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的指,憐惜地撫過那一朵朵嬌嫩的花瓣。心,這一瞬間變得如同撕裂般疼痛。
“你為何不說話?”冷月沒有動手,只是冷冷地注視著面前的雪衣女子。
她的目光,那般憐惜,那般柔情地凝視著那一朵朵梅花。沒想到,身無內力的她,竟然敢刺殺他!倒是讓他著實意外!更意外的是,在刺殺自己未果的情況下,她依然如此嫻靜,難道,她就一點不怕自己殺了她?
“我無話可說!如果你要殺我,那么請動手吧!”兮兮依然垂首凝視著那一朵朵花瓣,低垂的睫毛濃黑而纖長。
她好似是在說著別人的生死,如此淡靜,如此從容。
冷月眸中閃過一絲驚異,“你真的不怕死,還是以為我不會殺你!”
“我說了,你若殺我,請動手,若是不殺,那么恕我不能奉陪了。不過,我要告訴你,只要有機會,我依然會刺殺你。”兮兮靜靜說道。
一朵落花輕盈地飄落到兮兮手心,雖然依然燦爛嬌美,冷香脈脈,但是兮兮知道,它很快就會化為塵埃了。
兮兮握著那瓣落花,緩緩轉身,披散的烏發被輕風浮動,迷亂地飛揚起來。她白衣委地,踏著滿地的落花,從冷月面前,旖旎而去。
冷月望著緩步而去的兮兮,他始終沉默著,無聲無息,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靜默中暗藏著怎樣的凌厲。
這夜,雪煙進來,讓兮兮穿上一件青色布衫,戴了一頂布帽,還在她抹了一些炭灰,讓她看上去灰頭土臉,儼然一個小廝的模樣。
兮兮知道,這是要帶她走了。雖然不知道他們要將她帶到哪里,但是兮兮敏感地猜測到,肅州恐怕就要失守了,換言之,就是完顏烈風將要攻破肅州了。否則,冷月不會這么急匆匆地帶她離開。
莊園外,早有人備好了馬車,蘭心、雪煙同坐一輛馬車,其他的侍衛共坐一輛馬車,而兮兮卻被安排到了冷月的車廂內。兮兮知道,冷月還是不放心她,所以要親自挾持她。
車廂內沒有燭火,黑沉沉一片,隱約看到模糊的臥榻,兮兮緩緩坐下。
馬車開始在黑夜里奔走。有迫人的壓力在車廂里蔓延,對面一團模糊的身影,是那個陰冷的冷月。
兮兮將頭轉過,就算在黑暗里,她也不愿與他對視。掀開車窗,外面,迷蒙的月色下,肅州,這座籠罩在黑壓壓夜色里的北地小城,正在車后緩緩退去。
車子一路向南,兮兮離生活了十年的塞北越來越遠了。
斜倚在榻上,兮兮斂上水眸,讓自己的心,暫時進入冬眠。不去想,不去聽,不去看,也不去感受,那么就暫時不會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中,兮兮的手腕驀然被一只修長溫潤的手扣住了,同時,紅唇也被一只手捂住了。
兮兮一驚,睜大水眸,黑暗的車廂里,借著車窗透過來的一絲微弱月色,兮兮隱約看到冷月的青銅面具放大在自己面前,在暗黑里,閃著幽冷的光澤。
那樣詭異,那樣神秘!
他要做什么?
難道,她不禁是一個惡魔,還是一個……淫賊?
下意識掙扎,腿被他的腿緊緊扣住了,手被他的手狠狠握住了,唇也被他的手捂住了。
黑暗里,兩人的姿勢極其曖昧,彼此可以聽見對方的心跳,可以感受到對方身體上的溫度,而兮兮露在帽子外的一溜秀發在冷月的呼吸下,微微蕩漾著,撩撥著兮兮的臉頰。
兮兮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黑眸中閃耀著羞憤的光芒。
“別動!”冷月低沉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別動?不動才怪?難道就任你欺負連反抗也不能?
兮兮正要用力掙扎,驀然捕捉到寂靜的黑暗里,除了馬車的碾碾聲,還隱約有馬蹄聲從前方路上傳來。
兮兮這才明白,冷月為何忽然制住了她?原來怕自己求救。
馬蹄聲聲,敲擊著夜的黑暗,距離他們乘坐的馬車越來越近。聽在兮兮耳中,是那樣動聽,來得真好,只是不知來者是誰?能否救出她!
兮兮焦急地掙扎著,卻掙不出冷月的一雙鐵臂。忽然想到自己還有嘴,雖然被他捂得緊緊的,但兮兮還是試圖咬向他的手掌。她的牙在冷月掌心磨蹭,但始終咬不住他。
冷月驀然放開了手,兮兮的銀牙蹭在他手掌上的觸感,讓他禁不住心顫。
挾持乍然松開,兮兮心中一喜,方要張口呼救,耳畔忽傳來冷月閑閑的聲音:“你那兩個侍女叫語藍、雅綠,是吧?”
她如何知道她的侍女叫語藍雅綠?兮兮的心忽然開始下沉,下沉到無底的黑暗里。
那日,冷月挾持自己時,明明答應放了她的侍女,她也分明看到他派人將語藍雅綠她們送入了林子里。難道?他跟本就沒有將她們放走,那不過是在做樣子?以他的為人,怎么可能將在場的目擊者放走。
“你告訴我,她們目前如何?”兮兮冷冷問道。
“放心,她們自然很好,只要她們的主子肯配合我。”
兮兮的銀牙緊緊咬著柔軟的下唇,緩緩地,她萎頓在榻上。
馬車停了下來,前方,幾十騎馬兒封住了路,馬上的黑衣人身手矯健地從馬上躍下,手舉著火把,圍住了馬車。
“完顏烈風倒是行動的很快呀!”冷月的輕聲呢喃從黑暗里悠悠傳來,幾許贊賞,幾許悠嘆。
完顏烈風,兮兮心中一顫,難道是他追來了?
“馬車上的人,我們不會傷害無辜百姓,請下車讓我們檢查!”有人高聲說道。
前面馬車上的蘭心、雪煙已經推推搡搡地下車了,只聽她們驚恐萬狀的聲音一句句清晰的傳到兮兮耳畔。
“你們……你們要做什么?你們……是什么人?”
“求求你們,不要殺我們,我們只是隨著主子回鄉的侍女!”
“肅州正在打仗,求求你們,讓我們返鄉吧!”
兮兮忍不住心中嘆息,這些侍女們倒真會演戲。
“你們主子呢?”一道清朗透徹的聲音越過沉沉黑暗,傳了過來,是那般熟悉,帶著一絲威嚴,一絲深沉。
竟是沉風的聲音。
兮兮心中一喜,猛地坐直了。
寂靜里,有腳步聲向她們所坐的馬車走了過來,一聲一聲好似敲擊在兮兮心弦上。才要張口呼救,黑暗里,冷月悠悠問道:“你的侍女,和你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吧?”
兮兮嘴唇顫了顫,那聲沉風大哥便沒有叫出來。她和語藍雅綠,確實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同姐妹。如今要她如何做,才不會害了她們。
正在躊躇的兮兮驀然被冷月抱在了懷里,他的下巴抵著兮兮的頭頂,雙臂緊緊環抱著兮兮,抱得很緊,讓兮兮一動也不能動。
平靜的心湖再也不能沉靜如初,有憤怒的漣漪一波波泛起。
一而再地被這樣擁抱,她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怎能任由他想抱就抱?
兮兮氣惱地掙扎,冷月卻在她頭頂輕輕噓了一聲,他的一根手指有意無意地觸在兮兮腰間的死穴上,蜻蜓點水般點著,似是威脅,又似是警告,讓兮兮毫不懷疑,他隨時會按下去。兮兮冷抽一口氣,就算此刻自己和沉風相認,怕他也快不過冷月這一指。
兮兮不再掙扎,臉被埋在冷月懷里,有淡淡的脂粉味沁入鼻間。
真是變態,一個男子,用什么胭脂水粉,真是妖孽。
車簾驀然被挑開了,冷風襲來,讓兮兮身上一冷。
幾個黑衣人舉著火把站在車前,火光照亮了整個車廂。
冷月抱著兮兮畏縮到車廂一角,渾身輕輕顫抖著,顫得兮兮也跟著抖了起來。
“你們……你們這些強盜!你們要做什么?”兮兮頭頂上響起一道嬌柔略帶驚恐的聲音,嫵媚中透著一絲婉轉。
這竟然是女子的聲音。
一剎那間,兮兮以為車廂中還有一個人,一個女人。可是車廂里明明只有她和冷月,而她根本就沒說話。這聲音又明明是從自己頭頂上發出的,毫無疑問,是冷月的聲音。
頭被冷月抱得緊緊的,不能動。但,眼角余光卻看到一截水袖,純白的絲綢袖子,袖口繡著精美雅致的花紋。這明明是女子的水袖,此刻卻穿在冷月手臂上,而且袖口若隱若現的指尖,點著嫣紅的蔻丹。那玉指兀自顫抖著,似是受了驚嚇的蝶兒。
偽裝!純粹是在偽裝!
演戲!赤裸裸的演戲!
侍女會演戲,卻沒想到主子更會演戲。今日,兮兮真是大開了眼界呀!
方才在黑暗里一直沒看到冷月,卻原來他是一身女子裝扮,此刻怕是那張青銅面具也摘下了吧。但遺憾的是,兮兮卻不能抬頭,不能看到這個惡人的臉容,尤其是男扮女裝的臉容。
真是天大的遺憾!
“你是什么人?”沉風的聲音在咫尺之遠響了起來,但兮兮卻不能抬頭,不能說話。
“我是……我是冷家的小姐,冷玉霜。”冷月怯怯地可憐兮兮地說道。
“這又是誰?”沉風指著兮兮問道。
“這是奴家失散多年的兄弟,昨日才重逢,卻沒想到就遭遇戰亂,奴家打算帶著兄弟回歸故里。我兄弟的膽子小,你們千萬不要為難他。”冷月一副護弟心切的樣子。
“你弟弟?抬起頭來,讓我看一眼!”沉風靜靜說道。
兮兮終于從冷月懷里抬起了頭,望向沉風。
黑夜里,沉風靜靜佇立在馬車前面,衣著打扮隨性自然,但卻不乏貴氣凜人。身后幾個兵士手舉火把,照亮了他的臉。俊朗的面孔略顯削瘦,星眸似乎比以前深沉凝重了。兮兮隱隱感到,沉風比之前成熟了,也穩重了。
腰間的那雙手,輕輕按在了她的死穴上。
“你叫什么名字?”沉風望著面前這個灰頭土臉的少年,緩緩問道。
“我叫冷兮。”冷兮,但愿沉風能由冷兮聯想到云兮。
可是兮兮的話音方落,冷月便接著說道:“冷西冰。小弟,別怕!有姐姐在!”說著輕輕拍了拍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