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聰明地猜到兮兮有可能從話里暗示,巧妙地破壞了兮兮的暗示,同時也成功的轉移了沉風的注意力。
沉風的目光掠過兮兮的臉,凝視在車廂內白衣如水的女子,想到大哥交代他的任務。雖然,肅州還沒有完全攻下,但是沉風早已潛入城內,派人悄悄封鎖了各個出城的路口。
大哥說,讓他悄悄在城內搜尋舒瑪圣女!還告訴他,舒瑪圣女有可能就是云兮。已經和大哥冷戰了半年的沉風,毫不猶豫接受了這個任務,因為事關云弟。
眼前這個白衣女子肯定不是云兮,但她會是舒瑪圣女嗎?沉風的目光在冷月臉上留連片刻,便道:“冷小姐,你的臉色很差,是否不舒服,不如讓在下為你診治一番?!闭f罷,沉風的手有意無意搭在了冷月腕上,冷月并沒有拒絕。
大哥交代了,舒瑪圣女中了碎心之毒,一號脈便知。此女子脈象正常,不似中毒之人。沉風放開冷月的手,回首道:“放他們走吧!”
兮兮的心一沉,目光凄涼地望著沉風。背上一麻,冷月終于點了他的穴道,不過不是那個死穴,而是啞穴,此刻就算她想說,也不能了。
在冷月的道謝聲中,車簾放了下來,馬車開始向南駛去。
兮兮靜坐在黑暗的車廂里,心又向失望的深淵沉了沉。對面那個男子,依稀看見白衣落落,面上似乎又罩上了幽冷的面具。他竟然可以扮作女子,想來容顏應是不差??墒?,錦繡容顏下,卻有一顆如此冰冷狠辣的心,不能說不讓人心寒。
馬車在黑夜里奔駛了一夜,天色微蒙時,已經完全出了肅州境地。
對面的冷月,早在天色剛發白時,便從車內飄出,回來時又成了灰袍假面,冷漠中透著蕭瑟。
隨著日頭漸漸升高,馬車外傳來一陣陣嘈雜聲。兮兮掀開車簾,看到一撥撥衣衫襤褸的流民走在塵土飛揚的大路上。間或聽見人們低低的哀嘆聲,和小孩的哭聲。
兮兮一陣心酸,緩緩將簾子放下。對面的冷月依然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青銅面具是那樣幽冷,一如他的人。
這個人倒真是心硬如鐵!隱約聽到流民的悄聲議論。
“肅州失守了,好在北朝的左賢王沒有下令屠城,總算給了我們一條生路。”
“也許我們留在肅州也不錯,這樣顛沛流離,到何時為止呀!”
“聽說西邊的隆城和明州也被宛蘭國和月氏國聯合攻破。哎……如今的南朝,已經岌岌可危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哀嘆著。
宛蘭國和月氏國也出兵了?這個消息讓兮兮心中一沉,再次不情愿地將目光轉向冷月。
“也是你!是不是?你和宛蘭國也有勾結!”兮兮自然不會忘記,那夜在左賢王府的篝火宴會上,他隨著宛蘭國的王子烏亞蘇前去祝賀,吹了一曲笛音鳳求凰。
能追隨在宛蘭國王子身邊,自然不是一般的關系。宛蘭國和月氏國會出兵南朝,只怕也是此人的慫恿。
“這些都是你策劃的,你究竟要做什么?”兮兮冷然瞧著冷月。
是錯覺嗎?她依稀看到一抹哀慟無奈的光芒在他眸中一閃而逝。
冷月無聲低聲笑了出來。
這是兮兮第一次看到這個冷漠的人笑了起來,不是大笑,不是冷笑,也不是真心的笑,那笑聲里倒有一點嘲笑的意味,但是兮兮知道他嘲笑的不是她,那么就是他自己了。
何必呢?
兮兮見識了這人的演技,所以對他的表現,持了一種不信的態度。
他卻再沒有應兮兮的質問,只是以指輕輕敲擊著車壁,緩緩低吟道:“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君臣一夢,今古空名。但遠山長,云山亂,曉山青?!?
他不斷重復著那幾句,君臣一夢,今古空名。他的聲音低沉清雅,聲音里有著說不出的惆悵和黯然,如同魔音一般擾得兮兮心中莫名的傷感。
被這沉悶的氣氛所迫,兮兮扭頭,望向車外。
馬車此刻到了與肅州相鄰的營州,這里還是戰事沒有蔓延到的地方。只是,這里的百姓已經被驚擾了。
街道上,人們三五一群聚在一起,議論著什么,神色驚恐張皇。戰事爆發,最先受苦的永遠是老百姓。
“店家,我們急著趕路,來四籠包子?!甭愤呝u包子的攤點前,蘭心正凝立在那里。
兮兮暗暗心憂,看樣子他們是不會投店了,一日三餐竟要窩在車上了。這樣久不露面,可如何是好。
圣師得知她被劫的消息,不會不管她的,只是,這樣子她們如何尋到她。蘭心捧著包子向兮兮所在的馬車走來,而在蘭心身后不遠處,有兩抹熟悉的影子閃入兮兮眼簾。
雖然裝扮成了一般的老百姓,但是兮兮還是認出了她們,竟是雪山的姐妹霜兒和絮兒。可是她們似乎沒有認出兮兮,目光從兮兮臉上一掃而過。
“蘭心姐,買包子呢?”兮兮出聲說道,希望霜兒和絮兒聽到聲音注意自己??墒窃捯粑绰洌碜域嚾槐焕湓伦щx窗邊,因為動作過猛,兮兮袖中那副小巧玲瓏的弓箭脫落出來,墜落到地上。
“你做什么?”冷月清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個人還真是敏感,自己不過是打個招呼,竟然引起了他的懷疑。
“只是打招呼,怎么了?”兮兮反問道,直視著他。
冷月的眸中波瀾起伏,“你會和蘭心打招呼?”他嘲弄地說道。
車簾掀開,蘭心將兩盤包子送了進來。
“蘭心,外面可有可疑之人?”冷月問道。蘭心道:“沒有可疑之人,公子,我拾到了這副弓箭。”
兮兮心一沉,方才還在慶幸那副弓箭掉在車外,或許會被姐妹們拾到,可是,如今只能祈求方才她們看到自己了。
車子沒有歇息,又行了兩天一夜,始終沒有人來救她,兮兮猜測著,霜兒和絮兒看來是真的沒有看到自己。
連日來趕路,冷月的侍衛們也很疲憊了,這夜,離肅州已經很遠了,冷月終于大發慈悲,一行人宿在了一家悅來客棧。
冷月似乎極不放心兮兮,竟然和兮兮宿在一間套房里,雖說是有里間外間,兮兮還是不悅。
夜色迷蒙,兮兮合衣躺在床上,耳聽得里間冷月似是進入了夢鄉,鼾聲沉穩。悠然沉思間,室內不知何時多了兩抹白影。
借著微蒙的月光,兮兮可以看到她們皆是白衣飄飄,白巾蒙面。雪山的姐妹終于趕來了,看來自己掉在地上的那副弓箭,被霜兒和絮兒看到了。
一個白影閃身到兮兮床榻前,玉指輕點,解開了兮兮的穴道。
“深夜來客,在下真是榮幸之至!”冷澈的聲音從里間傳出,冷月負手緩緩走出。
白衣人并不多言,雪衣飄飛,便和冷月戰在一起。兮兮內力不曾恢復,被另一個白衣人負在背上,從窗中躍了出去。
屋外,另有幾個白衣人和冷月的侍衛戰在一起。她們一個個身手不凡,姿勢飄飄若仙,招式狠辣快捷,兮兮從不知道,雪山的姐妹還有武功這么高的。就說負著自己的這個吧,輕功極好,背負著她,宛若無物,幾個起落,便甩開了追來的人。
夜色蒙蒙,那個白衣人背著兮兮來到城外荒山上。
繁星點點,冷月寂寂,萬物似乎都在沉睡著。兮兮的目光觸到對面白衣女子的眼眸,心中大驚。
白衣女子露在面紗外的那雙眼眸竟然是紫色的,而且,那眸光是那樣熟悉,那樣親切。令兮兮幾乎懷疑那便是婆婆的眼睛。雖說十年沒見婆婆,但婆婆的眼睛卻經常出現在夢里,如同天上的星辰,夜夜伴她酣眠。
但是兮兮知道,這不可能是婆婆,婆婆怎能如此年輕,十年前她便白發飄飄,何況是十年后。而面前的人,一頭墨發飄飛,白衣翩然,怎么可能是婆婆呢。
“兮兮多謝姐姐救命之恩!”兮兮微微施禮道。
“姐姐?”那人冷聲道,“你可知我是誰?”
“你是……?”兮兮有些疑惑,難道不是雪山的姐妹?
“我是曾經卸任的雪山圣女,目前為你殿后的還有一個圣女!”白衣女子的聲音清清冷冷。
兮兮大驚失色,不知自己竟然驚動了兩位前輩,怪不得身法武功都很高。
“你怎能如此無能!竟然讓人挾持!”白衣女子冷聲斥道,很有些恨其不爭的意味。
“我……”兮兮心中一酸,“我中了毒,恰在毒發時,被那個面具人制住了!”
紫眸圣姑玉指飛快搭在兮兮腕上,片刻凝眉道:“碎心之毒???”
兮兮一驚,她自然是聽過這碎心之毒的。碎心?心碎!之所以名碎心,是因為此毒不會要人的命,但是會令人心碎疼痛難忍。
碎心花,是一種菊科植物,產于大漠,它的花是嫣紅色的,極其美麗,但是卻是有毒的。大漠中的花,本就極其少見,極其難尋。何況這碎心花,是極其稀有難活的。
兮兮知道碎心之毒,并非因為它的稀有,而是因為它的解藥。
碎心之毒,在制作時用施毒者的鮮血浸染過,所以若要解毒,也勢必要施毒者的鮮血做引。所以就算你找到了解藥,但沒有施藥者的鮮血,也是枉然。
完顏烈風,果然夠狠,竟然用碎心之毒,看來他是篤定要控制自己了。本來兮兮以為到了雪山,自會解掉身上之毒,看來此法不行,只能去找完顏烈風了。
遠處白影飄飄,那幾個白衣人終于擺脫了冷月,前來會合。
紫眸圣姑為兮兮輸入內力,良久,說道:“回雪山吧!”
“圣姑,我還有要事要做!暫不回雪山。”
“什么事?”紫眸圣姑眸光犀利地盯著兮兮問道。
“我要去找解藥!”兮兮輕聲說道,目光投向肅州方向。