩緩走過。
這就是南朝的臣子們,一個個神色凝重,老氣橫秋,沒有一點意氣風發(fā)的豪情之態(tài)。南朝若想改革,首要任務恐怕就要從這些老臣做起。
隱約聽到他們在談論,說什么太后懿旨,皇帝病重,由韓瓏監(jiān)國。兮兮心中微微一凝,難道說太后已經命韓瓏監(jiān)國。
監(jiān)國,雖不算是正式的皇帝,但也是一個代皇帝,太后雖對韓瓏不滿意,但依然令他監(jiān)國。看來,太后最終還是會讓韓瓏登基為帝了。
兮兮在人群里,沒看到韓珣,便匆匆向慈寧宮而去。方進到院里,便聽得殿內一陣歡聲笑語,小太監(jiān)通報后,兮兮便收傘進到殿內。
殿內影影綽綽坐了幾個人,兮兮也沒細看,便對太后行了禮。免禮平身后,兮兮才發(fā)現,那坐著的,便是韓珣和韓瓏。
韓瓏是一副剛下朝的樣子,一身官服穿得整整齊齊。韓珣卻依然月白輕衫,發(fā)箍金簪,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樣。看來韓珣才從西疆回歸,根本還不曾上朝。
韓瓏見到兮兮,一臉驚艷的表情。
兮兮今日未施脂粉,烏發(fā)只用輕紗綰住,素衣布裙,清麗淡雅,帶著逼人的脫俗之氣。
韓瓏笑著問太后,“母后,這是皇兄哪一個妃子,兒臣好似不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