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姑姑說,韓瑄無意再做皇帝,而下一任的皇帝人選,他交到了我的手上,其實,我本無意干涉朝政,只是,這一路而來,哀鴻遍野,真是讓人心痛!”
應娘點了點頭,“我在這相府十幾載,終于有出力之時了。這皇帝的人選,倒是有幾個,韓瑄的叔叔們,都在京外為王,太后是絕對不會把皇位傳到他們手中的,韓瑄的兄弟輩就兩個了,一個是京里的韓瓏,一個是京外的韓珣。韓珣我不太了解,只是那韓瓏,為人狂傲狠辣,恐怕不是好的人選,唯今之計只有寄希望于韓珣了。”
兮兮點了點頭,想到方才碰到的那個王爺,兮兮問道:“姑姑,史朋便是相府的公子吧?方才我碰巧和他相遇,看到他和一個王爺在一起,那就是韓瓏吧?”
林應娘點頭道:“史朋是史霄這老賊前妻所生,終日花天酒地,不說他也罷,物以類聚,和他在一起的正是韓瓏。”
自此,兮兮便以林應娘侄女的身份住在相府的蓮香苑內,名字也由云兮兮改成了林兮兮。
相府下人都知相府來了夫人的侄女,花容月貌,溫柔恬靜,多才多藝。夫人沒有子女,視自己的侄女宛若親女。丞相史霄對林小姐喜愛有加,就連史朋公子曾經去蓮香苑探望林小姐,也被相爺呵斥了一番。
無形中,兮兮的地位在府里高了起來。
為了避免下人懷疑,兮兮中規中矩地做起了相府的千金小姐。
北征的隊伍回歸京師,既非凱旋而回,也非兵敗而歸,回來的有些奇怪。普通百姓自然不知其中隱情。陵州依然平靜如一潭死水,但兮兮知道更大的風雨就要來臨了。
這日一早,林應娘過來告訴兮兮,太后要見她。前幾日兮兮和林應娘說起過,很想見一見這個把持朝政的太后,如果能名正言順出入宮中,那么她以后行事會方便很多。沒想到這么快就能見到了,林應娘辦事果然夠利索。
兮兮盛裝打扮后,便在內侍引領下去了皇宮。
南朝的皇宮很氣派,高聳的宮墻,巍峨的宮殿,卷翹的屋檐,屋頂上粼粼閃耀的金黃色琉璃瓦,這些無一不昭示著皇家的氣派。
陽光很好,和風細細吹拂著天上微云,變化成各式各樣的圖案。慈寧宮院內遍植奇花異草,此時開得姹紫嫣紅,郁郁的花香,讓人猶如置身仙境。
太后就躺在貴妃榻上,沐浴在陽光花香里。
兮兮遵照禮節向太后行了禮,耳聽得太后柔和的聲音傳來,“你就是林夫人的侄女林兮兮,抬起頭,讓哀家好好瞧瞧!”
兮兮抬起頭來,一雙清眸正對上太后。
毫無疑問,太后是美麗的,如同盛開的牡丹,雍容華貴,年輕時應該是艷壓群芳的。可是讓兮兮忍不住驚異的是,這傳說中的太后應該不過才四十多歲,卻已經華發早生,雖說皮膚保養的細膩白皙,但是隱隱有細密的皺紋顯現。而且,神色之間有著深深的疲態和憂慮。只有一雙眼眸,顧盼之間,眼光犀利,透著掌權者的氣勢。
或許是多年來的執政,讓這個花容月貌的女子過早地衰老了,但是縱然如此,她也不愿放棄手中的權利。
人,真是奇怪!
太后細細打量了兮兮一番,唇邊扶起一抹和藹的笑意,“果然模樣標致,怪不得你姑父在哀家面前不斷夸贊你。起來吧,賜座。”
兮兮站起來,微施一禮,便坐到下首的椅子上。
“哀家這幾日有些煩悶,宮里沒有一個可心的人,聽你姑父說,你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不如為哀家撫琴一曲吧!”太后道。
宮內自然沒有可心之人,因為無人知道太后是因何煩憂的。
她的兒子被敵國所擒,她不會不擔心的。而且,還要想方設法以皇上在外染病為由,遮掩此事。下任皇帝要選何人,她不會不操心的。
聽林應娘說,其實她很不放心自己的兒子韓瓏,因韓瓏自小便難以管教,若是做了皇帝怕是更難以駕馭,她需要的是韓瑄那樣的兒子,懦弱而聽話。自然她也不放心韓珣,因韓珣畢竟不是她的親生兒子。況且,據說,韓珣的母妃還是她害死的。此事雖說機密,知者甚少,但是做賊的總是難免心虛的。
太后話方落音,立刻有宮女搬了琴放在鋪著紅毯的地上。
兮兮微笑道:“回太后,民女只是對琴棋書畫略通一二,不敢在太后面前獻丑!”
太后和聲道:“不必拘謹,彈得不好,哀家不會怪你的!”
看到太后很堅持,兮兮便不再推辭,起身坐到琴前,纖纖十指,微微一劃,清澈的琴音便流淌而出。
兮兮彈得是一曲,《風波定》。
眼下的太后既不是要聽柔情蜜意的曲子,也不是要聽金戈鐵馬的曲子,這曲《風波定》應能暫解她心中煩憂。
曲調猶如驚濤拍岸,澎湃不絕,正在凜冽洶涌之時,琴音一轉,宛若鳥語花香,柳暗花明,似乎萬里江山,一片清明。
這曲子果然如兮兮所料,觸動了太后的心懷,琴聲歇止良久,太后依然一臉凝重,好似在回味曲中涵義。
“果然心竅玲瓏,琴藝高超,這琴音正和哀家心意,無怪你姑父夸贊你!”太后回過神來,滿意地說道,“聽說你是從北方過來的,不知這一路走來,看我朝黎民百姓生活如何?”
這個問題很是敏銳,若是答得不和她的心意,只怕會惹惱她。但是想到那哀鴻遍野,饑民遍地的場景,要兮兮胡謅拍馬屁,又是萬萬不可的。
兮兮定了定心神,決定如實回答,這南朝天下究竟如何,太后這個掌權之人應是比誰都清楚,宮中也不缺阿諛奉承之人,太后應不是讓她來說好聽話的,思索片刻,兮兮道:“太后心系天下黎民,悲天憫人,可歌可敬。民女這一路而來,看到北邊幾個縣正在鬧饑荒。如今已是春種時節,這一路看來,百姓卻無心耕種,都在流亡。如此下去,于我南朝,必有大禍。”
太后臉色忽變,眉頭深鎖了起來。
“哦,如此嚴重嗎?那么你以為如此狀況是如何造成的呢?”太后目光如劍,但卻沒有望著兮兮,而是凝視著園中盛放的牡丹。其實她心中對于造成此種狀況的原因,恐怕比誰都明了。
兮兮在心中腹議道,自然是你把持朝政,寵信奸黨,不重民生,才致使民不聊生的,卻又來問我作甚。但這話兮兮自然不能說。
太后見兮兮低頭不語,又問道:“你是如何看待這天下大勢的?”
兮兮權衡再三,道:“民女對這天下大勢,怎會如太后明了,有些拙見,太后聽后便忘了吧。民女以為這天下就是一桿秤,只有平衡了,這天下才會太平,否則便會狼煙四起,戰事綿延。如今北朝國勢日漸強盛,有壓過南朝之勢。這秤便有些不平衡了,但天下大勢,雖興衰有命,但有時又是以人力為轉移的,民女相信我朝是可以趕上的。”
兮兮的話讓太后很驚異,她挑高眉毛細細打量兮兮。
“你的論斷很新穎,說的很得體。那么如今皇帝病重,你以為哀家應如何做?”
兮兮曾聽韓瑄說過,若是太后知他失蹤,必會另立新君。太后早已有所打算,卻要兮兮說出。在兮兮看來,太后如今似是不像別人口傳那樣,專制昏庸,如今看來,她似是有肅清天下之心,只是尚需一把火,就讓自己做那把火吧。
兮兮沉吟道:“國不可一日無君,民女認為,太后應早做另立新君的打算。”
太后點頭溫言道:“這宮里沒一個和你一樣,肯和哀家說真心話,哀家喜歡和你聊天。不如以后你就隨著哀家,在宮中行走吧。”
這是兮兮此行所求,心中自然歡悅,但還是推辭道:“民女謝過太后美意,只是民女無德無能,怎能在宮中隨意行走?”
太后溫和地笑道:“你就不必推辭了,哀家就是喜歡你,今日就先回吧。”太后說罷,似是累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早有人過去攙扶她。
兮兮知趣地后退,隨著管事的公公出了慈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